他乘坐电梯下楼,快步走出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情人开来的豪车,重重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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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黎窝在宽敞的沙发里,睡得正香,浑然不知自己差点被扫地出门。
他翻了个身,薄薄的毯子卷住了腿,一蹬差点掉下去,迷糊地揉揉眼睛爬起来,觉得有些口渴,就叫道:“赵远?赵远~”
没人应声。
赵远已经下班了,走之前很贴心地在冰箱里留了果切,留了字条在茶几上,让秦黎醒了就去吃。
烤箱里保温着今天的晚饭,是葱烧鲫鱼、蒜蓉菜心和玉米排骨汤。
“怎么又是排骨啊……他家不会是卖排骨的吧?”omega皱了皱鼻子,嘀嘀咕咕地推开玉米汤,把葱烧鲫鱼的汤汁倒进饭里拌着吃,又拿了块培根放在微波炉里叮,打算一会儿也拌进去。
吃着吃着,忽然听见入户门一声响,他马上丢下筷子,噔噔噔跑去迎接,还没忘了顺手解开两粒扣子,敬业地往下拉一拉衣领。
“陆边叙,我的手机壳你有没有……你怎么了?”
Alpha的脸色有些疲惫,反应也比昨天要迟钝,似乎精神落入了某个很深的泥潭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抽离的恍惚,过了几秒才看见他,说:“啊,我忘了。”
声音有些哑,说完之后也没有说抱歉,越过他,慢慢上了楼。
秦黎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房间门口,毫无意外地被关在了门外。紧接着“咔哒”一声,门被反锁起来。
“陆边叙?”他在门口小声叫,“你生病了吗?”
第8章
陆边叙觉得很累。
偶尔会感到那种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来的累,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严重,和窗帘蜷缩在一起,累到连拉开抽屉吃药的力气都没有。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光线消失了,这里黑沉得像一座坟。
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手腕的皮蹭破了,流了点血,血腥味弥漫开来,弄得他有一点晕乎乎的不清醒,又觉得有种舒适的惬意的安全感,想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不被任何人打扰。
……有人在敲门,在叫他。
“陆边叙,陆边叙?你开开门。”
敲门声锲而不舍,笃笃,笃笃笃……黑暗突然狰狞起来,仿佛睁开了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珠。
熟悉的焦味从窗户缝、门缝底下渗进来,眼前的景色像旧照片开始渐渐泛黄,将人拽进八岁那年的漩涡。
有人在拼命拍门,撕心裂肺地呼喊:“陆少爷!?陆少爷!!你在里面吗?你开开门,外面着火了,你开门啊!!!”
门被上了锁,慌乱中他们没能找到钥匙,不过好在这扇门可以从里面打开。
他们在门外百般地哄着、劝着,近乎崩溃,门里的小孩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要等妈妈回来才能出去,要等妈妈回来才能出去,不然妈妈就不要我了,妈妈……”
……
陆边叙已经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被救出去的,只记得那扇门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打开,坚固地立在那里,又高又大,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锁扣近在咫尺,只要伸出手,只要轻轻一拧就能逃出生天,可是他没有勇气。
十八年前没有,十八年后也没有,时间的指针仿佛坏掉了,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动过,灵魂留在原地,躯壳浑浑噩噩地继续前行。
拍门声消失了,陆边叙仔细听了听,确定不会有人再来,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疲倦掉在地上。
是的,他的生命里总是很安静,一个人。
许多人在门外来来去去,都不进来,偶尔会有一个两个来敲敲门,问他要不要出去玩,又很快离开。
他收藏了很多不同版本的童话故事,每次看到公主被凶恶野蛮的巨龙掳走,就忍不住反复地去读,用手指去摩挲那一小节的字,直到心里泛起一股战栗,滋生出莫名的快乐。
其实自己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东西,他想。一条巨龙而已,很过分吗?
……
月亮升起来,缀在窗格上,从窗帘缝里挤进来。满屋的黑暗变得幽蓝,透出几分静谧,落针可闻。
“咔哒”,“咔哒哒”,轻微的杂音在此时格外清晰。
起初陆边叙以为窗边来了只啄木鸟,于是轻轻扯动了一下窗帘,企图把它吓走。
咔哒声并没有停。
片刻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抬起眼睛,望向那扇紧闭的门,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仿佛看到破冰锤重重砸在冰面上,裂纹四面八方延展,空气奔涌进来。
几秒钟后,门开了。
Omega捏着一枚铁丝,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用气音呼唤:“陆边叙?你还活着吗?”
陆边叙:“……”
秦黎环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和窗帘融为一体的陆边叙,蹲下来,晃了晃他的肩膀:“喂,喂喂……啊、活的。你怎么了,肚子疼吗?”
陆边叙没有说话。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只蜗牛,拨拨动动,不拨不动,但很乐意和一只柑橘靠在一起。
“陆边叙~”omega往耳朵里吹气。
陆边叙暂时不想和人说话,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他突然感觉有人悄悄把手伸进自己衣服底下,毫无章法地乱揉一气,还趁机捏了捏腹肌,堪称性骚扰。
始作俑者一脸正气凛然,眼神无辜:“这样舒服点吗?”
说完又捏了捏,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陆边叙:“……”
陆边叙不得不动了,抓出他的手腕抽出去,看向床柜的抽屉:“那里有药,谢谢。”
“什么药?”秦黎挪过去,拉开抽屉,又挪回来,“是这盒?什么什么……林,好怪的名字。”
陆边叙嗯了声。
Omega挺会照顾人,倒了杯凉白开给他喂下去,又把人拖到床上放好,盖上被子,拧亮小夜灯,拍拍他的脸:“我找了医生过来,马上就到。”
药物起效很快,柑橘味信息素和灯影一起在眼前晃,陆边叙困倦地闭上眼睛,甚至没有思考一下秦黎从哪找来的医生。
他睡得不沉,偶尔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不知几点的时候,楼下有人在说话。
……
“你怎么才来?”omega似乎正精神抖擞地攻击什么人,像只恼火的小炮仗,“白大褂呢?担架呢?什么都不带也可以上班?”
“你给赵远打完电话我就来了,”那人说,“正好二十分钟。还有,我是家庭医生,不是救护车。”
应该是在做梦吧,不然怎么听到救护车在说话。
陆边叙翻了个身,闻到被子上沾的柑橘味信息素,安心地继续睡觉。
……
秦黎堵在门口,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再次质疑:“你真的是医生?”
“如假包换的医生。”周一途拨开他,“陆边叙在哪?”
Omega冷不丁被推了一把,顿时不高兴起来,偷偷拿自己和对方比较了一下,发现在没有啤酒瓶子的情况下双方实力有些悬殊。
于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陆边叙在楼上睡觉。”
又掏出药盒递过去,陈述病情:“一回家他就把自己锁起来了,我撬门进去,给他吃了这个。”
“……撬门?”尽管早早从赵远嘴里听说陆边叙捡了个奇怪的omega回来, 周一途还是感到莫名其妙,以陆边叙糟糕的心理状况而言,放这么个omega在身边简直和地雷没什么两样,“你用什么撬的?”
“铁丝。”秦黎诚实道,“我在抽屉里找到一本线圈本,拆了。”
旋即又不满:“你那什么眼神?线圈本而已,再买一本不就行了。”
周一途决定不跟他计较,绕过这个蛮不讲理的omega径直上楼,查看陆边叙是否还活着。
还活着,而且已经吃药睡下了,除了手腕上的擦伤,没有其他皮外伤,就是精神状态不佳,看来omega并没有说谎。
他做陆边叙的家庭医生也有三年了,这类心理创伤也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无非就是吃吃药,多晒晒太阳,少接触刺激源,如果能建立新的稳定健康的亲密关系,运气好说不定可以痊愈。
说到亲密关系……
周一途一抬头,发现omega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端着盘切好的水果来慰问病人。
还算像点样子。
他对秦黎稍有改观,尽职尽责地提醒道:“这个时候他没什么食欲,放着吧。”
秦黎看了一眼水果,莫名其妙:“我给自己吃的。你想吃自己去冰箱里拿,赵远切了两盘。”
周一途:“……”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秦黎坐下,在别的方面表示关心,“胃病吗?”
“不是身体上的病。”涉及病人隐私,周一途说得很含糊。
“能治好吗?”
“不好说。”
“哦。”秦黎没再追问,埋头吃起了水果。
吃完水果,他回到自己房间,用密码解开手机屏锁,给###发消息。
梨宝贝:【加钱】
###回复得很快:【你%¥!@#!@又怎么了?!】
###:【我警告你,敢跟我坐地起价,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哥】
梨宝贝:【没有坐地起价,不加就不加……真的不能加点吗?】
梨宝贝:【目标生了不清不楚的病,挺严重的,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委屈】
###:【生病?什么病?】
梨宝贝:【你还要打探情报?这是委托以外的内容,要加钱】
对方沉默片刻,又发来消息,似乎咬牙切齿:【刚刚往你那张卡里打了两万。说清楚点,他生的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