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 第15章

梁映就这么一个对象,从大学谈到结婚生子,不可谓不重视。

有时候顾晏津还挺羡慕他的,好歹家里有个牵挂。不像他和邵庭阳,是两根线拴在一起的茼蒿,风雨太大、支撑不住就散了。

梁映曾经提议过,让他俩养个小宠物什么的也行,找个纽带维系着,会好很多。但最后被顾晏津拒绝了。

他和邵庭阳是不会有孩子的,这时候养个宠物和养个小孩也没什么区别了,但关键就在于他们每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跑,顾晏津拍摄走不开,如今邵庭阳正在事业上升期,也不可能安定下来,他们连对方的面都见不着,更不用说是照顾宠物了。

如果让他们不在的时候,交给其他人抚养,顾晏津又觉得变扭。

或许这对其他艺人来说司空见惯,但对他而言,就像是自家小孩不是自家小孩了一样。

既然是这样,那他宁可不要。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们之间感情都不算稳定,又怎么能不负责地共同养一只小动物呢?

梁映见他不说话,赶紧转移了话题,“哎那个,服务员,麻烦你拿个汤碗来,然后碗里加点热水,不要大麦茶,纯白水就行,谢谢。”

顾晏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眼前是一口鸳鸯锅。

“没事,不要费事了。”他说,“我现在已经能吃辣了。”

“你和我吃饭还要勉强什么,咱们在大学的时候你那会儿清汤面里滴两滴辣油脸色就变了,那会儿我和唐遥还以为你是G省人,而且你还爱吃海鲜,还有生腌哈哈,把我俩吓坏了都。 ”梁映说着,眼底也浮出一丝怀念,“没想到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咱们都快奔四了。”

“……我才三十二,你自己奔吧,我还年轻着呢。”顾晏津跟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不耐道,“而且我现在是真的能吃辣,别拿清汤糊弄我,看不起谁呢?服务员,那个碗先不用了,你给我们来两扎冰啤。”

“哎!喝啥酒啊,明天不开工了?”梁映拦他。

顾晏津斜眼看他,揶揄道:“你开工,我不开工啊?”

梁映:“……”

靠,忘记这孙子一周只录两三天了。

他悻悻道:“行吧,我就陪你喝两杯啊,就两杯,不贪多。”

“放心,你想喝我都不给的。”

顾晏津最烦要拍戏了结果前一天喝得醉醺醺的工作人员,不管是导演、演员还是其他人,只要喝多了,第二天脑子就都是钝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之前他年轻的时候跑别人的剧组,管不着,后来自己拉了班底,三令五申拍戏前一天不能喝酒,这才相安无事。

可以说,顾晏津拍戏时那点臭毛病都是有迹可循的。

冰啤酒上来,就着一叠刚炸出来的花生米,哥俩碰了一个。

梁映今天只有两杯酒的份额,顾晏津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只能嘬一口先过过酒瘾,然后才问道:“拍了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顾晏津把肉下锅里,头也不抬地说:“能出什么事?”

梁映知道他在装镇定,也不客气,“见着邵庭阳,你俩没说点什么?”

“有什么可说的?”

那就是谈的不愉快了。

梁映顿了顿,又跟他碰了一个。

“哪有空想那么多。”等半瓶酒下去后,顾晏津才说,“天天忙,还要给他们组当半个摄像指导,累得半死。”

他微微垂着眼,头顶明亮的灯光落下,睫毛落在脸颊上浮出一层阴影。顾晏津就那样靠在椅背上坐着,在好友面前他坐姿都放松着,却无端透出一股脆弱和失落来。

梁映没有多说,默默吃着他的花生米。

他这个兄弟,当年是他们这圈人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是导演系里追求者最多的那个,靠着那些默默喜欢他的小姑娘们,梁映唐遥他们大学四年小灶吃得那是一个圆润。

但他没见顾晏津喜欢过谁。

顾晏津最喜欢的,还是他那台价值70w的ARRI 全画幅摄影机。

当年梁映想摸一摸都不肯,堪称是顾晏津的命根子。

数年过去,和邵庭阳相比,那台70w的机器早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多年前亲眼看到那台摄影机被打破、摔碎的阴影也都不算什么了,他失去了更贵更重要的东西,但连当初那样歇斯底里的疯狂的万分之一都没有。

就这样平静的、冷漠的,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

梁映放下酒杯,深思熟虑后道:“晏津,你要不……”

出国休息一段时间?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热闹的脚步声,踏过二楼的楼梯缓缓向他们靠近。

“是吧?我就说了他那个人让人很无语的。”

“你也就只会放马后炮了。”

“哎哎哎!怎么回事,你当初可是眼光还没我一半好呢!”

几个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因为人太多,身影交叠在一起看不真切。穿着围裙的服务员马上走了过来给他们整理桌台,直到走在最后的那两个人路过他们的桌边时,顾晏津才看见了他的面孔。

……是邵庭阳。

他脑子里轰隆一声,又响起一句邵庭阳。

邵庭阳目光转过来,也终于发现了他,他的朋友们也顺势望了过来,热热闹闹一大桌子人,两边看见彼此后都愣了一下。

第12章

顾晏津扫了一眼,发现那群人中有几张面孔十分眼熟,一回想,好像都是和邵庭阳之前有过合作的演员,关系都还算不错。

大约是都在横店,所以约出来聚一聚,只是没想到横店这么大,他们还能遇见。

梁映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原本也没有在意,但看到顾晏津的目光几乎一直落在他身后,就也跟着转过去看。这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心里不由叹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说起顾晏津到横店也有两三天了,之前梁映故意没提、就想等着他先吭声,结果左等右等没也没消息,还奇怪这人怎么这么淡定。他眼睛转了转,心想原来不是真淡定,是憋着气搁这儿装呢。

邵庭阳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到底是认识的关系,见都见到了总不好一声招呼都不打,便缓缓走了过来。

“顾导,梁导。”

他语气倒是很客气,梁映扫了一眼,顾晏津垂着眼似乎不打算开口的模样,他便把话接了过去。

“过来吃个饭,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他好奇道,“这么晚了才过来,是刚收工吗?”

“是,正好和朋友来吃个夜宵。”

梁映和邵庭阳之间虽然算不上熟络,但那也只是和顾晏津相比,算下来,他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此时久别重逢,之前因顾晏津而产生的那点连接自然而然地断了,只剩下生疏和客气。

他听着都怪不自在的,更不用说顾晏津了。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两人聊着天,和邵庭阳同行的演员朋友也顺道过来打了声招呼,但因为是私人聚会,彼此都没有过多打扰,寒暄几句过后,也就散了。

过道分开两桌,中间的假绿植架正好格挡在中间,像一道人为竖立的屏风,视野若隐若现。

这绿植架成天被火锅烟气熏,时间一长不打扫的话叶片都积攒了一层灰和油垢,店员之前一直嫌麻烦无用,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发挥了作用。

梁映侧耳听了一阵,火锅店吵闹,这会儿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聊天声。

“估计是我们在,有点放不开,声音都没刚才大声了。”他说。

“你吃你的,听别人聊天做什么?”

“我随便听听也不行?”

“行,你听你的,别和我说就行。”

“缩头乌龟。”梁映小声点他,“看你怂的。”

顾晏津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筷子捞了一圈,把涮好的肥牛扔梁映碗里,然后又在牛油锅底里捞了几片刚熟的毛肚,在蘸料碟里滚过一圈,垂着眼皮慢慢吃掉。

他的嘴都辣红了,还吃得默不作声。

梁映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以前的事。

记得顾晏津刚把男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时,那会儿邵庭阳还是个22岁的应届大学生,穿着短袖和牛仔裤,眼神清澈清清爽爽的,一见面特别客气,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叫哥,问候完就赶紧递烟。他自己不抽,但给顾晏津带来的朋友发的都是整包的中华。

吃饭时大家聊天,聊到他不熟悉的话题,邵庭阳也不掺和,只安安静静地坐那儿给顾晏津剥虾。

晚上打车回家,等车的时候,顾晏津喝醉了靠在他身上休息,梁映借着灯光瞥了一眼,邵庭阳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扶着,两人头靠着头说小话,他也没听清说了什么,只看见他两只耳朵都是红的。

那会儿他们都想,顾晏津性格这么强势,是个打定主意就绝对拉不回来的牛脾气,能捡着脾气这么好的对象真是祖上积德。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看似互补的两个人反而越走越偏、越尖锐,七年过去,他们却比初见时的距离拉得更远。

·

原先还说吃完火锅再加点烧烤肉串,但吃到一半顾晏津就吃不下了,偏偏剩下的肉已经下了锅,梁映不想浪费,只能撸起袖子一边吃一边数落他。

顾晏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假装没听见,盘腿坐在沙发座上刷手机。等真吃不下了,梁映就从兜里翻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把清汤锅里的和盘子里剩余的肉菜都打包了装起来。

顾晏津看见便顺道问了一句,才知道梁映组里跑进来一条小流浪狗,长得乖巧又有灵性,他们便没赶走,打算着要杀青时再去找领养。平时大家私下里这儿出半盒饭那儿添半锅肉的,俨然养成了组里的团宠。

就连梁导外出聚餐也得给它带饭。

“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剩饭,我都不想说你,狗都比你珍惜粮食。”

梁映一边走一边唠叨,让他记得按时吃饭,不吃饭就低血糖、低血糖就要晕,晕了就要送医院,他老婆一听就要骂梁映,说他没把晏津照顾好。

当年梁映谈恋爱时,他爸妈非常反对,梁映和家里大吵一架后带着女朋友过来投奔兄弟,那时候顾晏津自己家里也是一团糟,却还是帮了他们不少忙,这么多年,俩夫妻早就拿他当半个弟弟看了。

顾晏津也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心里一暖,嘴上却说:“嫂子都怀孕五个月了,你还和她说我的事干什么,也不知道让她省点心。”

梁映:“……”

这小子,真欠揍啊。

顾晏津的酒店离这儿也就三四公里,打个车就到了,梁映本来想先送他回去,但临时接了个电话要回去处理点事情,顾晏津便让他先回去。

梁映看他神色还算分明,横店这儿也没有什么不熟悉的,也就放心了,两人就此分开。

路灯昏黄、交杂着树影倾斜落下,这一条道的公路都格外宽敞,再加上夜色已晚,来往的私家车不多,只偶尔过去两辆剧组的商务车。顾晏津看时间还不算晚,夜风吹着温度不似白日那样酷热,便打算散步着走回酒店。

他转过身、刚走两步,忽然看见树下站着一抹人影。

走得越近,那人影的轮廓就越清晰,他的脚步就越慢,最后在两三米的距离时停下了。

飞蛾在灯下打着转的晃,绿化带的树里时不时地传出蝉叫的声音,起初觉得热闹,但多叫两声就变成了吵闹。

顾晏津踢了一脚,蝉们受到惊吓、反而叫得更大声,嗞嗞儿的,叫声在昏暗的夜里跟海浪一样地涌了过来。

他没办法了,只能等声音矮下一截儿后,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散心。”邵庭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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