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节目播出后,真的会有人看吗?
顾晏津挺怀疑的。
事实上,他还是低估了当红小生小花的吸金力了,当然节目组赚不赚钱也不关他的事,拿到剧本后,大家先回会议室做了个剧本围读。
说起剧本围读,其实在二十几年前的精品电视剧时代,围读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观众们不太知道这些幕后工作罢了。然后资本进场,娱乐圈内浪潮涌动,是个人都想来分一杯羹,大家粗制滥造着急着把剧集卖出去赚钱,再加上拿到手的剧本不完整,聚在一起围读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改的剧本也没什么意义,近几年国外剧本围读的风气传进来,实际上的效果先不说,反正不少演员们是明白了努力要在人前做这一点,不只是剧本围读、各种通稿大写特写,又有些过犹不及了起来。
这次剧本围读顾晏津就没太插手,让他们自己去发挥、去演绎,要是什么事都让导演来亲力亲为,那不是底下人不服管教、就是他先累死,所谓的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就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都已经习惯这套流程了,走得很顺利,只有桌尧——也就是后来加入的那个新人还有些懵懵的,好在也是科班出身的,过了一会儿也就跟上了大部队的脚步。
这行就是这样,没人会好心停下来等你,只能加快速度追上大家的脚步。成功了被大家看到了,自然是名利双收;失败了,那就无名无姓湮灭在茫茫人海之中。
只是这样一来,陶文乐的处境就尴尬了许多。
上次录制后,他耍大牌不补录的行为让其他人很不愉快,毕竟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等着,就他一个跑出去玩,为此顾晏津临时从隔壁组借来了邵庭阳给他当替身,这才补上了漏洞。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挺看不惯这人的脾气,相处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有点疏远了。原本桌尧是个新人,谁也不熟,和他算是“同病相怜”的状态,但桌尧自己够上大部队了,就只剩下了陶文乐。
对于他的处境,跟拍大概是最清楚的,毕竟上一周镜头里还时常出现其他人的身影,但这周陶文乐基本上去哪儿都是一个人,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隐隐处于了一个“被孤立”的状态。
但这位哥心态也是好的很,经纪人虽然劝过他搞好人际关系,但他依旧认为能留下来是他自己的实力,没必要讨好别人,主打一个从不内耗自己。
顾晏津盯了他一会儿,见他没做什么妖、也正常讨论、围读剧本,便还是用一贯的态度对待他,也不做其他。
他担个导师的名字、但也不是真上司,就算是真上司也没到呼风唤雨的程度。说到底大家都是来上班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干完手头的活别给他添乱就行。
围读完,大家出发前往拍摄场地。
这次比较巧,何安行的组也是古装戏,和他们挨在一起。
不过人家是一个古装权谋正剧,逼格上还是稍微高出一截的,趁着还没正式开始,顾晏津过去溜达了一圈,发现他们的戏服质量都挺好,面料做工一看就不一样,而且都是全新的。
何安行年纪虽然挺大了,却不像他这样做甩手掌柜,顾晏津去的时候看见他正坐在机器旁给演员讲戏,邵庭阳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余光看到他的身影,微微愣了一下。
顾晏津看他满头大汗,就把自己的咖啡递了过去,虽然冰块大半都已经融了,但摸着还是微凉的。
邵庭阳接过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眉毛先被苦得跳了一下。顾晏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邵庭阳抬头看他,他表情又变得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邵庭阳呛着咳了两声,问,“你们组还转得开么?”
“不知道啊。”顾晏津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能不太行。”
说着,他抬起眼睑看向邵庭阳,等着他的回答。
忙是忙得过来的,但邵庭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挺想知道。
“是吗?”熟料邵庭阳根本没接他的话,只咬着那根吸管、半扬着脸地看着他,淡淡道,“看来顾导不太行啊,振作振作,好歹让我们看看真正的实力。”
顾晏津:“……”
第25章
闲聊了两句, 有场务过来问问题,顾晏津就放他走了。
何安行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等人走了,粤语夹着白话说:“你们关系很好嘛?”
他看着就是温文儒雅的模样, 像是大学时期会在课间和同学说笑闲聊的中文课教授。
顾晏津装傻, “什么?”
何安行自然也看得出他在装傻充愣, 也只笑一笑, 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坦然的态度反而让顾晏津有些尴尬, 其实何安行语气很温和, 音量也低,要凑近了才能听到, 并没有要大肆宣扬的意思, 但顾晏津心里还有点不自然, 含糊地解释:“还行,认识。”
说完他才发觉好像更加欲盖弥彰了,可能一开始大大方方回答是朋友还能好一点,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回。
其实他们俩总共也就聊了两三句话,说多了也感觉尴尬, 刚才聊天时他就隐隐感觉出来,只能说没有刚到横店录制时那么疏离, 但两个人只能装自然装熟络。
他一直觉得表现还挺自然的,毕竟录制这么久,其他人早就熟络起来了, 顾晏津心想多说几句应该也不碍事。
难道何安行看出什么了?
顾晏津有些焦虑。
不过何安行却没再说这个,只和他聊了聊一些电影的话题。
顾晏津阅片量也挺大,从小就深受港片耳濡目染,日常的粤语还是听得懂的一些的, 两个纯粹的电影人聊起这些自然是十分投机、无有不谈。何安行毕竟年长他这么多,又是经历了不知道腥风血雨的,经验很丰富,听说他最近在瓶颈期还给了他几点建议。
两人聊了十几二十分钟,最后还是薄曼青过来找人,说已经准备好了,顾晏津才回去。
这次的武侠剧本名叫《剑隐江湖》,讲述的是一个比较老套的故事,主角林枫曾经被父亲判定为不适宜学武,决定将武学家业交由他的大徒弟打理,林枫本打算去外地游历经商,然而没想到出走的这段时间一家五十三口全部惨死,现场只留下四只手指的血手印和一把剑作为线索。
为了报仇,林枫苦练武功,一路追查仇家的下落,然而刚找到线索、他遭受到了埋伏,与他约定好相见的无极大师只剩下一颗头颅,身体不翼而飞。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林枫,各大门派联合上山意图剿灭他,林枫在雨夜中受重伤逃亡,然而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四只手指的神秘人。
节目组给他们的剧本就是围绕着这段打斗、林枫负伤逃亡窥见真相展开的剧情,编剧组已经提前帮他们写好了台词和分镜,极大地减轻了导演的负担。
虽说顾晏津是导演专业出身的,何安行也掌过镜头,但剩下的曾含和庄高飞都是演员,让他们做这些也确实是强人所难。
看完剧本后,关于主角的选角,顾晏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蒋明。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年轻、莽撞的公子哥在遭遇巨变后忍痛快速成长,如果只是少年那陶文乐也可以挣一个主角,但偏偏林枫在此之前也是个调皮油嘴、开朗洒脱的少年,陶文乐那种自我以上没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的自傲感完全不合适,没有热血少年成长史的感觉,反而是年纪性格都合适的蒋明更贴切。
这个角色简直是贴到像是为蒋明量身定做的,要不是大家都知道蒋明没什么背景,再加上这次剧本也是自主选择的,否则真要以为背后有什么猫腻了。
陶文乐看了一眼剧本,也感觉这次和他没什么关系了,毕竟他上一部短片已经饰演了男主,不管是从团队出发还是从节目效果来看,都最好换人来演比较好。
既然不是主角,那剩下的演什么都无所谓。
顾晏津回到片场时,演员们已经换好了戏服,广吉充当半个武打指导、指导大家等下对打时怎样保护自己和对手演员,同时动作又不失真。
虽说在座的演员们多数都拍过古偶,但古偶的武指更多是追求美观、大场面还是靠慢动作和后期特效来弥补,众人接触的所谓武指的指导也只是皮毛而已,不像他是日复一日训练过的,不管是从指导还是从演员的角度都更有经验。
顾晏津不禁庆幸自己足够明智,第一轮时放弃了另外一个演技更好的学员,留下了广吉。
广吉被放逐到待定区,但是人还能过来帮他们干活,关键是还不占主要演员的位置,给一份工钱但是能打两份工,这多好啊。
每个导演最烦的就是制片拿着预算表过来耳提面命告诫他省着点开销,这个这个不能批、那个那个买不了,NG多了也有微词,要导演降本增效。
可是钱不给到位,怎么好办事呢?
为了不受没钱的鸟气,顾晏津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拍自己投,但有的时候自己投也补不上那个数字,就只能精简节约、一个子掰成两半用。
像广吉这样不出名但又有某方面特长的演员,一个人打好几份工,戏份不多不会破坏剧的质感,而且拿的钱还少,简直是天选打工人啊。
他很欣慰。
开机之前,大家简单走了下戏。
这场戏其他人还好,但蒋明是戏眼,顾晏津对他的要求是最高的,因为他有一个在横在半空中举着剑飞速旋转、劈开雨滴和重重包围在竹林暗影之中悄然逃脱的场景,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从峭壁上顺畅滑下来的危险动作。
顾晏津串组的时候,他已经跟着武指练了半小时了,有些镜头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他也知道大多还是靠后期加速来达成那种紧张刺激的画面感,但如果不努力多多练习,转得不够流畅、那后期再努力也没用,出来的效果还是会差一截。
这一场拍的是黄昏将晚的场景,但又是个下雨天,而且还是一段紧张刺激的追逐戏逃亡戏,灯光色调的布置就必须往冷了调,竹叶在镜头里最好锋利得仿佛能割去人的性命。
除去场景布置外,下的雨水也很重要,雨势不能过大、把主角浇成落汤鸡那也没什么美感了,但也不能太少太柔和、像著名的《雨中曲》里为了让雨滴更明显柔美,就加了牛奶,但拍这场时就不行,那样渲染不出环境的泥泞、冷厉。
特写的雨滴镜头是另外补拍的,布光也有讲究,要让雨水在镜头前一闪而过时像一枚枚落下的银针,锋锐、凌厉。
观众在荧幕中往往只能看到这两个人打来打去或者爱得要死要活,实际上将她们带进剧情的氛围,离不开各个工位的协同和努力。
顾晏津一直觉得,影视的魅力恰恰就在于此。
这几场戏拍得甚是艰难,其他人大多数都是一遍过或者两三遍过,只有蒋明的动作又多又碎,没什么台词就算了,各种怼脸镜头,要用微表情来表露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对他这种非科班也没太多表演经验的新人来说还是挺难的。
而且因为是雨戏,每次重拍都得重新整理妆发、然后被机器浇一头水,身上湿湿答答的不说,自来水闷久了也不是很好闻。
拍到后面,桌尧有些受不了了。
戏服被水泡湿、和汗融在一起穿在身上特别沉重难受,道具剑也不轻,来来回回抬个好几次胳膊都没什么感觉了,垂下的时候都在微微发抖。
如果不是看见其他人也这样,他几乎要以为顾晏津是在针对他或者他们。
这小半天下来,累得像条狗。
桌尧隐隐暗示了几次,觉得要不然先休息休息,但顾晏津都没理。他又和旁边人抱怨了几句,看他们都一副被捶打得很习惯了,甚至没有觉得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就没有再提了。
他只是个小演员,虽然心里不满,但也会审时度势,一向刺头的陶文乐这次也没冒尖,桌尧势单力薄、也只能忍着。但是陶文乐戏份本来就不太多,早早地拍完就在一旁玩手机了,可他们却得苦哈哈地一遍一遍重来。
竹林雨戏拍得差不多,大部分人都结束了,还有最后一个从峭壁上滑下来、在树林里翻滚的镜头,蒋明也给累够呛。好在这个镜头不会拍到他的正面特写,滚落的镜头为了安全可以找替身,但有两个从上滑下去的镜头还是要拍的。
“最后一镜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拍完就收工了。”顾晏津卷着手中的剧本在桌上敲了敲,“有瞌睡的去撩把水醒醒神,别出什么岔子让剧组所有人等你一遍又一遍。”
这话听得所有人精神一振,仿佛提前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累了整整一天,终于快收工了,中午吃的盒饭也消耗得差不多,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偷偷玩手机点起了奶茶。
顾晏津提醒了两三遍检查道具,然而千防万防,意外还是发生了。
从陡峭的假山壁上滑下来时都还好好的,一路都很顺利,摄影师都做好顾晏津一喊过就关镜头了,全然忘了还要打尾板的事。
然而就在距离地面大概四五米左右的时候,扣在蒋明腰上的威亚忽然松了个扣。
状况发生得这么突然,几乎谁都没料到,顾晏津从监视器里察觉他身形有些摇晃、安全雷达瞬间暴响,瞬间起身,“威亚有问题!蒋明,先护住头!!场务!!”
威亚松动可不像是飞机上松了颗不起眼的螺丝钉,后者可能是延迟处刑,但前者的危险却是立竿见影,要人命的。
他喊得太快了,这本来就是个临时搭建的剧组,其他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蒋明惊呼了一声、半个身子歪着掉了下去,在空中摇摇晃晃的。
“小心!!!”
现场瞬间惊起一片短促的呼声。
几个在剧场打杂工的大男人立马冲了过去,然而变动就在一瞬间,另外一个扣竟然也松动了,只剩下一根绳子拽着。蒋明也很慌、原本还想调整一下姿势等人来接,然而情况瞬息万变,一个失重、他猛地掉了下去。
坠落的速度是很快的,这个距离虽然不算高、但地上都是搭的碎石子和荒凉草景,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伤,蒋明什么都来不及做,听到顾导的喊声后立马抱住头,下一刻就猛地跌了下去——
整个片场像一滴水进了油锅一样,瞬间炸了起来。
所有人连忙向事故地涌了过去,女生们被吓了一大跳,张罗着去叫剧组随行的医生,或是给节目组打电话。
安全问题绝对是剧组的第一高压线,薄曼青闻声跑过去、扒开好事的人群看了一眼,顾晏津站在圈中心,蒋明倒在地上,身下已经擦出了一片血,脸色都惨白了叫着疼,她下意识地看了胸口和头部,这相当于是从四米高的地方直愣愣跳下来的,好在是脚先着地,掉下来后滚了两圈,头部只有轻微的擦伤。
“先别动他!”顾晏津低声呵斥了一句,这种情况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出别的伤,贸然挪动可能会加剧伤情。
他看蒋明意识似乎还是清醒的,只是一直喊着疼,就把他的戏服小心翼翼卷起来一截,裤脚下的脚腕已经肿的像个馒头一样,又青又紫。
他心情瞬间很沉重,问薄曼青:“医生呢?”
“在来的路上了,也联系了医院,已经在派车了。”她急急地回答,“大概十分钟后到。”
单单是随行医生可能照看不了太多,他们最多简单包扎一下、大概了解下伤势,但具体的还是得送到医院拍个片子好好看看。虽然看着只是脚崴伤,但在剧组里已经算是比较严重的情况了。
不一会儿,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折叠担架赶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医生,医生看了一眼立马说:“打120了没有,这骨头我看着都错位了,跌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