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30章

自他开始寻求陆琴的帮助起,看我的眼神便很不对劲,不像在看爱人,倒像是在看仇家。他俩成日为了消除副人格而奔走,形影不离,说不嫉妒是假的,我也是人。更何况,我早已将那副人格当作赵衡的一部分,陆琴狂妄之举,就好似要砍了赵衡的半边手臂一样,我并不能苟同。

如果你还尊重我,请不要再向我提起08年那场案子,我不想谈论有关那件案子的任何细节,你可能不知道,我曾作为重点犯罪嫌疑人被警方审讯过。正如你所知道的,赵衡是从我的房间跳下去的,我没有可以辩解的余地,只不过我当初恰好有不在场证明而已。

那是我的噩梦,也是我一辈子的梦魇。

问我为什么没带婚戒?当然不会有婚戒的存在,我至今未婚。

什么?因为赵衡?不、不,当然不是因为他,大概只是因为我喜欢男人吧……虽然也没再和其他男人谈过感情……唉,大概是我个人的问题吧,总之至今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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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小玲(化名)

问者:死者自杀前,你有观察到什么异常吗?

小玲:没有,赵大夫只是像往常那样,说我身子太瘦了,要我以后好好吃饭。

问者:听说您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精神方面存在异常的人?

小玲:是的……那夜赵大夫同其父在医院中互殴,实在不似他的个性会做出来的事,我原先只以为是躁郁症,没想到是双重人格……

问者:死者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玲:赵大夫他……他啊……像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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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化名)自述]

赵大夫医术过硬,人长得又很俊,但是一直没有对象,可能是我们这医院太封闭了,他没找着心仪的。

他和裴大夫的性子差异很大,裴大夫一整天没事尽傻乐,赵大夫一般时候笑意要淡上许多,但人很温和。我说他像路灯嘛,就是你光站他旁边,你什么也不做,他自会舍你光。可是那光不是你一个人的,而且光不大,但是够夜行人感恩一辈子了。

我仰慕他,却不是爱情之类,只是身处黑夜里,不会有人不爱路灯。

你们知道吧,我们这医院的条件说不上好,又很封闭,疯子比正常人多,但赵大夫自打来了这病院,一直尽心尽力。他待同事们很好,待患者们的态度也尤其耐心温和,感激他的患者很多。

我先前也以为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异样的,只是后来听说并不是,琴姐和裴大夫似乎早就知道了。嗳我也不清楚,但我是第一个向院长申请给赵大夫做个全面的检查的,我原先只是想帮他,没成想好像做了件错事。

嗳,我错了吗?

那事太久了,我也有些糊涂了。

如果赵大夫没有……就好了,他是个善人,我很想念他。自他走后,我们精神病院的人员变动更加频繁了,琴姐离职了,裴大夫则接了调令离开,同我共事的大夫换了许多批。

嗳,我还是忘不了赵大夫……

***

【死亡实况代理人日记】

《委托壹·2008年旭日东升精神病院医生跳楼案》

日记记录人:戚檐(死亡实况代理人二号)

日期:2018年6月29日深夜

天气:阴

“九郎”赵衡怨念颇深,然世事百转,其与其他生者之间尚留诸多误会。无论如何,他人事是他人事,归根到底与我们无关,我们无权插手。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圆满,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们,感激不尽^^。

(马克笔字迹:下次委托请轻松点^^)

(被擦去的铅笔字迹:傻X薛无平)

(鬼画符:已阅)

***

【死亡实况代理人·日记附录】

整理人:戚檐

(模糊的铅笔字迹:^^文侪又在说梦话了)

*

[被阴梦扭曲的三大事实]

一、旭日东升精神病院之中,医护的办公局域是分开的,医师各有个人办公室(不认同第二人格存在的赵衡,希望将医护人员齐聚一处,以证明自己是位医生,而非被单独关押的精神病患)。

二、旭日东升精神病院从未发生过患者跳楼事件,通往天台之门的钥匙由值班人员严格管理(赵衡在长时间的精神压力下出现幻觉,臆想跳楼事件的发生,并将其作为自己最终以跳楼方式结束生命的诱因之一)。

三、旭日东升精神病院里的实际医护工作者有十余名,护士小武为赵衡杜撰的非现实人物(小武的性格变化极大,乃赵衡对此病院中全部医护人员性格的抓取和糅合)。

*

[赵衡生平经历时间表]

2002.4.1【在外实习】

2003.5.1【入职市医院】

2004.3.25【调职旭日东升精神病院】(遇见裴宁)

2004.9.3【恋爱】

2005.9.3【裴宁发现】(恋爱纪念日)

2006.5.8 【翁明入院】

2006.10.4【自己发现】(戚檐入院)

2007.2.8【陆琴入职】

2007.6.1【翁明自杀】(病情恶化)

2008.4.31【和父亲打架】(医院发现症状,停职)

2008.6.7【院长去世】(病情恶化)

2008.8.15【手术】

2008.8.29【跳楼自杀】

(鬼画符:已阅)

———【委托壹完成】———

【委托贰·步步高升孤岛客栈】

第29章

“你快听,快听啊!孤岛上的怪物又在嘶叫了——!”

“我、只听见了你的哭声。”

***

1999年,一荒僻孤岛上建起家旅店,掌柜的亲自题了门匾,就叫“步步高升”。

孤岛上建旅店,没有客人怎么赚钱,失心疯了?后来坊间传出风声,都说是那家鬼店只揽怪物做客,不招人。

2000年,那旅店迎来一波新客,客里有个格格不入的黑袍男人。

后来一轰雷电闪的暴雨夜,那黑袍男人死在旅店的浴缸里,手边搁着一张湿透的情书。

有血自他的嘴角淌下去,直落在情书中一古怪的名字上。

浴室门窄小,却有一看客使劲往内探进脑袋,笑声震得薄窗子也跟着抖。

“该死!死得好!”

***

渭止老城惹人嫌的梅雨一下便舍不得停,在唰啦啦泛着土味的湿黏雨水中,第二个委托人撑着伞大不敬地踩上了委托铺的门槛。

又是个穿着破烂道袍的老道士,眼见他眼底发青、气喘吁吁,戚檐只默默在他面前的窄木桌上搁下一碗浮着白沫的粗茶。

“那玩意可算醒喽!”

薛无平翘着二郎腿,还在有滋有味地啃瓜子。然他每往地上扔一个瓜子皮,一旁候着的文侪便大力挥动那把可怜的扫帚,好几次差些将那瓜子皮掀回薛无平的嘴里去。

“你、你怎么干活的!要是飞到爷爷我嘴里,我卸了你这毛没长齐的蠢驴的脑袋瓜!”

“您的宝贝扫帚头发都快掉光了,还不打算新买一把么?”文侪满不在乎地自说自话,“爷爷您头发要比它多!”

薛无平握着一枚铜钱的手登时颤了颤,铜钱被迅速盖在了算盘底下,一只手却顺着鬓角摸上了头顶,他唉声叹气起来:“我这头发旧了,唉……咋就是犟着不肯走啊?”

“我帮你?包秃的。”戚檐笑着凑过去,却被薛无平赶苍蝇似的皱着鼻子挥走了。

见没人搭理他,那上门拜访的道士也没多抱怨什么,只耷拉着脑袋,神叨叨道:“九郎爷爷,莫再纠缠咱们啦!咱们城南一脉从来是两袖清风,不沾酒肉,咋就偏偏落得这般下场?”

道士说着拱手向薛无平:“掌柜您也是知道的,当初那位祖宗死的时候,咱们没少烧纸,哪曾想都十余年了,他也还是阴魂不散!叫今儿咱们求爷爷告奶奶也依旧寝食难安啊!”

“得了得了——哪那么多废话?这活包在我俩小弟身上。虽说那玩意死得早,年代远了,偏偏心思诡怪,是个大麻烦,但我这风水宝地,只管阴钱入,可不放生意走!”

薛无平说罢顿了须臾,才又叹着气念了一句:“钱柏啊钱柏,你这又是何苦呢?”

话音方落,戚檐与文侪便没了踪影。

***

戚檐遽然睁开了眼。

在那一瞬之间,粘腻潮湿的屋子登时被占据了半片天的闪电给映亮了。戚檐那尚未能适应明光的眼,顷刻便捕捉到了自个身子上的异样之处。

他抬手,瞅见自个在这冷天里不过罩了条纯黑的无袖衫,有条极长的刺青从手背蜿蜒至臂膀,很是招展。他没掀开衣服往里瞧,并不急于探究那东西会止于何处,只还拨弄几下头上戴着的、有些厚度的斗篷帽。

那帽子有些硌人,可他没管,纯当是睡帽,倒是一鼓作气坐起身来了。

漆黑瞳子转动着扫过房间——这是个标准的双人间,两张白床间隔着个方正的木制床头柜,上边摆有一盏小台灯,然他摁了钮,那灯却没亮。无论如何,这屋中光线虽弱,却也碍不着他纵观全屋。

他斜眼看去,一旁那空床分外淩乱,寻常时候,他恐怕还要咂摸几番那床上原躺着什么人,可眼下他没工夫考虑这些细枝末节,只藉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看向墙上写满墨字的一张红布条——

【住宿须知】

壹、旅店仅允许单人住宿。

贰、旅店只提供双人间。

仨、水是无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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