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109章

这话一出口,文侪就觉得自己病得不清。

近墨者黑。

可他哪里知道戚檐这时甭提伤心了,还高兴得差些笑出声来。

戚檐的钱欲不高,贪欲却从来不小。

想要的,他是一定要得到的。

“一言为定。”

他的双眸被那人猫似的垂脑袋等人抚摸的姿态给装得满满当当,他当然知道文侪是觉得他是个走火入魔的毛绒控,却并不加以反驳,指尖倒先颇具挑衅意味地点在了文侪白皙修长的后颈。

长指顺着凸起的骨骼向上划到耳垂,而后仔细摸过耳郭才不紧不慢揉上那头卷发。

那被摸得发痒的文侪没甚想法,只在某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他在摸村里的某只大黄狗时也喜欢这样摸,顺着脖子往上提到耳朵尖……

当戚檐开始揉搓他的卷发,他也不惊诧。

毕竟毛绒控都这样。

“毛都快被你摸掉完了,有啥好摸……净想着把我摸秃了,衬得你自个儿风光吧?”文侪忍不住嘀咕一嘴,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刻薄话,忽地闭嘴不说了。

眼泪真是个好东西。

戚檐平生第一回这么想。

“你下次别那样送死了,知道吗?你就那么狠心叫我自个愧疚?你若再这样,我也回回往你刀口撞,你看看滋味如何?”

“狗屁不通……那能一样吗……”

文侪蹙起眉头,察觉戚檐松开手去,心念他终于摸够了,幸好现在脑袋顶上没有一对毛耳朵,身后也没九条大尾巴,否则那戚檐定然要赖着死活不走了。

正高兴,哪知戚檐的手忽然伸来捏了他的下巴,骤然将他的脸给抬了起来。文侪正怔然,只顺势抬首,不料撞上的竟是戚檐已近在眼前的眉目。

文侪一愣,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唯有脑袋僵着,脖子梗着。

戚檐本是眼对眼、嘴对嘴贴过来的,可鼻尖将要相碰时却倏地向下偏转了方向,将额头贴去了文侪的额上。

“大哥,你看看我是不是又发烧了?”戚檐的长睫扫过文侪的面庞,可他很快就分开了,只还笑着将两罐安眠药扔给文侪,“喏、你要的药,我自个儿去拿回来了……不过虽给自个儿捎了药,适才实在太伤心,直给哭忘了,都没来得及吃呢。”

文侪瞧着戚檐翻看说明书的模样走神,好一会才醒神来骂了一句——

“我靠,你特么吓死我了……”

“怎么了?”戚檐用牙咬碎一颗白药片,咽下去后才偏首笑问,“怕我是个同性恋,要亲你?”

文侪既没看他,也没回答。

***

俩人在黄腾高中游荡了两日却是一无所获,或新或旧的线索皆冗杂烦人,不能对解梦做出半分贡献。

第三日过了零点不久,俩人脑袋忽然一晕,再睁眼时已立身于黄腾俱乐部里头。

县城夜晚静谧,外头唯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文侪稍稍将五指伸出窗外,像是被冰凉的海水所包裹。

海水没能将他的手掌全部吞没,他身后伸来的一只手倒是毫不犹豫地顺着他的手臂伸出,再与他五指相扣着扯回来。

“啧……”文侪把他手甩开,“干嘛老扣男人的手,叫老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牵手可以,把指头从你的指缝里插进去就不行?”

文侪拧着眉看向窗外,那戚檐却抱了他的腰给他拖去了办公桌前,说:“我当初不是说这黄腾俱乐部之中每个人的世界皆是一个阴梦的缩影么?咱们入的九郎阴梦还好说,不多不少就7天,可是其余人的,最多一天,有几个还不到半天,更夸张的是童彻那种,她的世界存在时长我看不超过半小时。”

文侪被戚檐压至桌前,竟罕见地没动怒,只撑桌说:“她的世界不好处理,我们得先把她的‘怨’理顺了。”

“你可还记得她临死前的行动和言语?”戚檐把自个儿工位上的椅子拉来文侪身旁坐下。

“唔……进门前,她先是遇了我,面上开了一丛三角梅,脚是三寸金莲。她同我说,外边的人说她的脚漂亮。上楼梯时,她一直在搬那个不人不鬼的木偶。进门后,屋内都是遗体,她说那些都是她的尸骸。接着,她的计算机开始响,她问了如何才算漂亮,继而留下一句话‘你来日会为了绣花鞋而死’……还有她说她不愿穿绣花鞋,可是绣花鞋不只有她穿,也不只有别人叫她穿,然后就炸成粉末了。”

戚檐闻言抚了抚自个儿的指甲盖:“且不论她前头的举动有何含义,她最后那句话,‘不只有别人叫她穿’,言外之意就是你也叫她穿。”

“孙煜他曾同社会上的其他人一般,将童彻他们一并看作迫害者,或者更直接来说,是‘间接杀人凶手’,可是这是孙煜的错误认知,童彻的怨气千不该万不该从孙煜他身上产生,毕竟在她眼里,孙煜也不过是万千网暴者之中的一个。”

戚檐看他,笑了一笑:“老生常谈了。——这是孙煜的阴梦。”

文侪皱了皱眉,说:“‘我’究竟该做什么……”

他闭上眼,将脑内回忆过了一遭,想到当时室内的满地枯骨与掩不住的尸身,想到那些勃发的植物从人骨里生长出来,想到童彻说的——“可惜这是我的最后一张皮囊。”

他转身向戚檐,说:“我知道了。”

***

时钟在墙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当童彻抱着那悚人木偶人上楼,再重复着先前的字句,坐上椅子时。

文侪从厨房里拿出一把锋利的菜刀,将墙壁上的一株梅连同枝条也给削下。

他拿着那东西走到童彻面前,只把双目死命一阖,那枝条底头的尖锐部分便没入了他的皮肉。

扡插。

那株植物有如变异一般极迅速的成长,将文侪的血液变作了自个儿的养分。

他面无血色,那梅花却比血还要更红艳。

文侪笑着对她说:“阿彻,我也没了皮囊。”

第97章

————[ !!!!委托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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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7】

【解四谜: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未存盘·阴梦首日】

————【存盘点加载中……】————

***

阴梦第8轮,day7。

窗外的水又漫上来了,这俱乐部又成了大洋上的蝼蚁,随着波涛不停地向某处荡去。

自他们在阴梦第三轮破解童彻阴梦后,已又过去了四轮,期间戚檐的病一直没好,反而愈发严重起来。离开校园后再没有止疼药可以使用,戚檐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瘫在角落里歇着。像他那般喜欢强装无碍的都露出了病容,那想必是真的动不了。

在昨日他们成功破解了老班的世界后,六个内部世界总算全部破解。眼下天正黑,寒凉海风直吹入骨。文侪瞥了那还在扮无事的戚檐一眼,从柜子中抱出一张厚毯子,三下五除二给他裹上了。

戚檐的脸色惨白如纸,唯有眼下还隐隐有些浅淡的血色,活像是古典画里头弱不禁风的美人儿。

他任由文侪将他裹成个粽子,只是那人的手收拢去他胸脯前时,他抓着被沿的指尖忽而不安分地翘起,把文侪的手背刮了一刮。

虽然戚檐是怀着满足私欲的心思那样做的,可文侪却只觉得他烫,于是把他艰难抽出的两条手臂又毫不留情塞了回去,说:“别因为我身上凉,就胡乱贴过来,当心又受冻!!”

戚檐张口,感觉自己的吐息皆是热的:“我没事啊……”

文侪瞪他:“谁信你!”

“哎呀,这些时日小弟不中用,真是辛苦咱们大哥了,他们的阴梦皆是你破解的……”戚檐说罢忽而可怜地一仰眸,晃着脑袋说,“哥,我头晕。”

文侪无奈地在他身边落坐,任那人歪了身子倚上来,那病患调整好姿势,才开口笑道:“给我讲讲呗?你是怎么解开的。”

文侪算着,现在他们已将六个世界尽数解清,那么死亡循环便理当中止,他们只剩下还原死况一项任务。可等人来敲门让戚檐合理死去,少说要等到天亮。眼下既无事可做,给戚檐讲一讲故事也不算亏。

“童彻嘴里时常念叨着‘漂亮’,可是并非是她自个儿要漂亮,而是‘别人’要她漂亮。”文侪叫地板冻得打了个颤,恰被那好事的病人觑着了,戚檐赶忙把被子展开把文侪也裹了进来,于是得了文侪一句,“你要是把病传染给老子,老子削你!”

文侪一面把手摸上他的额头替他降温,一面接着说:“童彻的纸条内容是【干将莫邪】,指代的感情是‘痛恨’。她恨她的容貌给网暴者提供谈资,为他们的网暴提供理由。可是在她的世界里,她三番五次地提及她要变漂亮……那不是她的真心话,如果是,她不会选择死。所以她在惋惜自个儿只有最后一张皮囊之际,她的实际情绪应是愉悦的,可是这还不够,因为她的脸蛋被毁了,她受了惩罚,网暴者却没有。于是,不止别人叫她穿绣花鞋’之中暗示的‘我’,也必须付出代价。因此,拿那梅花扎入我自个脸上,表面看是毁容,可实际上是一种受罚的象征。这般做,好比与她受到了同等的惩罚,她的宿怨便散去了。”

厚重的阴云在猛烈海风的攻势下纹丝不动,倒是这老破房子在没有止境地随浪晃,浮而又沉,沉而又起。

“咱们打个赌吗?”戚檐不待文侪回答,又问,“你说这海水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文侪不假思索。

戚檐闻言又是一笑:“黑的白的多正经,怎么偏说人家是红的?”

“能裹住这俱乐部的怎么想都该是一片血海吧?一整片由孙煜的怨意喂养出的徒然叫人绝望的渊!”

文侪说着已站起身来。

墨一般的海水包裹着这孤房,往底头看去就好若身处远洋的中心,四面皆藏有不知模样的深海巨物。可文侪一向胆大,只从窗子里将手伸出去触碰冰凉的海水,再收回手去时,他指缝间只余下了一片猩红。

“都说是红的。”文侪回身同他展示。

“文哥,继续吧。”

戚檐揉了揉眉心才笑着抬眼,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被手指倏地推了回去,那玩意总在他低头时往下滑,可他不乐意看不清文侪的脸,便只能频繁地推眼镜。

即便这会儿脑袋烫得能烤红薯,戚檐也依旧尽可能摆出张笑脸,不欲让文侪看出他的疲态,只叫文侪看一层他由内而发的脆弱可怜。

不总有人说么,说男人的破碎感有时倒能惹人怜惜。

“第二个死者江昭的世界,是上一轮才破解的。”文侪一边想一边浏览着先前整齐清晰的笔记,“等身镜前的江昭穿着被血染红的白衬衫,口中在念的关键词有——‘怪病’、‘神爷’,他身上布满腐烂的痕迹,手中还抱着个铜香炉,紧接着他开始吃香灰,接着便是你描述的、不让我看的内容,最后他给我送来了他的两只脚。”

“忒恶心了。”戚檐假作呕吐状,没成想竟然喷出了一口的血。

戚檐饶有兴致地挑眉,文侪却大喊一声,眼见要抓着笔记本扑过来,可那老大爷乘凉般的戚檐只摆摆手,说:“不妨事不妨事,快讲吧。”

“江昭的纸条上写的是【鬼神附体】,同他的世界很契合,分析来看应是网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精神负担,而他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终结了生命。”文侪看着戚檐愈发空洞的眼,拧着眉继续说,“从黄腾高中到黄腾俱乐部,江昭一直怀有极强的自我否定与不甘心理,他当时不还说过凭什么染怪病的人是他么?”

“破解的关键手法在于模仿,并达成同质化,以降低他的不公感,只是他这个和童彻的不一样,他并没有强调‘我’来完成,所以才往你的四肢泼了硫酸……模仿了怪病……”

“哦,这个我想起来了,可疼了……”戚檐知道文侪那死脑筋每次碰上这事便禁不住多想,那时定然又生了不少愧疚,但其实也并非文侪不乐意自个来,只是当时戚檐闹着说轮流,又扯了什么若是那硫酸一不小心要了文侪的命可就不好了,后边的世界都别想通关了之类,才理所当然地将那份苦工接了去。

戚檐彼时也当然清楚自个儿喊疼必然会让文侪更心愧,可他是个利己主义者,不论是文侪的关怀还是同情,但凡是那人的情绪为他所牵动,皆会被他视作蜜罐,嗜之如命。

但必要的安抚仍旧不可或缺,戚檐歪了脑袋撒娇般蹭文侪的脸,那一向不解风情的小子却只当他太冷,于是伸手帮他裹紧了身上毛毯子,蚕蛹似的,密不透风。

“你的体温比这毯子暖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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