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116章

2005.8.26【孙煜申请通过,采访前期准备】

2005.9.1【童、郭、老班三人第一次接受采访】

2005.10.5【童彻、郭钦、老班相继自杀】

2005.10.7【江昭第一次接受采访】

2005.10.8【颜添第一次接受采访】

2005.10.28【江昭自杀】

2005.10.30【老南第一次接受采访】

2005.11.2【孙煜入院】

2005.11.6【颜添自杀】

2005.11.9【老南一审判决无罪释放】

2005.11.23【老南自杀】

2005.11.29【孙煜自杀】

———委托参完成———

第100章

夜里,铺子外有叫不上名的鸟雀啼鸣不止,从窗外看去却仅能望得邻家的几星灯火。

戚檐刚洗完一场热水澡,走出浴室时,热腾腾的水汽恰撞上外头春寒,蒸出了浓白的雾气,差些遮了他的脸儿。

他慢悠悠地踱去将那条湿漉漉的毛巾挂在院中的细长绳上,谁料竟叫凉风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赶忙把外门阖了,小跑着缩进了文侪房里。

文侪房中正亮着橘黄灯,那灯说不上亮,却照得这屋里一切色彩都柔和起来。戚檐毫不见外地掀了文侪铺得整齐的一床厚被子,泥鳅一般利落地钻进去,直至把自个儿裹成了个茸球,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文侪还在给那死亡实况代理人日记收尾,手边数据看得他心神俱疲,自然懒得搭理身后那占巢的蛮横人。

澡是文侪先洗的,分明从前他总催着戚檐擦发,这会儿反倒是他自个儿的头发在往下滴水。发梢水珠滚圆,顺着文侪雪白的后颈,直直往他叫衣服遮去的脊背上淌。

戚檐悠哉地躺着瞧,瞧着瞧着,反应过来时,手已接住了文侪发间落下的水滴,掌心被那截白颈子暖得发烫。

文侪后知后觉地伸手到颈后拦,恰巧拍着戚檐的手。二手相撞的响声清脆,文侪抓着那发红的手回身瞪他:“痒死了,你少碰我脖子!”

“我碰的还不够少?”戚檐说着又借帮他把浴巾扯上脑袋的机会,摸了一把他的颈子,“从前还说我呢,你看看你浴巾底下的衣服,前领后背都湿了!”

文侪不理,只是斜眼看到那戚檐身上还裹着他的被子,忽而更恼了,二话不说便把他轰了出去。

戚檐耸肩笑笑,正要吹着口哨回屋,哪知一声还没吹出来,先被那从窗户里探进个脑袋的薛无平给骂了:“龟孙!家里从前没人同你说过夜里不能吹口哨么?!还不住嘴!!!”

“有啊。”戚檐笑道,“说是会招来些不干净的。”

“那你还撅嘴吹?!”

“我从前不信嘛。——这会儿信了。”

薛无平一愣,抓了手边的扫帚便要开门入内打他,那戚檐却是轻笑着自投罗网,说:“薛爷爷,咱们去客厅坐坐,我要问你话。”

“你那是求人的口气么?!”薛无平皱着一张脸,却还是给戚檐抓着肩推去了昏暗的客厅里头。

“爷爷请坐——!”戚檐笑嘻嘻地将他猛然摁坐在于那把硬实的红椿实木长椅上,硌得那爷爷惨叫了一声。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戚檐浑似没听着,自顾唉声叹气起来。他将自个儿的毛衣领子往下扯了扯,抚着那一圈深红疤痕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从前没有的,忽然就长出来了。”

薛无平不以为然地翘起二郎腿,说:“你死的时候,车轮把你脑袋给撵断了……嗳、不是要紧东西,你就当这是你死过一次的勋章。”

“不是要紧的?我不信。”戚檐忽而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蛋怼去薛无平面前,“你说实话。”

薛无平瞳孔斜看去一旁,蓦然亲切地说:“哎呦,小文来啦?快把这烦人东西撵走!!”

文侪轻笑一声,当着那二人面便把上衣的衣摆抓了,遽然往上掀至肋骨处。

——在那些紧致结实的薄肌上头斜过一道二十余厘米的长疤,从左肋骨处连至近右胯骨处。

薛无平瞳子正飞快转着,欲找话应付,那戚檐却先匆忙压身过去把文侪的衣服给扯了下来,说:“当心肚子着凉!”

那二人和和气气说完话,不约而同看向被他俩围在中间的铺主。薛无平无端咽了口唾沫,正当文侪要上手去抓他肩来晃时,那鬼已化作了一抹灰烟,只听一声砰,院里薛无平的房门阖上了。

“那鬼东西……”文侪愤懑道,也不再管戚檐,迳自回屋去了。

戚檐在原地不知愣啥,好一阵才拈着发红的耳尖回屋。只是他在自个儿屋里坐了半晌,又去敲隔在两间屋中间虚掩着的门,说:“日记写好没?我添点装饰!”

秉持着先礼后兵的理念,在文侪死不吭声后,戚檐格外自然地将那扇锁头坏了的门给打开,不知自个几斤几两似的压去了那躺床上看数据的文侪的腹上,换得那人把数据捆作卷儿朝他脑袋一阵好敲。

闹着闹着,春困难忍,俩人便这么歪七倒八地抢着被子睡了。

***

天边泛着鱼肚白,凉丝丝的早风穿堂过。文侪一动不动地斜倚着后院门,已然抱臂盯着那坐在柜台前的“鬼”打量好一会儿了。

他是头一回知道,那成日罩着身鼠灰长袍马褂的薛无平竟还懂得赶时髦。只可惜那大鬼的品味一如既往的糟糕,否则他不会在给自个儿换了一张年轻面皮后,还自以为立在潮流尖尖似的,往剪短的黑发间挑染几缕艳红色。

很潮,他再捣鼓捣鼓,说不准就走了杀马特风。

文侪心想,世人争论的鬼喜欢红色与否,这下可有结果了——根本是爱得要死。

那只鬼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几沓厚纸看,一双被他撑得圆溜溜的眼睛几乎要贴去桌上,文侪于是走过去捋了捋他那撮夹杂在黑发中的红发,笑说:

“哟!新年新气象,您老还给自个儿整了张新皮?白白净净,怪水灵的,比之前那张阴森森的好不少!”

怎料那被他又是摸头发又是掐脸的鬼闻言,却将眼睛瞪如铜铃。

见他被翻开的掌心间沾了好些中性笔墨水,文侪俯身又说:“嗳、写啥呢?这般认真?我瞧瞧……”

他一只手撑住桌子,仔细瞧去:“呃……物理题?你不是捣鼓中式迷信的鬼么,不兴了解这些吧?您信二元论?这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咱还是别两头揽吧,当心给人批作一人骑二马!”

“哥……您认错人了……”

听得这么一声,文侪还扬起唇笑:“哦——同我瞎扯淡呢?我怎么从不知道活人也瞧得着我俩啊?——昨日变作菸灰飞得爽不爽?今儿又想换一招逃?!少说些有的没的废话,你快给老子将我腰间疤解释清楚!”

文侪边说边把那几本皱巴巴的练习册翻到第一页,粗粗一扫,只见每一本开头都歪歪扭扭写着——

【高一二班岑昀】

好丑。

比戚檐的字还丑,但怎么说都要比薛无平那鬼画符好些。

文侪拧了眉头,又瞅那小子一眼,这才说:“……站起身给我瞧瞧。”

那人闻言畏畏缩缩一般站起身,可待他将藏在桌底的长腿一伸,适才弓着的脊背与压弯的脖颈也挺直起来后,文侪这才发现那小子的身高比他还要高些,于是又催他快些坐下。

“你……当真不是薛无平?我看你和他身高差不多啊……”

“哥,真不是……”那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的学生抓耳挠腮好似有些不自在,“我刚来的时候,见您俩都甜甜蜜蜜睡着呢,就没好给您俩打声招呼……无平哥他刚买菜去了,叫我帮忙看店……哥这废品店又破又小,我见也没啥客,才忙活自个儿作业去的……”

“……比起那些前因,你现在不是应当同我介绍自个儿吗?”

“啊、我叫岑昀,渭止一高的,算您俩的学弟!”

那小子大概是个不经世故的,即便文侪冷脸模样气势压人,他却自顾咧嘴笑起来,俩颗尖虎牙颇为显眼地在文侪面前晃。

文侪其实有很多正经话想问,不曾想第一个问出嘴的却是“一高不让染头吧?”

“这个啊?我平常都拿头发盖着,一点儿看不着!现在头上别着夹子,把顶层盖着的那些掀了固定去了耳边,这才看得清楚。”

岑昀嘴皮子动得快,手脚也很利索。他偏身去铺子门外拖了那张薛无平晒太阳专用的木椅进来后,便请文侪坐下。气都不带喘就从耳畔抓下几个一字发卡,三下五除二将那些个红发给藏进黑发当中。

而后又把发卡别回去,没分寸地将脑袋摇如拨浪鼓,给文侪展示发夹的牢固性。

“别摇了,直说吧,你怎么能看得见我和戚檐?你也死了?”

“哥,我还没死呢!”岑昀乐呵呵地回话。

他没半点遮掩,说罢便指了指自个那对亮澄澄的瞳子,顿了须臾,得意道:“我们家都是阴阳眼,能看得见鬼,也能瞧着死人!我常听我爷我爸提起二位哥哥的名字,早就想来委托铺见见了……可我爸他性子烈,成天拿皮带抽我,说见个屁见,我要考不上一中,他就把我埋墓里见祖宗。——哥你别不信,还好我争气考上了,否则我今儿都得顶着烂皮肉来见您二位……”

“文哥——!”戚檐一声震天嚎叫将那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恨不能把自个儿从小到大的经历都一一托出的岑昀给打断了。

倏忽间,一双大手从文侪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他移目,一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已搁上了他的肩膀。

“你怎么醒了也不叫我?我一睁眼就找你,可左摸摸右摸摸,愣是啥都没摸着!真真叫我心里拔凉!”

又来了,戚檐又像狗闻骨头一样把脸埋在他肩头嗅来嗅去了。

“我靠——你特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要再敢乱嗅,老子现在就把你的鼻梁骨给打断!”

戚檐委屈地撇了嘴,只嘟囔些仅有自个儿听得懂的话。

他不情不愿把手松开后,这才看向那笑脸格外灿烂的岑昀,问:“薛无平?头发都哪儿去了,啊……你又拿头发换了几只猫么?让我瞧瞧……那薛一千和薛一万了在哪儿呢?”

“哥……你认错人了。”

文侪为避免那说话像拧开水龙头似的小子又乱扯一通,帮着同戚檐简单解释了。

戚檐虽说不怀疑那新人身份,却显然对他毫无兴致,只听得漫不经心,还三番五次地要将脑袋歪到文侪的肩上。

“早就听说二位哥哥关系好,没成想这么好……”那新人似乎在想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们,一副绞尽脑汁模样,半晌才把脑袋一拍,说,“天作之合!”

闻言,文侪呵呵笑起来,弯作柳叶的双目里大火烧天,像要吞人。戚檐却是眉开眼笑,将文侪的肩一搂,脸皮颇厚地开口说——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哥罩着你。”

“岑昀,山今岑,日匀昀。”

戚檐适才一点儿没听,正准备再问问那小子的出身,没成想先听得外头窸窸窣窣一阵响,雪地靴踹上大门的闷响紧随而至。

那薛无平自春晖间走来,笑道:“爷爷我回来啦——!”

第101章

见薛无平从外头回来,俩年长些的皆是面无表情,比起那寒风冻不着的鬼,更关心那扇挨了他几脚的大门,忧心他把门踹坏了,还得使唤他们来补。

愈想愈心焦,两对瞳子都止不住地往门上那雪印子上瞟。

可那年纪最轻的岑昀见了薛无平却很欢喜似的,喊了声:“恩公!我来帮你提点东西。”

“恩公个鬼!叫薛哥!——去去去,你才屁点大,叫那俩老的过来拎!”

岑昀却不答应,只把作业抛下,站起身来说:“哥哥们才从委托里回来,就别叫他们再受累了,我来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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