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跑也不是不行,我跑得还挺快,但跑这一选项的优先级恐怕得往后放放……我总觉着若那杀人玩偶光凭跑便能甩掉的话,似乎有些太过轻易。”
“哥,你真缺点浪漫细胞。”戚檐嗔怪一句,顶了他的肩膀便往后走。
三回委托下来,文侪早已深谙过滤戚檐废话的门道,这会儿已低头思考起来,怎料忽然听见那头戚檐“喀哒”一声扭开了房门。
文侪用不到半秒就弄清了现状,还没来得及冲戚檐骂脏话,理智的话语已经盖过了情绪化的语句:“既然就连你也会死,那就少挡在前面,免得又叫全局重启。”
言罢,文侪撞开戚檐的肩膀,自个儿站至门前:“我也不清楚你上回外边到底什么情况,那玩偶长得实在恶心,多看一眼都觉得反胃,上回我还是闭着眼让它给砍死的。”
“别同我分享你的死况……”
戚檐闻言拧紧眉头,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偏巧这时,文侪忽而握住了他的手。几乎是刹那之间,花一样的笑脸已爬上戚檐面颊,甚至他还没来得及放松先前锁紧的眉头。
“我就喜欢大哥牵我……呃……”
文侪砰一声将木门踹开,旋即拉着戚檐撞入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中。文侪凭着记忆,领他飞速冲往书房门,然而半掩的书房门被推开后露出的是同样漆黑的走廊与餐厅。
墙上壁画上好似有鬼影浮动,可戚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抓着他奔跑个没完没了的文侪已喊了声“小心台阶”。
他俩踩上第一级湿滑台阶时,文侪骂了声“靠”,也就在同时,雷声轰鸣,屋外晃得人几乎失明的闪电划开了天边一角。过分猛烈的狂风暴雨好似晃动了整座宅邸,直到戚檐看见身后穷追不舍的巨型玩偶后,他才后知后觉,那震天动地的原来是近两米高的鬼布偶。
文侪为了将戚檐攥得更紧,忙不叠收紧五指死死扣住了戚檐的手,叫地上那些个数次试图将俩人分开的雨水都没了效用。事实上,戚檐使的劲也不小,即便文侪撒开了手,他也会惊奇地发现身后那小子有如狗皮膏药一般粘紧了他。
跑在前边的文侪听见身后传来叽里咕噜的古怪叫声,猜是那布偶发出来的,却也没心思去理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只瞅见了走廊一扇打开的门,便急急冲过去,咬牙用另一只手死命挂住门框,将戚檐往屋中甩的刹那,猛然抽手藉着惯性将门给摔上了。
他跌倒在地,却是一刻不敢停地爬起身去将门锁给摁下去,也是在那一刹,经由门传至他身上的剧烈震动叫他连骨头都被震得发酸发疼。
“哈……”文侪发了火,便狠狠撑地踹了那门一脚。
戚檐摇摇头,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往里拖。可即便被那人拉着拖,文侪却不同他闹,只是问,“刚刚那个怪物说什么呢?”
“怎么死的不是你?”
戚檐正停步于以灰蒙蒙的雨景为幕布的落地窗前,从躺在地上的文侪的角度看过去,戚檐恰背着光,那一张阴恻恻的黑脸甭提有多瘆人。
“别故弄玄虚,他说的究竟是第几人称?”文侪借力坐起身来,忘恩负义似的将一只手从戚檐手中挣开,又打在戚檐的手臂上。
戚檐吃痛地抽回手去,只装得一副委屈模样蹲下身,而后爬到文侪身边和他并肩坐下:“我说的是他的原话,至于‘你’指的是李策还是周宣,还真不好说。”
“我适才跑得急,没大看清,刚刚那鬼东西是在书房里头杀人么?看见血从桌上一人的脑袋上淌下去了……”
戚檐点头:“上轮我还挨近了瞧呢……”
“那一会儿有电后,大家估摸着又要发现一具认不出名字的死尸了。”
文侪觉着外头好似安静了,于是坐起身来。可他俯身从门缝望去,底下却还留了道黑影,他能猜到那玩意定是在门前守株待兔:“什么闹鬼,我看是这宅子里头藏了个杀人犯……不会又是那四婆装神弄鬼要找肉吧……”
“嗯哼,我上局连那死尸都看见了,当真是血肉模糊啊……”
戚檐将手臂垫在后脑勺下倚着墙,他摸了摸心口,总觉得心脏无端跳得过快,叫他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可他耐住喘气声,问:“这是哪间屋?咱们没来过啊……这布局,估摸着连在外边往里头瞅一眼都没有过。”
“收藏室旁边,浴室对面那间屋子,前几天都是上锁的。”文侪已经站起身了,他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屋中几乎所有东西都罩着层黑布,连地毯也是深色,可当他掀开盖在家具上的黑布时,露出的却是被漆得花白的器具。
白色的桌椅,白色的木柜,白色的床,白色的地板……
文侪怔了怔,握住了被放在窗边的独一个有色青花瓷瓶。
也是在那一瞬,手中东西骤然落地。
瓷瓶中鲜红的液体在一片雪白的空间中炸开,喷溅开的赤色衬得整间白屋子活像凶杀现场,而落在脚边的青花瓷瓶便是血迹的中心。
文侪不解,扭头看向戚檐时,却见戚檐揉着太阳穴,嘟囔着什么。
嘟嘟囔囔,嘟嘟囔囔,无休无止。
“喂、你说什么呢?大声点!”
戚檐细碎的语声叫他如何都听不清,在他又一次大声呼喊戚檐的名字时,被他凑去戚檐嘴边的耳终于接收到了那人清晰的语声。
他听见那露出惊恐神色的戚檐说——
“我们怎么在这儿?!!”
“嗞嗞、嗞嗞嗞嗞嗞——”
急促的电流声后,老宅的灯亮了。
第109章
“没事吧……刚刚撞到脑袋了?”文侪这句话刚出口,嘴角便忽然抽了抽,“不会李策又犯了什么病吧?”
他往后几步,将戚檐通身打量了一番,随即匆匆朝前迈一步,将手摸上了戚檐的脑袋,像是给他按摩似的满脑袋摁起来。
“头发也太多了,应该很难薅秃吧……”他一边摸一边感慨。
戚檐扶了扶额,刚想说觉著有些犯恶心,就好若把什么东西生生从他脑子里抽出去一般,在原先的位置留下了好大一片无可填补的空白,可眼见文侪贴着他,粗鲁地摸他脑袋,戚檐又忍不住想笑。
“怎么都比头上没几根毛强点吧?”被摁坐在地毯上头的戚檐抬眼看他,故意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摸我,但、我喜欢大哥、摸我。”
“啧!摸你脑袋上有没有包,少唧唧歪歪些有的没的……我看也没包啊……”文侪抽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在戚檐身侧盘腿坐下来,“说说吧,都忘了什么?”
“……我要如何知道我忘了什么?”
文侪闻言看向他,清了清嗓子,而后简要将第一日到第三日的经历讲了一番,这么一讲,他才发现戚檐忘了的事不算多却也并不算少,且戚檐忘却的恰好是至关重要的三件事——
其一,树干藏尸案;其二,仓库纵火杀人案;其三,也就是刚刚那个玩偶杀人案。
仅仅是巧合?
戚檐恰巧忘记了死了人的三次事件?
文侪通常不会将任何可能存在潜规则或者隐藏规律的事件划入随机事件中,他一口咬定戚檐忘却之事间一定存在内在的关联:“你这几日多留心些,等又发生命案了,我再检验下你的记忆是否正常。”
“你刚刚说的那俩桩杀人案都是真的吧?我只是给出一种假设,譬如真的是我失忆了么?难道没可能是你凭空多出段记忆么?”
“刚刚还在问自个儿怎么过来的,甭给我瞎扯……”
文侪言罢贴耳于门,正打算确认外头那玩偶走没走,谁料门外忽而传来袁景的一声大吼:
“戚檐——!下来开会!”
文侪给那人吼得心脏猝然加速,登时双腿发软,只还转身倚着门缓缓吸了几口气:“小袁这嗓门了不得啊,听她声,应是在楼下……”
“照你先前描述,出现诡异东西时,这些固定NPC应不会在公共局域出现,外头怪物多半已消失不见了。”戚檐伸手缠住他的手臂,“走,咱们开会去。”
文侪那平时健步如飞的,这会儿被人拽着却依旧纹丝不动,他说:“嗳,我就一定要去吗?”
戚檐一愣,便随着他一道笑起来:“还是咱们大哥会钻空子啊……说得也是,毕竟她也没喊你名字……成吧,我自个儿下去,实在不行再上来找你。”
他笑着笑着便将指钻去文侪摸着门把的指下,一面要将他的指掰开,一面要拿肩膀把他顶去后头,谁料文侪早预料他会有这一举动,一声不响地压下门把,叫二人近乎是一块往外头摔出去。
好在他二人一个抓门,一个抓门框,仅仅朝前滑跪了几步,并没瞧见怪物。
戚檐无奈笑起来,起身时顺带拉了文侪一把。
文侪的眼睛斜向二楼露台外的阴天,说:“一会儿他们论及杀人案时,你能不掺和便不掺和,就当他们是在自言自语。”
“哎呀瞎操心。”戚檐轻快地蹲身去拍膝上水迹,觑见文侪的,便顺手帮他拍了拍,“我当年在旭日东升可是隔日忘一回呢!”
***
由于客厅给外人摆了棺木,今儿开会的地点挪去了餐桌上。楼下任怀和袁景已经就坐了,四婆给他们各自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那任怀把筷子一抓,便伸入进汤中夹了个圆胖饺子进嘴。
饺子烫嘴,他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嘶……咱们今儿、哈……柳未感冒也开不了会啊……哎呦真是烫……倒是香……咱们早会就难得聊会天,拉近拉近社员关系啊……烫……”
他咕咚咽下,袁景却是把拖鞋脱了,双脚上椅抱着,她呆愣地听着,发青的眼圈将她近来的精神状态和睡眠质量说了个七七八八。片晌,她抓着勺子翻搅起沉在碗底的饺子,汤匙转着转着,她忽而捂嘴干呕几声,随即抽噎起来:“我……想回家。”
见那任社长又往嘴里塞东西,戚檐只好揽活安慰起袁景:“小袁啊,你就当是出来旅行嘛!”
“旅行?!到现在已死了仨人了!!!”
“怎么能说是三人?”戚檐将瓷勺轻轻搁下,“死在树里那女人,老管家不都说了是你瞎想的嘛!两人吧。”
任怀哼笑一声,跨一只腿踩上旁边的椅子,说:“又不是我们死,这有什么?”
话音未落,先听铿一声响——原来是袁景发了脾气,将面前那碗饺子往前推了一推:“什么叫不是我们死?你怎么知道过几天不是我们死?!”
她一掌拍在餐桌上,叫汤汁险些溅去戚檐衣服上。戚檐叹口气,便将唇贴去碗沿喝了一口。
“我、我可早听说了的……”袁景汗毛直竖,不安地环视这栋老宅里的摆设,“你没看到咱们上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没什么屋子么……听说是因为这老宅没建起来前,这儿就是个乱葬岗……”
她的黑眼珠子往客厅方向瞟了一眼,蓦地蹬腿将脚塞去桌下,而后捂着耳朵发起抖来:“要不然那些个抬棺的,怎么会把棺材停在这儿呢?”
任怀捧起碗来喝汤,不屑地从鼻子里哼气:“瞎胡说,反正你们都死了我也没可能死。”
戚檐心口没来由地发疼,他将胸口摁了摁,问任怀:“社长,您这会儿总这也不信,那也不信的,前些日子你不才说过你也撞过鬼么……”
任怀愣了愣,右手忽而不受控地痉挛起来,他将嘴唇咬得发紫发白,淡定地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和注射剂,只一声不吭地将药剂注入青色的血管当中。
注射完毕,针管和药瓶皆叫他拿手一扫,刮去了地上。
“咔嚓——”
药瓶碎开的声音就在戚檐脚边响起。
“社长,您从前还挺有书卷气的,今儿怎么这么粗鲁,遇着烦心事儿啦?”
“他?他你还不知道?!”袁景尖声喊,“老毛病了!回回要吃药的日子人都躁得不行!”
戚檐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起身去捏任怀的肩:“社长,你的手怎么还是抖个没完?”
那任怀正要把他甩开,戚檐却是抓着他宽松的长袖往上一扯——
那人手臂上有个鬼脸刺青笑得大咧开了嘴。
***
戚檐一走,文侪便拎着备用钥匙直奔任怀房间去,根据前几日的相处来看,任怀的脾气不错,阳光温柔有耐心,但他可一点不信那任怀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好好先生。
即便知道这会儿二层就只有他和柳未那么个病秧子,他仍旧没敢太过草率地行事。他小心翼翼将钥匙插入锁孔时,还是不由得捏着把汗。
一切本都很顺利,直至他灵敏钻入屋中,正要将屋门关上时,一只枯瘦如柴的白手遽然自门缝中插入,吓得做贼心虚的文侪一哆嗦。
“你要做什么?”
平日清冽的女声带上好些嘶哑,那只手就那般虚虚地挡着门,可文侪自然也知道此时情况不是将手一推,把门一关便能解决的,于是大大方方将门敞开,迎上了屋外柳未困惑的目光。
柳未这会儿穿了一身白,一连烧了几个小时,她从肤色到嘴唇都泛着层不健康的灰白。只是当下她身上已没了戚檐说的褐色疮疤。文侪想,大抵是病好了的意思。
“起来了?身子还好么?”文侪冲她笑得很温柔,“纵然你这会儿身子舒坦了些,也该回屋好好休息才是。天凉,可得当心复发……站得累不累,不如下楼去和大家坐着一道开会?”
“我不去……我、讨厌戚檐。”柳未瞧着还有些虚弱,她将门推开,转而入屋抱膝坐在了地毯上。
“哦?为何讨厌他?”文侪像是抓到了一条大鱼般禁不住兴奋起来,却还是尽可能遏制住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