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161章

戚檐嚼着前尘正乐呵,这会儿面上也是带笑的,他想了想,于是伸指戳了戳文侪的心口,说:“哥,你觉得周宣所行之事百害无一利,可那是咱们的价值判断标准,要想解谜,咱们得站在周宣的角度来看问题才是。”

“站在周宣的角度……”文侪呢喃着,倏地将那人的指头甩开,说,“那就有了,是‘家暴’——在周宣眼底,爱与暴力的界限已然模糊,他经受家暴,一面遭受了身体痛苦,一面也得到了爱。”

“靠……”戚檐拧起眉,“拿家暴说是爱……”

“对谜题一的解释没有异议了啊?”文侪瞟他一眼,抬手将他的脑袋抓来胡乱搓了一通,便任他枕上了自个儿盘起的双腿,“我答题去。”

笔帽一摘,沙沙声再次响了起来。

【壹、我的半身登了轿,半身垫在轿子底。】

【答:周宣在经久的家庭暴力与父母错误的教育下,形成了错误的价值观,将“家庭暴力”这一行为视作亲情的象征,严重模糊了爱与暴力以及教育性体罚与暴力的界限。“半身登轿,半身垫在轿底”表明周宣将自个儿遭受家庭暴力的过程分为积极与消极两部分看待,积极方面,他得到了父母的爱;消极方面,他经受了难以忍受的生理痛苦。】

戚檐原先还抓着文侪的衣服嗅上头的清香,方听闻他停笔却反射性地攥住了他的腕骨,连带着答题纸也扯了下来。

得亏有文侪伸手替他遮着脸,顺着本子滑落下来的笔才没戳着他。

“找死么?!”

文侪垂头教训人,戚檐却兴奋地笑起来,他举起本子说:“红圈,这题也答对了!我们文哥真厉害。”

“用不着你恭维我。”文侪说,“起来。”

“咱们想中止循环的法子吧!”戚檐岔开话题,黑得剔透发亮的眼珠子眨了眨,瞧来还怪天真的。

“……”文侪瞧着他怀里那只厚脸皮的狐狸,冷漠地说,“三、二……”

“我这就起来。”戚檐虽说一鼓作气便挺身起来了,可是起身后又开始觉得不满,于是撅着嘴不说话。

文侪只晾着他,等那狐狸自个儿停止装模做样,自顾说:“在这个世界里,周宣的痛苦之源就是他爸妈,怨气多半也该来源于此……可是他爸妈方出场,脑袋便叫孟老板他们给砍了……这循环要怎么中止才好?难不成要我们到外头捉了你瞧着的那两只鬼来?”

“哪里能捉呢?”戚檐装够了便笑起来,“我当时是在俞均房里看到的他们呢,他们当时正在俞均房间窗外,可是俞均房间在二楼呐!”

“这样可难办了……”

文侪摸着自个儿的指甲盖,瞧着墙面愣着想。然而直待他想了二十多分钟也依旧想不着解决方法。

“别看墙了,砌得凹凸不平的,还掉了皮,一点儿也不好看。”戚檐将文侪的脑袋掰了过来,“看着我想吧?我好看。”

文侪敲掉他的手:“别找揍!”

戚檐怔了怔,忽而又笑了:“哥,我刚刚脑袋转了转,咱们方向似乎弄错了。”

“错了?哪儿错了?”

“咱们适才说周宣最怨恨他爸妈,所以咱们要从他爸妈身上找终止怨恨产生的办法。”戚檐牵过文侪的手,“可是,周宣至死不曾离开这间宅子,说明他后来纵使清醒,他也并未过多的责怪他爸妈,他的选择是去死,是自杀……所以……”

文侪动了动嘴,声音从嗓子眼里慢吞吞地冒出来:“周宣他最恨的——”

“是他自个儿。”

第145章

闻声,戚檐那些个污浊的感情又往外头冒。

他沉默了会儿,倏然自嘲似的笑起来:“周宣他给他父母揍了那么些年,最恨的竟还是他自个儿?他脑子什么毛病?施暴者无害论?!我……”

“戚檐!”文侪喝止他。

戚檐抬眼看他,毫不遮掩眸底一时难以纠正的讥讽。

文侪回看过去,他并不怕,只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说:“给你两个选择,一继续冒火,随意撒火;二……”

文侪冲他把手张了张:“过来我安慰安慰……”

话音未落,那狐狸已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向前歪着脖子,将脑袋紧紧扣去了文侪肩膀上。

外头白雪纷纷,天寒,然而那人儿抱上来后,文侪却再不觉得冷。他抬手在戚檐后背上轻拍了两下,说:“别胡思乱想……既然周宣最恨的是改变后的自己,那么要想切断怨气产生,中止阴梦循环,就必须从他自身下手。”

“极端点,也简单点儿。”戚檐趴他肩上,嗅了嗅他发间香才说,“在周宣发生转变的那一时间点之前,让他死。”

文侪凝眉思索,啧了一声:“那个时间点可不好找……照我们先前分析,你的原身是发生改变前的周宣,可是你死在了第五日晚,也就是今晚。然而在此之前,‘我’即周宣,便已对李策有了暴力冲动。这两个时间的顺序不对,周宣对李策的产生暴力冲动怎么都应该位于他发生改变之后才对……”

戚檐似乎也叫这问题给绊住了,紧紧箍着文侪没发话,最后还是文侪揪着他后领将他从自个儿身上揭开,那人才有了新的动作。

戚檐此时的表情很放松,很像高中那会儿面上带笑的爽朗模样。文侪知道那人拿笑脸遮掩情绪惯了,这会儿也不去挑他刺,片晌忽而听见那人又笑起来。

“笑什么?”

“咱们为何要找那个时间点呢?咱们不是看过收藏室里那些个收藏柜的序号吗?”戚檐说,“这阴梦不像委托二那般,有着混乱的时间构造,它按照时间顺序顺流进行……咱们既然找不着那个时间点,便只需要把自杀时间无限前推不就好了吗?反正时间正流,周宣发生转变的时间点必定在这七日的某一日——那么咱们一来到这世界便去死不是最保险么?”

文侪瞧着那人面上显露出心底疯狂的笑,点头说:“那就这么办吧。”

然而他忽而想起什么,又急急将前话收了回去:“不对啊,如果想一来到这世界便去死,要去哪儿找火车来碾我?若没有火车,死况岂不是还原不了?”

“是个大问题呢……”

戚檐哼唧着说了一句“哎呦好冷”,便又凑至文侪身边,纵然抱着文侪像是抱了块冰,他却还是一副心满意足模样。

然后、然后他就挨了文侪一拳头。

“哥,”戚檐摸着适才文侪打的地方,笑说,“你留心过前几日外头的情况吗?有火车来么?”

文侪摇头:“视线全给雪遮了,要想看清,非到外头看看去不可。”

“今天都第五日了,这局想终止,估摸着办不太到。”戚檐说。

二人正议论著,那黄复忽而敲了敲门,说:“阿宣,下楼吃生日宴!快些!大姨催了!”

***

夜里,在俞均进屋以前,文侪都没再同戚檐搭话。

——他知道面前那体温如常的人儿,不过是残像一抹。

戚檐强扯着嘴角挽他的臂弯,温顺地将脑袋打斜抵住他的肩胛。其实瞧上去,戚檐并无异样,柔软的头发更蹭得他颈子发痒。可文侪最是清楚,那人总在疼得受不住时闭紧嘴不喊痛。

因而当俞均敲响他的门时,他才好似放下了一个重担般往外吐出一口长气。

戚檐松开他的手臂,结结巴巴说了一嘴:“辛、苦……”

尾音还没有从喉中挤出去,人便消失不见了。

文侪没什么反应,只陪着笑同俞均周旋。

将那医生送走后,他飘忽的目光便落在了摊开的笔记本上——【肆、我于白雪中刨出了自己的尸骨。】

谜题四的的大意左右不过是周宣不听劝,但这道谜题指代的事件的可能性尤其广。

周宣从一开始就没听过谁的话。

从顾大姨、周四爷、黄复、俞均、平大厨乃至今日才到的贵客孟老板,都对周宣有所要求,却无一得偿所愿。

他们都因周宣不听劝而百般纠缠,可要想查找到他们对周宣的真正要求绝非易事,因为依照目前线索来看,他所知道的仅有那些人希望周宣能“走”,希望他能离开宅子,摆脱瘟疫的控制。

翻译过来也就是希望能将周宣从家暴的阴影中拯救出来。

然而这般粗略概括的解答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绝对行不通的,即便有三次机会,文侪也不想白白浪费了,因而将薄笔记本打卷塞回了抽屉中。

大概是这回他提前意识到戚檐早已死去的缘故,他没再像上一回一般昏死过去,多出来的时间被他寻了个好去处消耗。

***

昏暗的老宅中好似闪着鬼火,文侪的余光里偶尔会钻入些怪异的影子,他其实并不清楚那些究竟是周宣的幻视还是阴梦驱赶晚睡者的固定机制,可他还是径直下楼,停在了角落那一个刚被卸下铁锁不久的房间。

先前顾大姨因为担心瘟疫扩散,在流民消失后便锁了门,这会儿重新开了锁,是因为久违的来了新客。

住这屋的孟老板和他的交集不多,但明日那“贵客”便会牵起他的手,带他进行一场失败的逃亡。实话实说,在这所有人之中,最让文侪感到困惑的也正是她。

她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介入周宣生活中的?又是为何能有本事直接带周宣跑出宅子,逃离家暴的父母?这可是连顾大姨和周四爷俩近亲都没能办成的事。

掌心包裹住被冻得冰凉的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向下压,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从屋内溢出的一股凉风霎时穿过他的指缝而去。

文侪翻开掌心,瞧见了五指间淋漓的血。

他漠然甩手,推开门的那一刹身子也跟着往内进——他已经习惯了分秒必争的行动,今儿这是头一回后悔。

因为他一开门就瞅见了那孟老板正端坐在床沿,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入门的不速之客。她没有换睡衣,衣服上的雪还没化干净,看样子是刚从外头回来。

“啊哈哈……您还没睡啊?”文侪满脸堆着笑,“我就是想来瞧瞧您这屋暖不暖,您也知道的,咱们这屋子腾出来的太过突然,很多东西没来得及确认,唯恐怠慢了您。”

“你一个小孩总学着那四爷讲话做什么?我不管你是为何来的,你能主动来找我就算天大的好事。来都来了,先坐吧。”孟老板将床头的一个小木凳子踢过去,文侪还卖着乖,赶忙落座。

他当然没法直入正题,仔细思索过才开口:“孟老板,不瞒您说,我早知道四叔在同您联系,仔细想想,还真挺对不起大姨和四叔的……”

“知道错就好!我也是头一回见着你这般倔得没道理的小孩儿。”

孟老板收拢五指,文侪这才注意到她掌心下原压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他的目光止不住要往那玩意上飘,却还是控制住了冲动,重新开口。

“您想带我走吧?去哪儿呢?您也知道的,这儿好歹是我的家,我不在乎瘟疫的……何况我离开这儿了,还能去哪儿呢?”

孟老板忽然诧异地看向文侪,眼神中写满的尽是不可思议:“哪里不比这儿强?!你先离开,等捉鬼道士把这儿清理干净了再回来,保准比先前要安心得多!”

不出意外的话,捉鬼道士代指的应该是警察。

那么……孟老板也会“捉鬼”么?

“您不是也会捉鬼嘛!为何这事不能由您来干?”文侪笑着,挖坑设套。

那孟老板也确确实实往坑底跳下去了。

“还捉鬼呢!我哪儿能捉鬼?顶天帮你找出鬼来!”

不是警察。

那么与家暴案件紧密相关的援助者大概便只有——法律相关从业者。

“律师么?”

文侪想着,抬眼看向孟老板压在手下的东西,没成想那老板忽然垂了脑袋,拿两只黑洞似的眼看向文侪。

“你好奇我拿着什么?”

“嗯……”文侪的喉头费劲滚了滚。

她展开掌心的刹那,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出来,掉到了地上。

文侪俯身把那玩意捡起来,先看见了一片血淋淋的残皮,翻至正面才认出其为何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挂着碎肉的头骨。

“我在屋子角落找到的。”

孟老板的话在文侪耳边阴风一般绕,到最后他神思恍惚,以至于连如何走出屋子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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