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证言 第45章

“她2010年参加的高考?好像也是那年汪妍镇铜平村唯一一个被重点大学录取的学生。”

“对,她读书迟,快20岁才高考。”李鹤薇无法想象陶聆童年生活的状态,她眼眶酸涩,仰头强忍着情绪。

“没事,往后都是好日子。”秋琬抬脚跨上摩托车,转头瞥见李鹤薇泛红的眼尾,感慨万分,“你们姑嫂处得还挺好,小陶应该也特别感恩吧。”

“嗯。”李鹤薇收敛繁杂的思绪,随她上车。

***

秋琬联系文安镇殡仪馆,接收相关证明材料,前脚抵达派出所,后脚小廖道出好消息:“老大,9月19号,一名秦姓男子在蜀江取现金20万,你猜他什么用途?”

“什么用途?”

“赌钱啊,王姐电话联系秦某,对方企图蒙混过关,声称出国玩,需要去沪城兑换外币。”小廖兴奋地拍一下手,“但王姐是谁?直接说现金和一起恶性凶杀案有关,秦某吓得立马招供,交代当天下午去万洋镇赌博。”

王涔谦虚:“只是正常的询问方式。”她关注两人前往文家的收获,“罗村怎么样?”

“拿到文贵火化的材料,短短四天,他被火化两次。”

秋琬话音刚落,小周突然惊呼:“老大!”

王涔嗔他:“发现什么?大惊小怪*。”

“你看恢复的监控录像,签字的人是不是张大陆?”

众人目光聚集在电脑屏幕,只见画面中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颈间明显的胎记将他暴露。

秋琬喜形于色,按捺住内心的激荡,将所有资料收集,转身道,“王姐,你和小周去张大陆所在的1号审讯室,鹤薇,我们到2号审讯室,看焦勇还能怎么狡辩。”

审讯室中央,焦勇已经脱去光鲜的外套,穿一件蓝色号服,双手被铐在审讯桌,他像一座被水泥塑封的石像,沉默地面对着书记员。

啪嗒,铁门打开复又关上,焦勇抬头看一眼,冷哼一声:“怎么又是你?”

“辛苦,我们来。”书记员掩门走远,秋琬正色道,“焦勇,我们已经掌握你买凶谋杀钱钢的铁证。”

焦勇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什么证据?张大陆诬陷吗?”

“他忠心待你,我们打感情牌也无济于事。”秋琬展示文安镇殡仪馆的火化材料,“文贵,你熟悉吧?”

焦勇霎时瞪圆眼睛。

秋琬组织语言,不疾不徐地还原他犯案过程:“文祥在快递驿站做事,你知道他父亲文贵去世,假装好心帮忙料理后事,实则趁机偷取他的火化材料。”

“文贵两张死亡证明,你怎么办到?是不是说第一张遗失,补办的第二张?”秋琬拿着手机走到他身边,点开照片,“乡卫生院补办材料的登记册,2015年9月17日,死者文贵,经办人刘洋,你的跑腿。”

“我......”

“想到托辞没有?”秋琬盯着他铁青的面容,“你20号把文家的户口簿原件还给文祥,然后22号故意邀请彭亮喝酒,将他灌醉,张大陆第二天带着死亡证明,户口簿复印件和钱钢尸体去殡仪馆办事。一个宿醉脑子不清醒的人被你几句话迷糊,潦草在火化申请表签字,钱钢就这样尸骨无存,我没说错吧?”

焦勇听着秋琬语速平缓的讲述,双手交握在一起,铁证在前,他任命般的摇头:“你厉害,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小杨说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焦勇自然没说出口,话锋一转:“没什么,我认栽。”

第52章 那当然,咱们班的独苗苗

审讯结束,办完羁押手续已经暮色四合,专案组临时办公室灯火通明,小廖双手捧着脸,感叹道:“原来焦杨是张大洲的初中数学老师,曾经出资2000帮张家渡过难关,怪不得张大陆一个人把罪责全部揽下。”

9年前,焦杨在万洋中学任教,张大洲正是她的学生。某天她下班回家,偶遇在操场茫然无措的张大洲,耐心问询才知道对方哥哥被人打断腿,急需3000元做手术,他们妈妈筹集1000,还差2000。

焦杨当时果断把工资借给张大洲,缓解张家的燃眉之急。

“虽然存在报恩成分,但焦勇的承诺才是他保持缄默的原因。”李鹤薇敲击着键盘打字,头也不抬,“10万现金,还答应他弟弟以后去焦杨的公司帮忙,底薪5000,根据销售额提成。”

秋琬捋清时间线:“嗯,张大陆把钱钢意图杀害焦杨的消息告诉焦勇,焦勇顺势让他反杀钱钢。”

小廖啧一声:“我说他弟弟张大洲才无辜,一个前途无量的学霸,为5万块失手杀死陈翰。”

李鹤薇不置可否,淡笑着问秋琬:“如果羊倌没有发现陈翰的尸体,牵扯出另外两个案子,张家两兄弟,一个去赌场,一个搞电商,对吗?”

“对,终究还是为钱,谁会无缘无故杀人?”秋琬话音刚落,左侧的手机嗡声振动,她视线挪移,瞧见屏幕显示的陌生号码,点击接听,话筒传出焦杨沉闷的声音:“老同学,我自首。”

“你?”秋琬秀眉霎时拧成一团。

“如果我说开赌场只是报复焦勇,你信吗?”

“报复?”

焦杨将起因和谋划的过程娓娓道来。

她的母亲排行老大,紧随着一个妹妹,外公外婆继续追生一个儿子,也就是焦勇。焦勇从小到大占尽焦家所有的资源,不仅吸血父母,成年后还吸血两位姐姐。焦杨毕业返回老家教书,也时常被焦勇精神打压。

“他就是我在医院向你提起的亲戚。”

秋琬长叹一口气。

焦杨话语不停:“承包煤矿时期,我彻底摸透焦勇的本性,只要可以赚钱,他不惜触碰法律的底线。于是2014年,我动用积攒的人脉,开赌场,请他协助,钱钢抽水3成,我3成,他1成,剩余的用来打点和开销。”

“今年2月,我开始和其他亲朋好友接触电商,慢慢将重心转移,他来负责赌场的运作,抽水也由原本的10%,变成20%。”

“你故意为之?”

焦杨勉强挤出笑容:“没错,我打算完全脱手再匿名举报,谁知道你突然插足。”

“其实我已经将焦勇谋杀钱钢的事实告知钱家,那边应该也会反击,你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我明白,让焦勇把一切责任推给钱钢也是我刻意走的一步死棋,毕竟钱钢表弟知道我们合作的关系。”

秋琬喉咙发涩,呼吸也愈发沉重:“焦杨,何必呢?为报复他,把自己搭进去。”

“不是碰上你吗?本来能够全身而退。”焦杨倏而笑出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和钱钢都想独占赌资,我只求他关几年,现在至少无期?”

“大概率死刑,犯罪过程极其恶劣,尸体已经烧成灰。”秋琬靠在窗边,望着远处零星的商铺,回忆焦杨当年的意气风发,眸中显而易见的惋惜浮现,“你出来以后做什么?”

“做电商,公司交给三舅妈打理,她虽然和焦勇离婚,但一直帮我做事,靠得住。”焦杨释怀道,“还有,你偶尔也要学会圆滑,昨晚的车祸不是意外。”

金钱滋生的恶魔,把手伸向曾经患难与共的同僚。万洋镇派出所副所长,秋琬实习期间和他共事,一起跟过两个大案。

“嗯,市局会调查,谢了。”秋琬挂断电话,凝视着楼下那一盏豆大的路灯,无奈地扯出一抹笑,转头叮嘱王涔,“王姐,派人去医院守着焦杨,她出院以后将其逮捕归案。”

“好。”

“大家辛苦,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交接案子。”

小廖嘿嘿一笑:“老大,值班表呢?”

秋琬白他一眼:“待会儿发在群里。”她坐下来,将上午接收的表格转发,“都看一眼,记住时间。”

小廖哀叹:“我在4号!怎么安排时间出行啊?”

小周:“我也4号。”

李鹤薇戳开对话框,私信秋琬:【我和你在1号和2号,但陶聆感冒,映秋脚踝受伤,恐怕没法出去。】

【下回吧。】

【看映秋恢复的情况,可以最后两天短途旅游。】

【不急,等她彻底恢复,以后有机会。】紧跟着一条,【或者兑现两个月前的饭局,承安老火锅,如何?】

【好。】

***

翌日,办好交接,王涔和老徐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秋琬带队回蒲辰。国庆第一天,李鹤薇休假,但她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下午6点才推开家门。

“姐!好想你。”坐在沙发吃外卖的程映秋敞开双臂,激动溢于言表。

李鹤薇趿拉着拖鞋走近,环顾四周,眼神的疲惫显露无疑,没瞧见陶聆,心里咯噔一下:“她人呢?”

“好像回汪妍,下午两点听她打电话约车。”

汪妍......

李鹤薇火急火燎地掏出手机,翻看和柳芸的聊天记录。

9月29日【碌海想要小聆国庆回家相亲,我还没告诉她。】

相亲,为什么答应相亲?李鹤薇右手紧握成拳,惊愕的同时,恨铁不成钢,被失望淹没。两个月前说不想去,如今轻易点头,难道因为发觉喜欢她?用这种方法遏制念想吗?无聊,幼稚。

思绪翻腾,李鹤薇胸腔剧烈起伏,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陶聆的号码。

程映秋瞧她状态反常,摸不准原因,试探道:“姐,你担心陶聆姐的身体?”

李鹤薇说气话:“担心?谁没事担心她?”

“哎呀,她昨天没有发烧,只是轻微咳嗽。”程映秋眨眨眼,“想打电话就打啊,年上直球多难得。”

“不打。”李鹤薇咬着后牙槽,“她自作孽,我没有立场劝导。”

***

汪妍镇兰河路,一家普通的中餐馆,靠窗位置,四人围坐在餐桌,年长的女人姓苗,正是另外三人的小学语文老师。

她板着脸,假意嗔怪:“唉,打个电话就行,非得跑回来。”

“40岁生日,不一样嘛。”扎马尾辫的女生笑靥如花,向其他两人递眼色,“你们说,对不对?”

陶聆端起茶杯,露出轻浅的笑容:“对,苗老师生日快乐。”

班长双手捧杯:“哈哈,既然学习委员起头,咱们就祝苗老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三位女生异口同声:“苗老师,生日快乐!”

苗老师掩不住的欣喜:“快乐快乐,都走出农村,读大学,我就快乐。”

18年前,专科毕业的苗阑回乡任教,接触过高等教育的她,深知女生只有多读书,才能潜移默化改善当地重男轻女的现象。因此从她们三年级懂事开始,她便不厌其烦地向孩子们灌输“女儿当自强”的思想。

教育的回声震耳欲聋。

她带的第一届学生有8个女孩子,其中5个考进大学。

“苗老师,春梅在加班,赶不回来,叫你收红包。”

陶聆下滑着微信界面,眉眼弯弯:“还有陈岩,她说求放过,春节向你负荆请罪。”

苗老师戳一下饭碗:“说什么呢?还要负荆请罪。”

“她开玩笑呢。”班长嚼着牛肉,拍陶聆肩膀:“老陶,你平时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竟然做着最猛的工作,法医啊,一般人干不下来。”

陶聆不假思索:“可能习惯杀鱼?”

另一位女生接话:“听说法医干的都是脏活,累活,非常辛苦。”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