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两点,她已经失踪7个小时......”只有李鹤薇提前知道陶聆的结局,这种小心翼翼,纵使竭尽所能防备,却依旧不能改变命运的无力感仿佛噬心腐骨。
她话音刚落,负责继续侦查案件的王涔打来电话。
“找到黑色行李箱的归属人,马知明的责编颜琛,祖籍蜀江,跟随大部队出行,但没有住酒店。”
“为什么没去签售会?”
“他同事说颜琛水土不服,发烧腹泻,签售会和庆功宴都没参加。”
秋琬神色冷峻,咬着后牙槽:“所以晁辉一直在撒谎,帮颜琛隐瞒,打掩护!”
“对,他说同行6个人,我们思维就固定在酒店的5个人,忽略其他可能。”
“他人呢?”
“我们刚知道他的住址,马上过去。”
李鹤薇扔掉激光笔,转身往外疾走。
“两辆车,带着鹤薇。”秋琬紧跟她的脚步,“王姐,她现在有点冲动,你看着点,别让她做出违反纪律的事。”
“你去吗?”
“不去,我和救援中队的赵队负责指挥搜查和救援工作。”
“好,放心。”王涔叹一口气,“小陶是技术中队的宝,也是咱们的宝,一定不会出事。”
“嗯。”
李鹤薇上车前,秋琬再三提醒:“别做傻事,明白吗?”李鹤薇充耳不闻,偏头望着窗外的虚空,目光怔怔。
王涔轻拍秋琬的肩膀:“快去吧,赵队等你商量进一步的救援范围。还有,你手肘打着石膏,伤着呢,动作幅度别太大。”
“好,她就拜托你。”
王涔点头,矮身坐进车厢。
20分钟后,重案组警察守住安合小区3栋的所有进出口,王涔领着3人乘坐电梯去8楼。出电梯左转,803室门外,小周敲门,剩余的组员全神戒备。
“谁啊?”屋内有人问道。
“警察。”
“什么事?”
“找颜琛。”
“哦。”男人开门,冲着卧室方向高喊,“琛崽,警察找。”
“找我什么事?”颜琛漫步走出来,表情镇定自若。
鹰钩鼻,深眼窝,特征与案发当晚目击者描述的别无二致,李鹤薇捏紧拳头,沸腾的血液在身体翻滚,极力按捺住即将迸发的情绪,等待王涔问话。
王涔打开录音笔,按例询问:“你是中云出版社,马知明的责编颜琛?”
“对啊。”
“马知明10月7号凌晨被害家中,你知不知道?”
“知道。”
“你身为他的责编,为什么不闻不问?”
颜琛耷拉着眼皮,佯装虚弱:“警官,发烧呢,睡得昏昏沉沉,不过我有联系阿辉,他可以作证。”
“晁辉溺水,昏迷不醒,怎么给你作证?”小周讽刺他,“两个人狼狈为奸,互相作伪证,谁信?”
颜琛装无辜,眼睛顿时瞪圆:“警官,你瞎说什么呢?阿辉溺水?怎么可能?”
王涔一本正经道:“他涉嫌绑架,畏罪潜逃。”
颜琛低嗐一声:“咋会?他绑架谁?胆子忒小。”
小周忍不住怒喝:“绑架我们的同事!有人追他到渭宁镇,他在逃跑途中不慎栽进鱼塘。”
“你们有证据吗?找到阿辉绑架的同事?”
小周哑口无言:“你!”
“阿辉喜欢喝酒,估计见到警察追赶,习惯性想脱罪。”颜琛和晁辉计划见势不妙就喝半瓶白酒,声称酒驾躲警察。
狡猾......
李鹤薇面带愠色,忍无可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在哪儿?”
“谁?警官,你说的谁?”颜琛勾着唇望向她,露出戏谑的笑。
“你说不说!”李鹤薇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举起拳头。
“警察打人?是不是知法犯法?欸,你们不管吗?”颜琛直视李鹤薇布满血丝的双眼,笑着挑衅,“来,打啊,冲脑袋打!”
李鹤薇涨红着脸,前额和手背青筋凸显,眼见拳头即将砸落,王涔扑过去抱着她的双臂制止:“小李,你冷静。”
“我没法冷静!只想知道陶聆在哪儿!”
陶聆,难道绑错人?颜琛眸底闪过些许错愕,瞬间消失不见,皮笑肉不笑:“警官,我劝你还是先去找人,再晚会儿,恐怕只能收尸。”
“你!”李鹤薇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知道颜琛的脾性,不可能交代陶聆的行踪,她卸下力气,“王姐,放开我吧。”
“回去从长计议,等他先做完笔录。”
李鹤薇嗯声回应,她眼前发黑,凭着仅剩的意识往电梯方向迈步。
身后传来王涔条理清晰的话语:“你把最近两天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陈述一遍。”
“在我大伯家,出门买药,买日用品。”
“如实交代,我们会查监控。”但王涔知道本单元三个电梯,左边3号货梯没有监控,只能调取小区室外其他监控录像。
“我绝对良好公民,不说谎。哦,今早差不多6点半和大伯一起外出吃早餐。”
颜琛大伯附和:“对,琛崽身体好点,我带他去东街吃面。”
“然后呢?”
“我去单位,琛崽说他约朋友谈工作。”
“对,我和阿辉约在浩街见面,但等他到10点半都没来。”推给晁辉,毫无破绽的笔录。李鹤薇走进电梯,按下行键,后退两步,背脊僵直地抵着铁壁,好似某人扼住她的脖颈,大脑轰鸣缺氧。
小区门外,李鹤薇抬手轻敲车窗:“下来。”
司机探头:“李队?”
李鹤薇面无表情:“工作需要。”
“哦。”
司机下车,把钥匙交给李鹤薇,正想开口叮嘱,发动机嗡鸣,警车扬长而去。
天色渐暗,暮霭沉沉,李鹤薇绕出城区,漫无目的地在沿江路段疾驰。她每过一个渡口,随即将车停在路边,联系秋琬用无人机搜寻。
“有吗?”李鹤薇紧握着手机,指尖血色全无。
“找过,没有,无人机已经继续前行,大概和你相隔3公里。”
“嗯。”挂断电话,李鹤薇松开手刹,踩动油门,她盯着前方,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心中缠绕,思绪混乱不堪。
陶聆失踪8小时13分钟,秋琬来电,李鹤薇接听,周身肌肉紧绷,屏息听着对方沉重的声音:“听好,二龙渡口,我叫人接应你,坐快艇去接小陶。”
李鹤薇嗓子发干,呼吸粗重:“她......”
“不大好,河水已经漫过脖颈,可能失温太久......”无人机配备喊话器,随行的警员多次呼唤,陶聆没有回应。
李鹤薇靠着座椅,全身剧烈地颤抖,双手握成拳头,指关节咯咯作响。她似乎流不出眼泪,发不出声响,最后发狠地咬一下唇,推门下车,往对面的渡口奔去。
湿润的长发已经晾干,她取掉手腕的头绳,反手将其挽成马尾,望着柳岷河的方向,无声呢喃:“等我......”
负责无人机操作的警员瞧见她,快步迎过去:“李队。”
“说。”
“河水猛涨,我担心快艇掀起的巨浪适得其反,改用救援充气艇,划过去,不远。”
“好。”李鹤薇紧随警员步伐,接过划桨和救生衣。
“河水已经抵着她的下颌,我们赶快。”
李鹤薇尽量保持仅存的冷静,安排道:“准备保温毛毯,简易担架。”
“有,都有,还有AED。”
李鹤薇颔首感谢,抬脚跨进救援艇。
“李队,看见没?在那儿!以前航运留下来的涨水标杆柱。”
李鹤薇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陶聆只有大半个脑袋留在水面。
“快点!”她视线瞬间模糊,弓着身拼命地划动船桨。
第71章 好冷,冷......
3个小时前,陶聆眼见颜琛乘船消失在视野范围,冷静下来,琢磨当前的处境,尝试去挣脱束缚。手和脚都被麻绳捆着,只能摩擦松绑,然而绳扣打的死结,和标杆铁柱没有丝毫缝隙,她使出浑身解数,非但不能解绑,反倒磨伤手腕的皮肤。
时间一格一格地走着,刺骨的河水逐渐漫过双腿,腰身,胸腔。陶聆好似被装进一个冰桶,冷水浸泡,剧烈的撕裂感和恍惚感拉扯着,完全无法控制地颤抖。
脑海浪潮翻涌,李鹤薇柔润的笑容出现在眼前。
“好冷,薇姐,冷......”陶聆呢喃着,意识逐渐模糊。
......
“陶陶!”李鹤薇甫见陶聆惨白的面容,心底宛若刀割般疼痛,险些栽进湍急的河水。
救援警员戴着简易氧气瓶,提醒她:“李队,我潜水去剪麻绳,你先护着她。”
“嗯。”李鹤薇喉咙发紧,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穿着救生衣下水,左手抬着陶聆耷拉的脑袋,右手去摸脉搏,察觉微弱的跳动。
还好,还有脉搏。
李鹤薇伸手拥住她冰凉的身体,温言细语地说:“没事,我们马上去医院,一切都会好起来。”小说中,陶聆被发现时,是不是大概已经......
脑海中闪过猜想的画面,李鹤薇仿佛瞬间被某种吸力牢固地卷住,前所未有的心痛蔓延。她小心翼翼去贴陶聆毫无血色的侧脸,轻抚着头发,眼泪终于遏制不住地往外淌,胸腔发出隐忍的,低沉的,宛如空谷回音的哭声。
警员将麻绳剪断,陶聆被她们合力救回气垫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