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海佳苑每层楼四家住户,李家和程家买在靠南的左边,都是三室两厅两卫的布局。李鹤薇洗漱妥帖,前脚跨进程家大门,听见程映秋嚷道:“姐!你快来,半年没吃老吴煮的面,朝思暮想啊。”
程稚娇嗔她:“小心别吃撑。”
程映秋笑着摆手:“不会,不会。”
李鹤薇坐在她身旁,看着身前盛面的不锈钢盆,不由纳罕:“这是多少?”
吴聪端着面碗出来:“哦,你和她吃半斤。”
李鹤薇双眼微张,瞳孔满是惊讶:“半,半斤?”陶聆也会在家煮面,但两斤的挂面,她们至少吃半个月。
“对啊,以前都吃半斤,我还嫌少。”程映秋拍马屁,“可能老吴的厨艺好,我忍不住多吃。”
吴聪心里舒坦,笑道:“我闺女嘴真甜。”
程稚娇瞥一眼墙面的挂钟,催她:“赶紧吃,我顺路送你去电视台。”
程映秋将碗里剩余的面扫光,加醋喝完汤,火急火燎回屋拿东西,然后跟着老妈出门。
母女俩互怼的声音渐远,李鹤薇挑出半碗面,细嚼慢咽,确实美味,但为什么辣喉?她不禁发问:“二叔,你拿什么汤煮面?”
“火锅,我们店炒干锅的底料。”
“辣。”李鹤薇呛得直咳嗽,她虽然可以吃微辣,但火锅面,还是望而却步。
“辣?你以前不是挺能吃辣吗?”
李鹤薇放下筷子:“您都说以前,我受伤以后,口味也越来越清淡。”
“等会儿,我煮菌汤面吃。”李玉琼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装汤的瓷碗,“这是昨晚吃菌汤锅留的汤。”
“谢谢妈。”
李鹤薇拧开燃气灶热汤,李玉琼另外起锅烧水。
“薇薇,东街的房子终于成功出租,10点租客过来签合同。”去年6月,原主的外婆仙逝,两室一厅的楼梯房因此空置。李玉琼请中介帮忙出租或者出售,或许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老人去世,即便价格便宜,也难以脱手。
“那就好。”
“你爸去签合同,我们买菜。”
李鹤薇满口答应:“好。”
***
年前超市打折,饭后直奔超市。
生鲜区,李玉琼在前挑选:“买两条多宝鱼清蒸。”
李鹤薇回复陶聆消息,一心二用应道:“鱼不是应该明天买吗?”
“明天超市人挤人,买来喂在鱼缸。”李玉琼拿渔网捞鱼,李鹤薇撕两个袋子,装半袋水,接住对方的鱼。
“两条应该够咯,再来三个波龙,称三斤基围虾。”
李鹤薇喜欢吃海鲜,点头:“可以。”
“家里还有一只本地鸡,半只做白斩,半只煮粉条鸡汤。”
最近两年的除夕,不过50平米的空间寂静寥寥,唯独红酒、海鲜作伴。她深吸一下鼻子,感慨:“好丰盛。”
“基围虾和排骨做成干锅,蒜泥波龙,再炒点蔬菜,两盘香肠腊肉。”李玉琼迈步往肉摊走。
李鹤薇紧随其后,左手推车,右手编辑信息:【早餐还算丰盛,中午吃食堂?】
【嗯,听说中午吃腊排骨炖汤。】
【不错,多吃点。】
办公室,陶聆身前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着监控录像的细节,分神打字:【你也是。】
“啊。”她侧后方的赵晓婷撑懒腰,“你们昨晚几点睡啊?”
安妤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3点。”
赵晓婷反手按压后颈:“我也差不多,实在熬不住才回房间,倒头就睡。”她喝水解渴,紧接着补充,“何姐好像快5点?歇两个小时?”
“大概吧,4点半还在群里发消息。”
何英去重案组开会,赵晓婷转头,问陶聆,“小陶,你5点回复何姐,不会通宵吧?”
陶聆看似轻松:“嗯,睡不着,干脆看录像打发时间。”
赵晓婷叹气:“说起视频,非常棘手,薇姐在街边打车,酒店门外的两个监控根本没法拍到车辆信息。”
安妤负责酒店出来左转的二号监控:“是的,只能大海捞针。”
“继续,继续。”
讨论声顿时止住,办公室安静得针落可闻。何英将近10点回来,坐下没多久,接警中心打来电话。赵晓婷嘟囔:“不会吧,快过年撞在一起。”
“东街青州小区三单元发现尸块,请技术组尽快赶往现场。”
何英挂断电话,安排小孟和安妤留在警局,其余五人收拾东西,带好装备,行色匆匆地下楼。
她们坐进勘查车,陶聆走在最后,被秋琬拽住,拉去旁边。
陶聆抬眸,身前的秋琬神色凝重:“小陶,出租屋的业主是琼姨,我觉得不简单。”
“先去再说。”自从知道青州小区发生命案,陶聆便神思恍惚,如今虽然表面镇静,但一颗心已经拧成麻花。她抬脚往前,不小心踩空,险些栽倒,多亏身后的秋琬眼疾手快,扶住她。
陶聆坐到后排:“谢谢。”
她们一前一后上车,一行两辆车驶出警局。
15分钟车程,陶聆跟随秋琬进小区,走楼梯上二楼,戴好脚套、手套、口罩进屋。
秋琬扬声问:“在哪儿?”
民警招呼:“这儿。”
陶聆快步走过去,低头查看冰柜的尸块。
“没有头?”
民警回答:“冰柜没有,其他地方不敢动。”
“嗯。”陶聆观察尸块表面,游移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他后背偏左的胎记,眼神骤变......
第88章 耳畔的声音逐渐消弭
岁未年关,菜市场摩肩接踵,买鱼的顾客也因此络绎不绝。差不多9点,柳芸和陶碌海收摊回家,准备收拾行李返乡过节。卧室床侧,柳芸将折叠整齐的衣服塞进箱子,转头望着客厅抽烟的陶碌海,眉头的褶皱明显加深,连名带姓喊他:“陶碌海,收一下阳台的衣服。”
“没空,我在和陶忠聊天。”猩红的火星在指尖明灭,陶碌海吞云吐雾。
柳芸撂着脸走过去,问他:“待会儿聊不行吗?”
“干啥?吃火药啦?”陶碌海将烟摁进烟灰缸,低头继续滑动手机,“况且才帮你刷完桶,怎么又要差事我干活?”
柳芸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帮我刷桶?赚的钱你不花吗?”
“啥意思?大过年的想干架?”陶碌海顿时涨红脸,手机拍向桌面,质问她,“我叫你通知兔崽子回家,两天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担心回去没面子,知道叫她,早干嘛去了?她躺医院的时候你在哪儿?她25岁生日,你打电话了吗?”柳芸一股脑儿道出积压在心底的怨气,“还有,昨天陶忠生日,你发给他多少红包?”
“怎么?我不想死后没人抬棺,给侄子塞钱有错?”陶碌海恶狠狠地瞪着她,啐道,“说起医院,我哪里没去?难道不是你让我回家?”
柳芸摇头,无奈地冷呵:“你在医院的五个小时,不是跑去买彩票,就是回宾馆睡觉,打电话叫你送饭都要嫌麻烦。”
“至于钱,小聆长到25岁,你为她花的钱肯定没有给陶忠的多。”
“你总说女儿以后会嫁人,没必要投资,但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柳芸眼圈通红,怒吼,“你不在乎,我在乎!”
这些掏心窝子的话都是陶聆前些日子私信她的内容,将陶碌海区别对待的一桩桩,一件件摆在面前。直言曾经以为父母赋予她生命就是恩情,不断被道德绑架,深陷反抗父权和孝顺的两难境地。但后来意识觉醒,知道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值得期待和尊敬。
至少陶聆已经对他彻底失望。
被戳中脊梁骨的陶碌海恼羞成怒,腾地起身,操起烟灰缸砸向柳芸:“怼老子,脾气也越来越大,是不是她撺掇你?”
柳芸肩膀受力,好在冬天衣服厚实,没有损伤身体。然而破碎声音响起,一切都无法停止,无法结束。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场面,她三步并两步蹿回卧室,眼疾手快反锁房门。
耳边无尽的谩骂和砸门声像数不清的冰雹,打得柳芸措手不及。
但她在女儿的再三劝告下已经学会反驳。
“陶碌海,从你腰痛开始,我不仅每天需要煮饭做家务,还要搬运差不多两百斤的鱼,称鱼,杀鱼;你呢?回家就摊在沙发看电视,中午饭后去喝茶打牌,傍晚混在彩票店。”
“别说其他家庭都一样,隔壁老周,二楼的老夏,五楼的老杨至少会做饭。”
陶聆曾经向她诉说老家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以及严重的大男子主义,丈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随意打骂妻子。
当初柳芸以为多数女人都是忍气吞声,毕竟在铜平村时不时就能瞧见男人追着女人打,她也不能避免。虽然陶碌海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极少动手,但伤害形成,往事历历在目。
陶碌海怒极,忽然头痛难忍,捂着脑袋踹门:“你给我出来!”
柳芸后背抵着门板,鼻翼翕动,呼吸也愈发急促。她掏出手机,打算联系陶聆,然而屏幕显示电量低,自动关机。
“出来。”
充电器在客厅,柳芸双手无助地遮掩着脸,琢磨怎么反抗,或者忍痛挨打。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细听门外的动静,咒骂声渐弱,随后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喂,哪个?”
“啥子意思,他在哪儿?”
柳芸清晰地听见手机落地发出的声响,紧跟着扑通的巨响。
“陶碌海。”柳芸心脏提到嗓子眼,唤他的名字。
毫无反应。
她斟酌片刻,抬手拧动圆锁,打开房门,直愣愣地看着平躺在地面,口吐白沫的陶碌海。
***
相隔不过五百米的案发现场,五分钟前,她们在厨房冰箱的冰冻层发现陶洋的脑袋。秋琬不认识他,但观察身侧陶聆的反应,猜测出结果。
“小陶......”
“没事。”陶聆些许恍惚,眼前似乎盖着拨不开的浓雾,周围同事的动作愈发模糊。
“要不要出去歇会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