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病,职业病。”时长清用保养良好的指甲摸着自己的下巴,“那看来是我冤枉他了。”
景尧却没笑,垂在身旁的手不自觉掐入掌心,“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啊,就当年咱爸妈离婚的时候,争夺抚养权,把你搞得跟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一样,”时长清回忆,“还有你从小被咱爸压着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还不给你继承权,也不让你去争什么的……应该没有别的了。”
她怜惜地摸了摸景尧的头,“怪倒霉催的。”
“呃,”景尧灵魂提问,“其实吧,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按照咱爸的逻辑,只有我哥死了,我才能上位,也就是说,我学这些东西是防着我哥死掉的,我哥都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
时长清:“…………真没想过。”
景尧害地叹了口气,“我小时候还问我哥……”
还不到十岁的景尧,拿着满满当当、足能把自己压垮的课表,看看一旁的父亲和家教团队,再看看桌子另一边的大哥,小心翼翼,“哥,我能学吗?”
他哥,叉起一块煎蛋,平淡地送入口中,“学呗,你就是往死里学,也只能学死你自己,还能学死我?”
世子之争,向来如……不好意思走错频道了。
“行吧。”时长清无所谓。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地问:“不提你哥了,那谁下午来找我的时候,我给你好一通卖惨,怎么样?那男的现在是不是抱着你痛哭流涕?承诺以后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来弥补你不幸的童年。”
“啊?啊……这……”景尧嘴角抽搐,“你刚才不还挺烦他的嘛?”
“那是刚才啊,都说我刚才误会他了。”
“那他要是真这么干了……”
时长清两手一摊,“说明他人品不行,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败类,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再说了,你又不是真的脑残,迟早都能看清,就当你年纪轻,犯了个错,但既然他没有这么做,那就没必要啊。”
景尧冷汗都下来了,纯粹是替沈亦郴流的。
要是刚才沈亦郴意志稍微不坚定一点……咳咳。
而且,他觉得,沈亦郴刚才就是真的做了什么,他觉得吧,这个是,也不该怪沈亦郴。
真不怪。
责任在他自己。
“你还没说呢?他什么反应?”时长清捅了捅他。
景尧把她肩头滑下来的衣服提了上去,沉默了一会儿,笑了,声音很轻,风一样,“其实没必要姐,我不需要。”
时长清安静下来,“那你需要什么?”
对这个弟弟,她自以为很了解,但其实好像也没那么了解?
神奇物种。
景尧深情且羞涩,偷瞄她两眼,含羞带怯,“其实,我不要很多的钱……”
“……”时长清说,“别逼我踹你。”
景尧这才真正笑开,朝她张开手,“我要姐姐抱抱,行了吧?”
时长清一贯浮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瞳孔缩了缩,转眼看他,片刻后,她露出嫌弃表情,一边嘀咕你身上一股别的男人味,一边敷衍地把人薅进自己怀里,随便拍了拍,“……你当你小孩子呢,还撒娇?”
景尧动都没动,安安静静,任凭她把自己头发弄乱,“谢谢啦姐。”
第57章
新学期如约而至,报道高峰期里,高铁一车车往学校运,车车都是行尸走肉,好在凉的只是心,走肉们还能自己起来走两步,搬着行李奔赴学校。
报到当天,听取一片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锅碗瓢盆哐当响。
张昱搬着自己堆积如山的行李,看着旁边干得热火朝天,一身是劲的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知道的说他在搬宿舍,不知道的,以为被赶出门呢。
他这边收拾一包,对方就积极地给他扛下去一包。
到后面,对方活干得熟练,他们宿舍三个人帮着收拾的速度,甚至赶不上对方上下楼的速度,不得不拉开抽屉直接往行李袋里倒。
就这样兵慌马乱忙活了大半天,才算是把东西归整到位。
把行李抬下楼,放上小推车之后,张昱从旁边台阶上摸了杯刚送到的外卖柠檬水,“兄弟辛苦了,要不歇歇吧?”
“不用。”沈亦郴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把最好一袋行李丢上小推车,问他,“还剩下什么吗?”
张昱有种被撵着走的错觉。
从昨晚就有了。
他们寝室四个人到校之后,想着他第二天就要走了,很是遗憾不舍,一个个抱头飙泪,在宿舍阳台搞了个野炊。
李知音和王予修出了两张床上小桌子,拼成一张,张昱出了几份没用的英语报纸,权当桌布,景尧出了三家中西餐厅的股份,摇来了一顿烛光晚餐。
澳洲龙虾的壳进了寝室拼夕夕一块二拼下来人均出价三毛的垃圾桶,空运来的进口水果下着隔壁宿舍友情赞助的私人餐厅手工奶茶,李知音一边剥壳一边迷惑地看着旁边拿螃蟹腿蘸大酱吃得喷香的隔壁寝室某成员,“话说这不是我们寝室的散伙饭吗?你们怎么来了?”
正在剥螃蟹的骚年幽幽斜了他一眼,“怎么,你们寝室走了一个人,散的只是你们寝室吗?”
“那不然呢?”
仓鼠兄把自家儿子摆在桌子下,很是开朗乐观,“还有我们啊,你们宿舍转走一个,拆散的可是两个家庭。”
只见这位仁兄妖娆地斜倚在垃圾桶上,很有贵族风范地晃着杯子里据说三位数一杯的手工奶茶,“你们嫁出去一个,我们也赘出去了一个啊!都是天涯沦落人,难道还不能抱头痛哭吗?”
沈亦郴一言不发,把他的奶茶换成了酒。
多了四个人,两张小桌子不太够,又从隔壁搬过来两张,另开一桌大人桌,两个寝室翻了个底朝天,终于还是认命地拿出了各自的保温杯,满上酒,开始谈天说地,各种吹嘘。
景尧被按在了小孩桌,不是很服气,试图用澳龙的钳子攻击沈亦郴,沈亦郴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亲了他一口,他服气了。
他怀疑沈亦郴这人戒过毒,这么多好吃的一口不吃,奶茶也不喝,从头到尾就喝了一口酒,在这等着偷袭他。
“不是啤酒,我从家里拿的,你少喝,回头又发酒疯。”
景尧:“……我就该含一口芥末,看你怎么亲。”
沈亦郴笑着放开他。
“说什么出去,不就是隔壁吗?”沈亦郴面不改色,抬起杯子和其他人一碰,“不过身份确实不一样了。”
景尧一听不对,连忙肘击他。
“……以后就是一家人,多关照。”沈亦郴补完后面的话,“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尽力融入这个家庭的。”
李知音喝多了,开始发酒疯,大力鼓掌喝彩,“说得好!”
王予修也有点晃,“好兄弟,我们支持你,放心,我们不排外的,以后就是一家人!”
张昱举着酒杯,有点迷失:“我还没走呢……”
这就抱新欢了?
沈亦郴说:“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小景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太欢迎我?”
无端被cue的小景想踹他。
只不过没来得及变成现实,李知音摇摇晃晃蛇行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尧尧,人小沈问你话呢,怎么都不说话,咱们寝室没有霸凌这种事嗷!”
景尧被这酒鬼一巴掌拍矮了一寸,“……把我的澳龙吐出来。”
酒鬼嘴一张,满室芬芳。
景尧受不了,“滚滚滚!”
转头又被另一个酒鬼夹击了,王予修好奇地盯着他,“你不是和沈亦郴有一tu……唔唔唔!”
景尧拿英语报纸糊住了他的嘴,把人踹到一边,“你也给我滚!”
这俩打发走了,沈亦郴却不放过他:“你还没说呢?是不是不太欢迎我?”
“你就喝了一口,在这装疯是吧?”景尧受不了,爬起来想跑,刚跑一步,被拽着尾巴拖着跌回了原位。
沈亦郴伸手一接,把人抱怀里,人还没住进来呢,先假模假样有了主人风范,“你看你,毛手毛脚的,等会儿把桌子踢翻了,怎么办?收拾起来多麻烦,要顾家啊尧尧。”
真正的寝室长张昱:“……我真的还没走吧?”
众目睽睽下被人抱进怀里,借酒装疯的酒鬼还把他肩膀当垫子,景尧脊椎骨都麻了,忙不迭想起来独立行走,被人趁乱在后颈碰了碰。
先是手,然后是……
景尧毛骨悚然了,扭头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人在看他之后才放松下耸起的肩胛,咬牙小声骂人,“我让你跟我一起洗……你跟我装,原来你等在这啊?沈亦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憋了个这么变态的。”
一群人都喝懵了,各自发各自的疯,沈亦郴一瓶酒放倒了两个寝室,独自悠然自得,“那怎么了?”
景尧躲他,“不准亲,我刚吃了酱牛排。”
沈亦郴笑了,碰过酒瓶的手指冰凉,在他脸上沾了沾,“闻起来是挺丰富的。”
景尧更毛了,不想跟他玩这么变态的,假意认输,实则拖延,“哥哥,你让我吃饭行不行,要做什么吃完洗漱了再说。”吃完就把你扫地出门。
“吃完了再说?”沈亦郴扬起眉梢。
景尧肯定点头,“嗯。”
沈亦郴转头,“小尧让我今晚睡在这,先适应适应,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鬼才翻译,景尧想反驳,还没出口,就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还专挑他最敏感的地方捏,他浑身一僵,熄火了。
李知音趴在张昱肩膀上,跟人唠唠叨叨说不舍呢,前一秒还你走了我可怎么活,下一秒一抬头,茫然地看了沈亦郴两秒,就开始喜迎新成员。
“怎么会,不打扰不打扰,随便睡。”
王予修也搭腔,“都是一家人,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所谓。”
刚被室友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张昱:“我……应该还没走吧?”
他很凄凉,“你睡我们寝室,那我睡哪?”
沈亦郴拎起景尧:“放心,不抢你的,我跟他睡。”
景尧被他拎在手里,就像被人类拎起的哈士奇崽子,灰头土脸,还在试图挣扎,“我没答应!你们怎么回事?敌人入侵我们疆土,你们就这么把人放进来了?”
王予修是个老实人,“……啊?我们?不是你自己放进来的吗?”
他们跟沈亦郴根本都不熟啊。
鬼知道沈亦郴在隔壁住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搬他们寝室来。
景尧想反驳,想拿出有力的证据狠狠甩回王予修脸上,说他什么时候干这种事了,但想了想,又觉得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