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成玉回头道,“送你回去。”
那药药效很快,明离的心跳在逐渐恢复,她望着成玉,有些犹豫:“可是姐姐还没回来。”
她想看一眼沈婵再走。
哎呀,姐姐妹妹什么的果然很麻烦,成玉无奈,深感自己跑这一趟可真是菩萨,“沈婵今晚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嗯。”成玉望着天瞎编,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她旧伤复发,今晚在药阁养伤。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走了啊。”
回去可得好好宰一宰沈婵。
把明离送回新生院,成玉叮嘱道:“明日找茯苓师姐请一下假,然后去药阁让其他师姐给你开点药,这几日好好养伤。”
手臂上本身挨了妖怪一爪,到底还是有影响,更别说后来还挨了沈婵一击,沈婵虽然没用力,但对付明离来说也够呛。
哦,对了,还有额头上的伤口。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沈婵也真是,对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狠得下心。
水雾缭绕,药池里的沈婵睁眼,目光落在成玉手中的九天上,语调冷淡,“若是旁人,我早杀了。”
成玉把剑丢给她,笑道:“说得这样无情,好像方才求着我上小重峰看看的人不是你。”
身上的痛楚减轻了许多,沈婵接过那把剑,隐在掌心,垂下的湿润眼睫遮住大半瞳孔。
沈婵轻声开口:
“成玉,付明离她……真的没有问题吗?”
第21章 反正她对你并无警惕。
“有啊,不过都是些小问题,手臂上磨出了许多血痕,那道抓伤也不容小觑,我让她这几日别去上课了,好好修养。”
“没了?”
成玉道:“没了。”
“噢噢,”成玉想起还有一个问题,“付明离体内的那颗魅丹,已经在慢慢被消化了。”
沈婵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取出魅丹的方法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成玉耸了耸肩膀,“你如果想要的话,就得今早行动。”
水波摇晃,浓郁的药味附着在空气中悬浮的小水珠上。
沈婵不说话,成玉却知道她在犹豫,因而又道:“那丫头修为进步可是很快的,你越晚做决定,那颗魅丹的效果越大打折扣。”
沈婵抿着唇,唇线烦着白,眉心则微微蹙着。
“我瞧她似乎挺喜欢你的,一路上总问我你的情况,我谎话都编不过来了。”成玉对上池中美人抬起的视线,“所以,对你来说这事算不上难吧,要实在担心后续麻烦,完事之后施个忘忧咒就行了。”
成玉眯着眼睛笑了下,“反正她对你并无警惕,忘忧咒效果应该很好。”
能不能管一辈子另说,总之先把眼前难关渡过了。
她真心诚意提沈婵提建议,沈婵却跟个闷葫芦似的放不出半个屁,成玉不悦,“啧”了一声,一层水花瞬间溅在沈婵脸上。
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润过了稍稍干燥的唇,沈婵呼出一口气,道:“再说吧。”
-
明离静悄悄地回了房间,扑到柔软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是前半夜睡得不好,明离后半夜睡得很沉,再次醒来时屋里亮堂堂的,明离揉着眼睛起身,一柱光束透过纸窗洒进来,光线刺目。
院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时候应当不早了,其他人都去晨练或者上课了。
明离简单洗漱一下,又对着铜镜把脸上的血痕擦掉,把自己稍微收拾得像个人样了些,随后便去茯苓师姐那儿自首。
她擅自带小狗上山,这才引出后续一系列事情。
茯苓师姐并未因此事责罚她,只是抬眼瞧见她额心处的伤疤,惊讶地问她怎么弄的。
明离并未将昨日和沈婵在小重峰上的事和盘托出——这是昨夜成玉师姐特意叮嘱的,说是沈婵要求的。
明离找了个由头胡乱糊弄过去,又和茯苓师姐说这几日想请假,好好静养。
茯苓自是应允,叮嘱明离去药阁抓点药吃着,妖毒不容小觑。
明离连连点头。
今日太阳好得不像话,从茯苓师姐处辗转到药阁,太阳晒得明离睁不开,她走得又快又急,到了药阁时喘了好半晌。
把昨日成玉写的方子给药童,明离在一旁扣着手等待,视线转了又转,忽而问起药童成玉师姐的药房在哪儿?
药童正在抓药,闻言头也没抬,“从大门进来正对着往里走就是了,你要找师姐?师姐早上出药阁去了,不在药房。”
明离肩膀沉了下来,有些丧气。
拿了药,明离低头嗅了嗅——和人间大夫开的药一样苦。
药阁里人不多,几位药童不知在忙什么,走来走去的,见明离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屋里,实在忍不住问:“可还有什么事么?”
明离摇头,听出这是赶人的意思,于是提着药出了药阁。
成玉师姐和茯苓师姐都建议她好好休息,可明离从昨晚到现在还没见过沈婵一眼,昨夜沈婵看起来那样虚弱,她总要瞧一眼才能安心。
她在药阁大门外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蹲着,运气不错,才蹲了一炷香时间,就蹲到了回药阁的成玉。
明离起身跳出来,忘了自己蹲得脚麻这件事了,一个箭步就跪到了成玉跟前,把人吓了一跳。
得知明离是来找沈婵的,成玉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把少女扶起来,声称沈婵已经好了,且今早得了宗门任务出去擒一只大妖。
那意思就是,今日明离不一定见得到沈婵了。
明离有些失落,又再问了一次:“师姐,姐姐昨夜旧伤复发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自然不是。”说谎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更别说成玉早习以为常,“你什么修为她什么修为,若你能伤得了她,小重峰主人换你当得来。”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却很在理,明离被说服了,凝重的表情放松了几分。
“回去好好休息,少操那没用的心。”
成玉脸不红心不跳地教训着后辈,大发了一把师姐瘾后把人赶走了,随后进了药阁,优哉游哉地关了伞,进了一片竹林。
沈婵立在药池里,双眼紧闭,似在休息。
-
明离到底没完全听成玉的话,回了屋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忽而记起小重峰上的花花草草——它们可都等着她呢,尤其今天太阳这样大,不浇水怎么可以。
于是等到酉时,她晃悠着去膳堂吃了饭,又顺着石阶爬上了小重峰。
手臂受了伤,不好用水桶提水,明离便一勺一勺地舀到花池旁,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总算浇完了。
从书房里翻出前日沈婵让她看的书,明离拿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端正姿势看书。或许是因为戒条不在身边,明离这书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出神。
指腹不知不觉抚上额心,触碰到了九天剑尖点出来的那条疤痕,很短一条,也很细,疤痕落在脸上粗糙且突兀,执拗地抵着她的指腹。
凹凸不平,明离觉得好像墓碑上刻着的铭文,只不过铭文是凹进去的,这条疤是凸出来的。
今早药房给她开了一只软膏,说是早晚各一次擦在额头上,效果是祛疤。
明离吃了别的药,却没用这个——眼下抚摸着这条疤,隐隐想清楚了由头。
这不像一条疤,而更像是一个印记,是沈婵给她打下的印记,工具则是名扬青云乃至名扬天下的神器九天。
那会儿九天已经抵在她的额间了,可见沈婵当时是十分生气的,偏偏控着九天往里怼了一毫又收回来,让她痛,伤害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像是警告,实则更像是溺爱。
她摸着那条疤,想起在水里抵着沈婵时的场景。
沈婵被迫歪着头,趴在池岸上,沾了水的发丝黏在后颈处,半遮半掩中一截白皙娇嫩的后颈露了出来,透着一股旖旎。
像是一截洗干净的藕。
平日里那截后颈都被长发遮掩着,别人看不见,明离也看不见。
好像无意间推开了一扇门,窥见了藏在门后的一盏灯,明明也只是一盏普通的灯,明离却惊喜又慌张,莫名咂摸出一股隐秘的窃喜。
回神后又有点恼怒,明离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不知为何越想越气,明离把书摔在石桌上,气冲冲起身。
明离又把院子细细扫了一圈。
直到日落西山,倦鸟归林,明离才下小重峰,半路上还捡到了一截好看的木头,揣在兜里带回去。
明离自觉一系列事皆因自己而起,满心愧疚。加之几日未上课,便发了疯似的读书写字,想着等沈婵回来,给她看一手漂亮字。
公孙浅路过时瞧见,颇为惊讶:“怎么忽然刻苦了?”
自公孙浅不教明离读书写字,明离也不教公孙浅修炼调息后,两人又变成了好朋友,关系一如从前。
明离道:“读书写字也算修士必修课,还是要会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公孙浅忍不住凑上前看,待视线落在书案上时,忽地一顿。
明离尚未察觉,只是一味地写。
过了一会儿,公孙浅才问:“你知道你在写什么吗?”
“嗯?”这问题问得真莫名其妙,明离看向纸上满满的一页纸,上面全是“沈婵”二字,“在写姐姐的名字。”
她回答得十分坦然,反倒显得公孙浅卑鄙无耻似的,公孙浅反问:“好端端的写沈婵师姐名字干什么?”
“好端端的干什么不能写师姐名字?”她微微皱眉,抬头看着公孙浅,“前日我还瞧见你写我的名字呢?这有什么奇怪的。”
公孙浅脸色微变:“这没什么奇怪的。”
真是莫名奇怪的对话,明离道:“我也可以写你的呀,只是刚好想到了姐姐而已。”
“谁要你写……”公孙浅道,“你写的字又不是很好看。”
明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写的字是没有公孙浅的好看,也没有沈婵的好看,但她这不是在练吗?莫名其妙抨击她一顿,这算什么?
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忽而又听见公孙浅问:“你额心这块疤怎么还没好?”
“嗯……”明离有些心虚,“就没好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