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第26章

程朔闭上嘴不打扰昌哥工作,怕一出声对方手抖打偏,斜靠在沙发上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消消乐,贴心地关掉音量。有段时间没上去,蒋飞居然超了他十三关,一下子来了劲,蒙头消除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动物头。

另一边的昌哥消毒好工具,拿酒精棉片在傅纭星耳朵上擦了擦,“别紧张,几秒钟功夫,和打针一样。你耳垂薄,就打在中间点的位置吧?”

傅纭星说:“嗯。”

昌哥定了点,提笔前发现:“哟,有颗痣,长得挺好,要打在上面吗?”

傅纭星听到这个字便产生一种剧烈的反射,心绷紧了一下,耳廓莫名发热,大约是涂了酒精还未挥发完全的缘故,说:“避开吧。”

“行。”

昌哥手持穿耳器,长针穿过耳垂的时候,傅纭星感到一丝闷闷的疼,像被火后知后觉地燎了一下,相当快。

和程朔抽烟时摁下打火机弹出的火苗一样,快得让人来不及感知疼。

“别碰,我给你拿点酒精,回去后每天擦擦,睡觉的时候别压到,过几天没发炎就没事了。”

傅纭星垂下手,“他也是在你这里打的吗?”

“你说程朔?”

“嗯。”

昌哥拉开抽屉拿出一瓶酒精棉球递给傅纭星,“对,我刚开始学的时候拿他练手,他的纹身也是我纹的,也亏他胆子大,敢放心交给我。”

傅纭星皱了一下眉,“纹身?”

“就他手腕上那个。”昌哥看着他了然地笑了下,脖子上大片纹身没能压盖身上那股温和的脾气,“刚才哥哥弟弟的话是他瞎编的吧?”

“不是。”傅纭星快速否认,话出口抿了抿唇,知道不该答的那么快。

昌哥果然误会了,说:“还在追?”

傅纭星看向别处沉默不语。

昌哥收拾完悠悠起身,“多吊他一会儿,别那么快答应,他这人最不懂珍惜,你听我的肯定没错。”话锋一转,不忘再招揽一下生意,“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钉子,等过十天你现在这个就要换,干脆在这里买了。”

傅纭星半垂着眼眸,还没有从前一句话里走出来。

程朔打通了三关,还用掉一次攒好久的复活机会,到后面的关卡越来越难。听到那边结束了,过去瞅了眼傅纭星的新耳钉,越看越压不住唇角的弧度,说:“很适合你。”

刚打完耳洞,薄薄的耳垂轻微发红,傅纭星高冷的面孔配上两侧反射亮光的银面耳钉,显得愈发拒人千里。很相配,都是一样的调性。

也挺色气。

程朔这句点评压在了心里。

昌哥这里的钉子五花八门,傅纭星选择了一个黑曜石的款式,偏于低调,契合他的气质。程朔结账的时候被昌哥拦住,一番拉扯,最后说好昌哥下回来Basement喝酒让他请客。这才作罢。

“下次要再穿孔纹身记得找我,”昌哥一人发了一张名片,“推荐给别人也行。”

“一定。”程朔挥了挥手里的名片,告了别。

店里出来后快要凌晨十二点,程朔肚子有点饿,抬头便利店的招聘就映入眼,好像专门在这等着他似的,终于明白这家店到底是靠什么赚钱。

进去拿了个鸡蛋三明治,又要了一杯热腾腾的关东煮,程朔举着一串肉丸问傅纭星要不要,回答他的是摇头。

“别碰,”程朔看见傅纭星似乎是要抬手,含糊地说了句,“忍个三四天就行,期间也别碰水。”

傅纭星把远处的抽纸移到程朔面前,淡淡说了句:“麻烦。”

程朔笑着晃了晃手里咬了一口的三明治,“我让你别后悔。”

傅纭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在店里刺白的灯光下透着密不透风的冷劲,攫住猎物般盯着若无其事吃三明治的程朔,“你有纹身?”

程朔怔了一下,当即知道是昌哥和他聊了点什么。

“啊,”他咀嚼的速度慢下来,“怎么了?”

“他说你在他那里纹过身。”

迅速收拾好外泄的情绪,程朔低头擦嘴笑了下,“原来你们刚才是偷偷摸摸聊我呢,除了这个还聊了什么?”

傅纭星知道他在岔开话题,加沉咬字:“就聊了这个。”

没能岔成功,程朔也不再藏着掖着,慢悠悠回忆道:“他开店前做学徒,想要找人练手,请了一顿饭让我来当模特,我觉得也没有损失,就让他在身上练手。你不会也想搞一个吧?这得好好想想,和打耳洞不一样。”

“我看看。”傅纭星看着他说。

程朔笑了下,“没什么好看的。”

傅纭星伸手把他的左手拽到面前,没有拿稳的三明治掉在桌上。程朔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手,能等反应过来,三串念珠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撩到下方,露出里面藏着的纹身。傅纭星盯着那块皮肤,面色沉得滴墨。

程朔用力抽了回来,“干什么,土匪啊?”

他难得收起散漫的笑意,含着淡淡的警告,冷下的眉眼显得有一丝陌生。

傅纭星终于知道程朔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看见里面的样子,以至于欲盖弥彰地戴上三串手链,牢牢盖住。

“谁咬的?”

程朔把袖子撸了下去,拧起的眉间夹杂着些微不耐,“我自己咬的。”

傅纭星冷冷地说:“你会在手腕上纹一个自己的牙印吗?程朔,你当我是傻子?”

看来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

“一个朋友,”僵持不下,程朔还是说出来,“我之前和你提过。”

傅纭星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和他一样曾经体弱多病,被蛇咬过,还已经因病去世了的‘朋友’。

更荒谬的是,他居然什么都记得。

牙印,多暧昧,就差在上面盖个章,宣布这个人的所有权。对程朔来说,就只值得一句不痛不痒的‘朋友’?

明明要追他,现在却为了一个为别人而纹的纹身这样不耐烦地对他。

“他是你的前男友,对吗?”

程朔叹了口气,“你别想那么多。”

傅纭星胸口莫名堵,却找不到一个出口,自嘲地扯起唇角两端。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便利店,玻璃门重重合上,漆黑的路灯下脚步拖得很长也很慢。走到尽头,身后蜿蜒的巷子里一片萧瑟的黑,没有程朔追过来的身影。

第23章

程朔坐在便利店里吃完了剩下半个三明治,对付一口冰水,稍微冲淡席卷上心头的那阵戾气。

昌哥不会主动和别人提起那些事,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傅纭星主动问起。

他没有想过把过去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不然也不会在天台上说出那些话,带傅纭星来见曾经的朋友。但凡事讲究一个度,很显然,傅纭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执拗而敏感地只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手腕上的纹身被发现属于意料之外,比他预想的早了一点,但既然被发现,那就没必要继续瞒下去。唯独傅纭星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

这件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值得这么生气吗?

刚才夺门离去的傅纭星不复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显得极其陌生,一再的追问甚至让程朔感到点烦躁。他比毫无经验的傅纭星更清楚这是一种代表了什么意味的转变。本该高兴,说明这段时间的努力不是白费,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烦闷。

傅纭星,好像有点认真过头了。

和他预想的完全偏离了轨道。

最开始他看中的就是傅纭星的皮囊,闲来无事便去追一追,等追到手,感觉耗得差不多了再疏远分开。过去都是这样。傅纭星再特殊,他也不可能真收心和一个大学生本本份份地玩恋爱游戏。

就连分手时最难缠的方屿,也没有一开始就对他的过去打探不休。

原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是程朔忽略了傅纭星和其他那些经验丰富的对象的区别,想当然觉得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富家少爷,怎么可能付出多少真心?

但他显然猜错了,少有的看走了眼。

程朔从便利店里出来后没有在巷子口找到傅纭星的身影,回到家里,看见客厅玄关处摆放着傅纭星的鞋,应该刚回来不久。

程朔稍微放下心,过去敲了敲紧闭的卧室,里面悄无声息。

转动一下把手,锁住了。

就在程朔放弃转身,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哒’,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突兀。傅纭星站在卧室门后,低垂的视线在程朔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就与他擦肩而过。

程朔反应过来,回头叫住他:“你去哪里?”

傅纭星背对着他,“不用你管,谢谢这段时间的收留。”

一句道谢,要多冷硬就有多冷硬。

程朔被气笑,抱着胸侧靠在墙上看着傅纭星穿鞋,“有必要这样吗?我这里是旅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有必要吗?

傅纭星抿了抿唇角,或许是俯身的缘故,浑身血液都往头顶涌去,耳畔一片嘈杂的嗡鸣。

他不知道作为始作俑者的程朔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问出这句话,最开始,明明是他主动招惹的他。

现在,又一副无辜的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神情,反倒质问他为什么要小题大做。

莫名的火大。

程朔还在继续浇油,似乎是想到什么,笑了下说:“傅纭星,你不会吃醋了吧?”

话成利刺直直刺入胸膛。

傅纭星的背影滞了一下,侧过头,客厅的顶光在他侧脸打下一圈分明的轮廓,从鼻峰到紧闭的唇,无一不泛着冷,回答程朔的是重重甩上的门。

程朔轻轻啧一声,宣泄般的揉了一下有点乱糟糟的头发。更乱了。

他当然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去把傅纭星给追回来,这一向是他最擅长的事情。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小少爷,实际上比谁都好哄。

不过他也不是每次都有这个好脾气,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大概今晚的事闹得他也有点心烦,转身回卧室,倒在了吱呀作响的床上。

是该晾一晾傅纭星。

这狗脾气,除了他还有谁能忍?

程朔忿忿地编排了几句,想着等把人拐到手里以后要怎么报复回来才行。挡在眼睛上的胳膊漏出一条缝隙,注意到床的角落,被子整整齐齐叠成一个方块——傅纭星走之前还不忘替他收拾。

想象到傅纭星刚才脸色铁黑地坐在床尾叠被子的画面,程朔看着天花板忍不住笑了下,无可奈何。

他翻了个身,从口袋里摸出被压着的手机。

程朔:你有地方去吗?

傅纭星过了一会儿回复,语气疏冷:我去任天晨家。

不是宿舍就行。程朔左手垫在后脑勺下面的枕头,手串珠子硌得有点疼,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慢慢打字:以后我再和你解释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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