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
怎么神神秘秘的?
不过在跟随侍者抵达了位于顶层的露天餐厅,程朔觉得这场仪式的确有神秘的必要。
圆形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蜡烛与整套银质餐具,几支新鲜的白玫瑰插在玻璃器皿,剪去了会伤人的刺。程朔一看见就笑了:“你怎么还搞这一套?”这好像应该是他的招数才对。
“是他们弄的,我只说了要和你吃饭。”傅纭星蹙了下眉,气定神闲地把这件事和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看来他们的眼力很好。”
“......多事。”
不过再多事,也无法掩盖这里细致精美的布置,与能够眺望整片大海的最佳视野。程朔抿了一口醒好的红酒,葡萄发酵后的香气丝滑地流入唇齿,他伫在围住天台的玻璃栏杆前,醉人的美景一览无余。
“我喜欢这里。”
“以后我们可以去大溪地,那里的海比这里更美。”
“你带我去?”
“嗯。”
程朔回头,傅纭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那股令人安心、熟悉的薄荷气味再一次袭来。
灯火融入夜色,为这张已经褪去青年稚气的脸庞勾勒出更为清晰、锐利的轮廓,半垂着琥珀色的双眼,深邃得使星空也失色。
月色下,无人的天台,似乎不接一个吻才是对氛围极度的浪费。
等程朔反应过来,傅纭星的唇已经与他浅浅分开,正回味,就又夹杂着炙热落下了一个吻。
克制,试探,携着被压抑的滚烈情绪。
恍惚间,程朔感觉这才是他与傅纭星之间的第一个吻,他搂住傅纭星的腰,换了一个角度更深地交换着红酒味的气息。显而易见,傅纭星是一个很好的学生,跟随他的引导,逐渐掌握了节奏,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该如何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突然间,程朔像看见火星撞地球似的愣了几秒,“你笑什么?”
“没有。”
傅纭星舔了舔唇角。
的确是海盐的味道。
“哎呀。”
一道突然闯入的清脆女声打破了沉醉的气氛。
程朔扭过脸,傅纭星也停止了这个吻,抬起眸子剐向前方两个不速之客。
空气暗流涌动。
不远处,傅晟单手插兜伫立在天台入口,整张脸笼罩在黑黢黢的夜色里。在他身边,一个穿吊带长裙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蓬松的卷发垂在胸前,对视时,朝他们不好意思地优雅一笑。
程朔感觉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埋在他颈部的热气也加重了两分。
傅纭星咬着他的耳朵。
“不许看。”
第72章
欧式长桌上,四盘端上来的前菜一人未动。烛光摇曳的光影晃过傅晟冷峻的脸庞,与笑盈盈的女人并肩坐在他与傅纭星对面。
滑稽的对比令程朔想发笑,却又不敢——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回到二十分钟前。
在傅纭星咬着他的耳朵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清晰地感觉到站在远处的傅晟周身气息冷冽了下来,而他身旁的女人根本没有觉察这一点,空气里怪异的安静未能阻止她越来越近的脚步,“是傅纭星吗?”
程朔暗暗掐了把傅纭星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松开,可傅纭星连眉头也没有蹙一下,反问:“有事吗?”
“真是一表人才,比照片还要帅气得多,”女人微笑着伸出手,好像并没有看见程朔,更别提为撞破他人亲密感到一丝一毫的尴尬,“我是谢霓,你应该已经从你哥那里听过我的名字了吧?”
最后一句话坐实了程朔的猜测。
难以言喻的情绪一闪而过。
傅纭星扫过那只抹着紫色指甲油的手,一动未动。让程朔意外的是,站在谢霓身后的傅晟居然也没有为自己陷入窘境的未婚妻主动解围的意思。
僵持下,程朔再也受不了诡异的气氛,哪怕知道不合适,还是握住了谢霓递在半空的手,借势离开了傅纭星的怀抱,“谢小姐你好。”
“你好,”谢霓挑了挑眉,仿佛才注意到程朔的存在,耐人寻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知道你。”
知道他?
程朔一愣。
但不等他继续询问,谢霓就将目光自然移开,似乎不打算细聊这个话题。
沉默了一路的傅晟终于开口:“也不嫌天台风大?”
傅纭星略过他话中的讽刺,道:“要是你膝盖疼,可以先带谢小姐下去。”
程朔的嘴角抽了抽,为了防止看见傅晟难看的脸色而笑出声选择别开了脸。
谢霓似乎没有听出来里头的针锋相对,掩唇轻笑,“你弟弟好有意思。”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卷发,素雅的妆面与这一身碎花度假长裙很是适配,“我听说这里的天台是整个岛上视野最好的,就拉傅晟上来看一下夜景,没想到打扰到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正打算吃。”
“那正好,我约了包厢,不如和我们一起吧?”
没有等被邀请一方开口,傅晟首先面露不悦,目光长久地停顿在假装看不见他的程朔脸上,“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谢霓仰面看向他,紫色指甲一下一下戳着傅晟整齐的衬衫胸襟,理直气壮道:“我刚才就想说了,怎么你从刚才开始火气就那么重?我这趟本身也是为了认识一下你家人,有这个机会干什么不一起吃?你说是不是,弟弟?”她将话锋倏地转向了傅纭星,不给反应的机会。
对方直爽的脾气完全和程朔第一眼看见她时所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和傅晟倒是意外的相配。
这样也好。
程朔扫过对面二人的手,空荡荡,没有任何饰品,不小心与傅晟晦暗的双眸触碰到,程朔先一步避开了。
这场荒诞的对峙是时候该结束了。他又暗暗捏了捏傅纭星的袖口,示意赶快拒绝,然后就听见身后一声淡淡的:“好。”
程朔:“......”他们之间的默契呢?
两票同意,一票反对,一票沉默。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面面相觑的情形。
按理来说,碰到这种不想参与话题的饭局只需要埋头苦吃就行了,可天处处是绝人之路,偏偏吃的是一轮一轮上菜的西餐,不仅慢得磨人,每盘就只有那么一丁点能下嘴的食物,程朔想要低头装聋作哑都做不到。
“不喜欢吗?”傅纭星低声附在他耳边,恍然未觉傅晟剐向这个方向的眼神。
“这个豆子味道怪怪的。”程朔如实道。
要放在平时他肯定多少会演一演假客气,但刚才别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亲眼看见了,遮遮掩掩反倒没有必要。
傅纭星叫来侍者,“做一碗牛肉面,这个盘子撤掉,后面不用上了。”
“是,先生。”
一个简短的插曲,本该在对方端走餐盘后结束,可傅晟却在这个时候看向程朔,说:“还是上次那家做的合你胃口。”
这是一句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懂的话。
那晚约会,大概是他与傅晟之间有且仅有过的美好回忆,接踵而来的就是被戳破的真相,与猝不及防的重逢。程朔不禁晃了下神,要是他当时真的一时冲动答应了傅晟,眼下该是怎么样的情景?
估计会比这更荒唐。
程朔没再想下去,头也不抬,丢下句:“记不清了。”
这句泾渭分明的回答使傅晟紧握刀叉的双手收拢了力道,青色的筋络隐约凸显。
傅纭星掀起眼皮,不冷不淡道:“照顾好你的未婚妻,不要对别人的男朋友有太多控制欲。”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程朔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欣赏傅晟此刻的表情,转而望向身边的傅纭星,用眼神传递着一道揶揄又意外的信息:男朋友?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桌下的手指被轻轻勾了一下,意思是:等回去再说。
谢霓放下餐具,交叉的双手支撑着下巴,刚才她一直在用餐,哪怕听见自己的未婚夫说出那些让人误会的句子也仅仅抬了下眸,在程朔与傅纭星之间流连,若有所思,“真的是男朋友?我刚才还不好意思问,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傅晟说的。
“我也才知道,”傅晟的声音没有起伏,“兴许刚刚确认没多久,小孩子过家家,新鲜劲过去后就没事了。”
傅纭星冷冷反驳:“的确,但也总比某些没名没分的人要强。”
利箭正刺中靶心。傅晟停下动作,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扯起一抹冷笑,被镜片反光挡住的眼神缓慢地掠过斜对面的程朔,什么也没说。
但一切似乎已经渗入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
面端上餐桌。
四人间的暗流微微松缓,程朔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向下一瞥,刚举起的筷子就再次顿住。一簇翠绿色的香菜正漂浮在碗中央的面汤上。
傅晟的反应是最快的,仿佛终于得到了机会宣泄一整晚吞咽下的怒气,一记眼神便让侍者停在原地,冷斥:“谁让你们放的香菜?”
饱含压迫的口吻让那个年轻服务员一下子忘记了礼仪,磕磕绊绊地说会重新做一份,仿佛被质问的不是放没放香菜,而是合同里犯下的严重纰漏。
程朔看不下去,制止了这场闹剧:“没事,挑挑也能吃,你能不能收一收...脾气?”
他把‘破’字吞了下去,算是留给傅晟最大的体面。
傅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再为难那位已经将头低进沙子里的侍者,就好像程朔掌握着他声带的一切起伏。他好像完全忘了,就在天台上谢霓刚刚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傅纭星默不作声地将程朔碗里的香菜一一挑拣了出去。
面很美味,但程朔的脑袋快要炸了,他感觉但凡有眼睛的人估计都能看出不对劲,可这位谢小姐真是位神人,不仅姿态优雅地解决完了餐盘里的食物,偶尔还能点评两句口味,显然吃惯了珍馐。
餐间,她不时询问一些傅纭星的事情,看起来的确是想熟悉一下傅晟的家人,听着听着不忘扭头评上两句:“你怎么像个家长一样,什么都要管?”
傅晟用餐巾揩拭嘴角,“我本来就是他的家长。”
谢霓翻了个不失得体的白眼,“我要是有你这样子的哥哥肯定拿块豆腐一头撞死。”
要不是场合不对身份不对,程朔真想给这位姑娘鼓个掌。
谢霓家里与傅氏一样是家族企业,上面有一个大她许多的姐姐,往下一个弟弟。
出嫁多年的姐姐最大的孩子都五岁了,弟弟还是在上初中的年纪。她在加拿大完成硕士学位后没多久,就被叫回国安排上了相亲——这些都是聊天过程中程朔慢慢凑拼起来的信息。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傅晟势均力敌。
傅纭星问:“你们准备几号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