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 第7章

温言书尤其恐惧病房里的气氛,可偏偏自己身体拉胯,时不时就要光顾一次急诊室病房,三番五次下来,却也只有每次痊愈之后短暂地后悔,回头来还是该造作地继续造作。

“回去多睡会儿!”看见他风一般从门口蹿过,护士抬头叮嘱道,“这段时间别让我再看见你啊!”

温言书跑得急,回答里还带着一串咳嗽:“好嘞!”

走出医院门,雪早就不在下了,但是积雪还是厚厚一层,像压得厚实的云朵,扑在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温言书一脚踏进一旁没有清扫的厚雪中,“嘎吱”一声轻响顺着鞋尖攀上脊梁,酥松的触感让温言书整个人欢愉起来。

南方人的基因作祟,哪怕来北京已经五年,每逢冬日,他依旧还想撒开了在雪地里滚上一遭。

他善于在各种感官刺激中汲取快乐,比如听歌,比如吃辣,比如嘎吱一下踩到雪里,再比如和喜欢的人那什么。

想到这里,温言书忍不住吹了声没怎么吹响还有点走气的口哨。

温言书一步一步玩着雪,不知不觉就回到自家小区。

他昨天撒了谎,这栋房子不是租来的房子,是他贷款买下来的。

在北京待了五年,报社工资不算差但也绝不算多,但他拼了命地发展副业,却让他的财富一点一点囤积了起来€€€€

从大一开始就有了要在北京扎根的目标,于是别人休假他就去当自由撰稿人、疯狂写文章投稿、接一些翻译的活、运营自媒体账号,甚至有段时间还做了游戏代打代练,整个人宛如机器一样不分昼夜地运转。

他不太会做生意,就把在大学里学到的本事统统变现,最后把存到的第一笔钱交给靠谱的朋友投资,又靠着住房公积金和银行贷款,在不久前,变成了北京二环一套房的小富豪。

所以每次有人劝他搬家,他就想,怎么可能说搬就搬呢,这可是朕亲自打下的江山,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一砖一瓦建出来的安乐乡里。

一推门,一屋子的暖气就把自己团团裹住,冷热交替让四肢有些酥麻,温言书幸福地眯了眯眼,摘下围巾窝进了小沙发里。

北方的冬天虽然冷,但因为有供暖,其实过得要比南方舒服。

他想起先前在渝市的时候,冬天不是很冷,但高三那年突然降温,晚自习冻得实在遭不住,他就趁下课悄悄潜进衡宁班里,坐到他旁边,把手塞进他的口袋取暖。

温言书问他:“衡宁,你怎么永远都怎么暖和啊?”

记忆里的衡宁似乎永远都在刷题,抽空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搓搓他的指节说:“因为人是恒温动物啊。”

温言书就想,自己大概就是恒温动物里不合格的那一类,扔到北方大概不过一个冬天就会被冻死的类型。

但事实上他不仅没有冻死,还在北方活了五年、买了房,甚至觉得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好。

他又去到了杯热水,来到桌前,发现桌面还保留着昨晚“夜谈”的原样€€€€自己的被子里是凉了的谁,衡宁喝剩的饮料瓶还没扔掉,餐厅附近还弥漫着一丝暧昧的酒精气。

这让温言书难免觉得衡宁身上的气息还在氤氲在这餐桌边,还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低头瞄了一眼桌面下压着的那张名片,眼睛盯着那串号码良久,才强迫自己挪开。

理性告诉他,此时自己不应当那么上赶着去联系,但感情冲动又在他脑子里恐吓,说以衡宁的性格,自己如果不主动些,那之后两个人就根本不可能再见面了。

温言书带动着自己经过高烧洗礼的大脑,在脑门子快要冒烟的前夕,忽然想起昨晚衡宁说过,他们店偶尔会送送餐,他做,胖子负责配送。

脑子里还在想着,手指已经很自觉地打开了手机的外卖软件,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灰扑扑的店面。

红豆网吧,挂了个牌子和门面照片,贴了张餐饮许可证,非常草率地贴了几张菜单,几乎把“随缘营业,爱买不买”刻在了每一个笔画里。

温言书想了想,直接进后台和商家联系:“老板,朝阳区送不送?”

那边几乎秒回:“好家伙,二十多公里,我坐和谐号给您送去?”

看着语气应该是店里那胖子,温言书笑了笑,发道:“也不是不行。”

那边肉眼可见地阴阳怪气起来:“大哥,我们正经做生意不陪聊哈,哪儿来的怪癖啊,大老远跑白马桥来试毒?”

白马桥那一片餐饮卫生质量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样,曾经有人在街头买了串烧烤,吃了一半肠胃炎爆发险些社死街头,但温言书无所谓,他只说:“加个微信吧,我给你发红包。”

那斌显然是被“红包”两个字吸引了目光,犹犹豫豫给了个微信号。

温言书通过好友请求,直接闭着眼划拉去一个数字来。

“卧槽!!两百!!”

红豆网吧里,坐在吧台的胖子握着手机,爆发出一阵惊世骇俗的粗口。

一边,刚从医院赶回来没多久的衡宁刚帮进好货,正准备去后边的休息室补回觉,一转头,发现胖子那激动到无处安放的爪子,正激动地握住了他放在桌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支钢笔。

衡宁表情立刻垮下去,完全忘了他刚才在慨叹些什么,直接大步流星迈到柜台后,气势汹汹抽走了那支钢笔。

胖子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拿着的,是自家老板的宝贝€€€€

就像他自己最珍爱的宝贝,是以前跟着的大哥送他的打火机、隔壁配菜的老杨特别稀罕前妻劈过他的菜刀,衡宁的这支“英雄”牌钢笔,也是别人碰不得问不得的大宝贝。

只是太文绉绉的了,胖子看了看自己纹满了青龙白虎的花膀子,心想,他们混社会的,跟这么秀气的东西搭一块儿,也难免太磕碜了。

等衡宁抽走了笔,胖子又想起了刚刚那么一茬,挥着手机在他面前道:“刚遇到个活傻逼!花两百块钱配送费让我给他送碗面!”

衡宁困得不行,只扬扬眉,说:“嗯。”

“朝阳区书香苑,也不远,才区区二十公里呢!”胖子还沉浸在飞来横财的喜悦里,需要坐和谐号才能跨越的二十公里,在金钱的驱使下,立刻变成了“区区二十公里”,“你先别睡哈,帮我把这傻地主的面做好了,回头分你二十块。”

衡宁正打算拿毛巾回后屋,一听那地址,立刻停下步子:“送去哪儿?”

“书香苑啊。”胖子说。

衡宁差不多猜出来对面是谁了,但还是确认了一遍:“他点的什么?”

“清汤肉丝挂面。”胖子说,“贡献了该单品本年度第一笔销售额。”

衡宁冷笑了一声,无奈问:“他没指明要谁送?”

胖子倏地看向衡宁,突然间警觉起来。

“你丫别跟我抢哈。”一边低着头飞快地给微信打字,一边抬头警告衡宁,“商品费12块给你,跑腿费200归我,当初说好的。”

衡宁刚想说“谁他妈要跟你抢”,下一秒,胖子手机就传来消息音,那人得意洋洋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天龙霸:“金主霸霸你好,刚刚我们老板也抢着想要送你这一单,还企图拿刀威胁我,说你指明让他送的,可是霸霸明明是先找的我呀qwq,霸霸您能帮我讨个公道吗?”

Temperature:“嗯?没有啊,谁送都无所谓吧。”

Temperature:“不过红包都已经发了,我也懒得再多加你们老板微信了,所以你来送就好。”

衡宁盯着屏幕看了半天€€€€

“无所谓”、“懒得加”、“你来就好”。

眉头便倏地皱紧了。

作者有话说:

衡宁:男人,你又玩火.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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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再出现不必要的争议,本章对书书买房的细节稍作修改,评论区相关讨论也会删除,谢谢大家理解~

第8章 暗涌08

胖子拿到外卖的时候,看了看衡宁的表情,便揶揄地拍拍衡宁的肩膀,拎起手里的外卖在他眼前炫耀道:

“两百块!能买四包华子!”

衡老板直接抬起一脚,让胖子拎着他价值四包华子的清汤肉丝面圆润地从自己眼前滚蛋:

“滚。”

胖子愉快地转了个圈儿,人都快飞出银河系,手里却把那面护得死死的。

临走前还摸走了桌上的摩托车钥匙:“你小情人借我骑骑!”

于是又收获了衡宁一飞脚。

为了保护四包华子的含金量,胖子特意把外套脱下来给面条保暖,等到了书香苑,也差不多被冻成了个胖雪人了。

他萧萧瑟瑟敲响金主家的门,心想着要是金主霸霸寂寞了,勉强陪个聊也不是不行。

一打开,一阵出租屋不存在的暖气铺面将他盖住,一想到这是朝阳区接近二环的房子,那一瞬间,胖子便觉得这人花钱从白马桥买天价外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开门的是个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的年轻人,胖子上一秒还在感叹现在北京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钱,下一秒再看清他的脸,惊讶道:

“诶呦我去?!你不是……”

对面的青年看到他的脸,短暂地怔了片刻,似乎很久才回想起来。

“嗯?”青年弯眼笑道,“我的天,好巧啊?”

青年从表情到语气都惊讶得恰如其分,以至于胖子丝毫没有怀疑这个“巧合”的合理性。

“快进来。”正想着,那人就伸手接过外卖,非常自然地把他推进屋,“外面多冷啊。”

一听这人温柔和煦的话,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诚实地钻进了屋里。

“我戴个口罩吧。”青年人说,“不好意思有点感冒,怕给你传染了。”

每天在网吧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里摸爬滚打的胖子,有点适应不了这样的礼遇:

“没事儿啊,我皮糙肉厚的,病毒进来都嫌累得慌。”

但对面还是坚持戴上了口罩。

年轻人家面积不算很大,但装潢是简约的暖色调,像是一个在冬天里荧荧发光的小火炉,让人看得温馨又舒服。

“你好,我叫温言书。”年轻人笑着朝他伸手,“你是衡宁的朋友吧?”

胖子赶忙在裤子上擦擦手心,握住那人冰冰凉凉的指节,有些紧张道:“王天龙,叫我胖子就行,衡宁哥是我老板。”

温言书笑着给他拖了把椅子,动作自然到胖子觉得自己不坐一会儿,简直都浪费了他的一腔虔诚。

于是便就放下那“繁忙充实的午后”,认真为着两百块钱陪聊费负责起来。

温言书给他倒了杯热水,说:“你应该骑车来的,我就不给你倒酒了。”

胖子立马摆摆手:“不用不用。”

温言书讲话听起来很舒服,胖子原本还有些担心有钱人不好相处,两三句开口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我和衡宁是高中同学。”温言书说,“我俩以前是同桌。”

胖子瞪大眼睛,口中感慨的却是另外一码事:“嚯,老板还念过高中呢!没看出来啊。”

温言书有些讶异,他不知道衡宁在外面给自己塑造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设€€€€何止是念过高中,温言书心想,他可是我们那时候读书最好的人。

刚一开口就出了些小意外,温言书弯起眼,悄悄把话题移走:“不过细算起来也差不多十年没见了,一直没有联系过,昨天见到还蛮意外的。”

胖子点点头,似乎在努力理解着高中时代的同学情:“嗯……那你们现在……”

“不是很熟。”温言书笑着说,“但见到了难免想叙叙旧,可惜他好像挺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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