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怀显然对这早餐也很满意,一边嘬着热牛奶,一边道:“手艺真好,比北哥好多了。”
听到他夸了衡宁,温言书便也当即原谅了他,问道:“你俩平时都怎么吃的啊?”
“分开的时候,各吃食堂,在一块儿就点外卖。”何思怀啃着饼道,“他不会我也不会,我俩都懒得学,所以异地恋对我们来说是好事,省得双双因为地沟油超标惨死出租屋了。”
这么一比较,温言书便觉得衡宁的形象又完美了几分。
吃完了饭,温言书就带着何思怀出发了。
对面的们一直紧紧闭着,没能偶遇成功。
直到走到楼下,温言书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终于要回去上班了,东躲西藏了这么些天,总算要过上正常规律的日子了。
两个人快步穿过白马桥的巷口,乘上早班公交,开始匆匆忙忙往单位赶。
从通州区到朝阳,通勤时间长过了头。
“等我拿到工资我就买辆车。”何思怀说,“房子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温言书就是有房无车的那一类,现在连自己的房子都住不成了。
听何思怀这番话,他没多说什么,只道:“那我以后蹭你车上下班。”
何思怀一口一个没问题,两个人便无聊地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地平线,看着随着路线推移逐渐垒起的高楼大厦,开始了上班族普普通通的清早。
“小温哥,你现在还跑采访吗?”这么些天,何思怀终于问出关于工作方面的问题,显然是憋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做得少了,渐渐转战幕后了。”温言书道,“异校之后我又跟了几个报道,精神和身体都扛不住了,单位也就比较照顾我,不让我总跑采访了。”
听到这话,何思怀看过来的目光里便蒙上一层难掩的失望。
温言书看不得年轻人梦想被击碎的样子,便道:“但我既然带你实习,肯定会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你是新人,几乎没有露过脸,很适合去做暗访,有兴趣的话我带你接触接触。”
何思怀闻言,立刻笑起来:“好!”
回到单位,同事们都围过来和温言书打招呼,问他身体如何,问他最近情况。
城市里的繁忙将他裹住,这些天在偏僻城中村韬光养晦的宁静,立刻被匆忙的紧张感取而代之。
“你可总算来了,组里最近好几个稿子等着你审呢。”隔壁桌的王姐扔过来一个u盘,抬头看见他身边站着的高高瘦瘦的何思怀,“哟!带实习生了?”
何思怀看了一眼她的胸牌,立刻乖巧地打招呼:“王主任好,我叫何思怀,叫我小何就行。”
还蛮有眼力见儿的,温言书想,只要这家伙在意的事情,都是完完全全可以做好的。
事实证明清北学生的学习能力就是很强,一张白纸的新人何思怀不仅不是个累赘,反倒在旁观了温言书工作之后,很快上手帮忙一起审稿了。
温言书看着这样充满朝气的何思怀,难免又想到了衡宁。
这人拿到新工作后也会这样有干劲吗?他脑子里回忆起那人认真备课的样子,心想,或许他真的找到年轻时候的那份热血了。
回到岗位的第一天,面临的都是些繁杂的鸡零狗碎,但他和何思怀在工作上相性很一致,统筹规划和细致安排做好,任务便也就一点一点地清掉了。
这孩子和同事相处也不像在家那般冒失,客套话一句一句,半天下来便和大家打得半熟了。
工作的顺手和徒弟的称心,让温言书这一天的心情都变得很好。
他也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发霉了的身体开始慢慢苏醒€€€€白马桥只是他暂时逃避的港湾,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归宿。
工作一天,两个人小加了一会儿班,把积压下来的东西全部做完,出了报社的大门,天已经漆黑了。
报社加班是常态,他们走的不算很晚,便被同事拉过去聚餐,说是要给何思怀接风。
“我不去了,最近身体跟不上,还带早点回去休息。”温言书摆摆手,说,“思怀也别玩太晚,明天还要上班。”
何思怀对熟人完全没有任何细心体贴可言,只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就这样放心地跟同事们走了。
看那一群人勾肩搭背走了,温言书才回想起来自己又要一个人回去了。
他看着都市里繁华的灯火,鼓起勇气心想,要不今晚试试脱敏,总不能一辈子都要和别人绑在一起。
但四周人群退潮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勇气还没有准备好€€€€他已经可以做到一个人窝在封闭的出租屋里,但走夜路对他来说,依旧是个很大的考验。
漆黑莫测的深夜、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悄悄从背后伸出来的棍棒,暗中对准了他的匕首……
现在他算想明白了€€€€那些人一天在外游荡着,他便不敢一天不可能好起来。
混乱的想象让他再一次痛苦起来,他想着要不趁人还没走远,自己也跟他们一起去聚餐好了。
眼前的霓虹灯火在他面前颤抖起来,快要连成一副光怪陆离的画。
疯了。温言书面色苍白手心出汗,只想着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免得自己一头栽倒在报社的大楼前。
正当他的双目完全昏黑的前一秒,一道闪烁的白光刺进他的视网膜。
他强撑着睁开眼,衡宁又一次骑着他的摩托出现在他眼前。
“正巧路过。”衡宁朝他扬了扬下巴,逆着光的身影看起来沉稳又可靠,“要带你一起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最佳助攻:衡老板心爱的小摩托。
第44章 新房客11
温言书的视野被车前灯照亮了。
世界亮堂起来。
他下意识向往衡宁的方向走去, 但眼睛在短暂的清明后,又掀起一片雪白的马赛克。
手脚一阵冰凉,四肢却沉得像是灌了铅般根本提不起来, 整个人让他险些绊倒在路牙子边。
他本来就容易低血糖, 晚饭没来得及吃,中午又吃得少, 加上神经紧绷, 自然就撑不住了。
衡宁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橘子味的硬糖。
带着柑橘的酸甜在味蕾轻轻蹦开, 那股带着治愈力量的糖分顺着舌根攀向全身。
€€€€低血糖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胃里磨人的难受逐渐消失了,意识回流, 温言书松了一口气, 慢慢站起身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车后座上的, 只知道方才那一遭折磨得他一身虚汗。
劫后余生带来的虚脱感, 让他整个趴在衡宁的后背直不起身来, 衡宁也就任由他的脑袋抵在自己的后背上, 来回轻轻蹭着。
不知是他方才喂进去的那块糖, 还是温言书本人的体香,淡淡的橘香味飘在衡宁的鼻尖前,让他方才被风吹乱的心思也宁静下来。
“唉……”身后的人疲惫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将无奈和烦闷彻底揉碎了抛进身后的漆黑里, 这才虚虚抬起手, 环住了衡宁的腰身,撒娇一般黏糊糊地嗫嚅了一句, “饿了……”
衡宁只说了一声“扶好”, 就带着他呼啸进了那灿烂的都市夜里。
报社大厦在东三环附近, 精心设计的建筑在群英荟萃的中央商务区也能大放异彩。
每次经过这里,衡宁都忍不住侧目€€€€那是脏乱的城中村、贫穷的棚户区不可能出现的幻境。
百来米高的楼体高耸入云,宛如一根将人牢牢钉在城市里的定海神针,带着人们走向高处、触摸云层,安慰着他们每一步攀登都将有所回报。
身后,北京CBD独有的流光溢彩让衡宁有些恍惚。
这一切的璀璨绚烂都让他心驰神往,但从白马桥到这里的三十公里路,他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了。
身后,那生来便就应该在大城市里扎根的人儿轻轻贴过来,一股温热让衡宁心中的落差感短暂被屏蔽。
至少这一刻,他们之间是没有距离的。
“想吃什么?”衡宁把车速放慢,确定自己不大的声音可以逆着风,传到他的耳朵里,“我请你。”
那人像是苏醒过来一般,慢吞吞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硬是等到他的气息在衡宁的后颈抚摸了个遍,才沙哑着开口道:“沙县小吃吧……”
衡宁轻轻皱了皱眉,说:“你可以选个贵点的,就当我感谢你帮我介绍了个工作,不用顾虑那么多。”
CBD附近,以国贸为代表的商圈消费水平都不低,但衡宁心想,他要是愿意,自己稍微下个血本也无妨。
温言书结结实实环抱住衡宁的腰,道:“我今天胃口不好,吃不了大餐,回去煮点面条我们一起吃吧,等过段时间你拿到课时费,我们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衡宁不知道他这番话有几分借口和推脱,只知道这话说出口倒是让他没了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对于目前的他来讲,请客依旧是一种比较逞能的行为。
温言书必然是知道的,只是用着温和的理由兼顾了他的经济能力和自尊心。
“行。”衡宁目光柔和下来,问道,“面里想加点儿什么?”
“我要多多的火腿肠,切成沫撒整整一层,还要加小青菜,一两颗就好,画龙点睛一下。”明明在照顾人,温言书还偏偏得逞一般,嘻嘻笑道,“我又要白嫖你的手艺了。”
衡宁忍不住扬着嘴角笑了笑,这样子正巧被温言书从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衡宁觉得有些尴尬,就听温言书仰着脖子唱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妈的。衡宁春花般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而是恼羞成怒地拧了一把油门,车子便在身后那人无虑的笑声中飞驰过去了。
两个人回到温言书的出租屋里,这家伙立刻生龙活虎,完全没有半点儿胃口欠佳的样子。
何思怀还在外面和同事聚餐,衡宁便钻进厨房里开始做晚饭。
温言书趴在客厅的餐桌对面,就这么撑着脸,借着灯光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这个今天“恰巧”把他捡回家的人。
他不知道衡宁说的“正巧路过”是有几分故意几分存心,只知道那人嘴里说了巧合,他便当做是巧合就好。
温言书慢慢趴到桌上,朦朦胧看着衡宁。
他一直可以理解衡宁的回避和苦衷,但同样的,他也在悄悄渴望一段稳定安全的关系。
温言书轻轻阖上眼皮,只觉得自己这差不多麻木了十多年的心思,又回了春一般悄悄发芽€€€€他很久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悸动过了,像是少年人陷入了一场漫无边际的单恋,只要对方给了他一点甜头,他的天空就可以晴朗一整天。
他又悄悄抬眼,让衡宁的影子乘着灯光透进视网膜里,模糊的亮点在他的世界里闪烁。
衡宁端着两碗面条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人正阖着眼趴在桌上打盹儿€€€€真就像个猫似的,满身瞌睡虫,似乎只要稍微暖和些的地方,就成了他用来补觉的小窝。
同样,这人也跟猫似的敏锐极了,衡宁自认为已经放得很轻的脚步声还是把他扰醒了,眼睛“啪”地一下睁开,不带半点儿睡意、精神地亮起来。
“饿死啦!”温言书开心地举起筷子,抱过面就开始吃。
最近这人吃水煮面的次数多过了头,但这人也没吃腻的意思,低头哧溜哧溜乐呵得很。
衡宁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口味这么清淡了?”
他记得这个人以前是无辣不欢的,在学校食堂吃饭都要自带辣椒酱,吃自己做的小面也要大勺大勺地加辣椒油,如今这么寡淡的一碗,居然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温言书抬起头,呜哝呜哝地骂道:“我现在的胃,就他妈的千疮百孔,吃辣是爽啊,疼起来送人上西天,就一辈子只能这爽一次啦。”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大咧咧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别人的故事,但衡宁见过他喝多了蹲在墙边吐得苍白的脸色,有些后悔地想,当时要是能拦着他让他少喝一点就好了。
温言书的胃就是被喝酒和不规律的饮食折磨坏的,胃溃疡胃出血,离胃穿孔一步之遥,好几次还喝吐了血,被人直接送到医院里去。
但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扛住了,靠着折腾自己的身体,换来在大城市稳稳地落地生根。
衡宁看着他瘦弱白皙的手腕,心想,这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会因为吹风病倒,也会因为孤身一人而被吓到,但他却毋庸置疑是个真正强大的人€€€€一个充满了韧性、无比坚定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