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有双人间和四人间,但是你们班的男生都排满了,”舍管曹老师指给他看,“你只能和隔壁班的一起住四人间。”
孟清应了声,视线一扫,看到表格最后,叶疏桐的名字旁边有一个空位。
曹老师当即解释了一句:“啊,你可能还不认识,这个同学是从国外回来的,和别人住不惯,特意给他分的。”
孟清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其实他住哪里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然而刚一推开门,一股呛人的烟味儿扑面而来,里面有两个正在打牌的男生回过头,登时变了脸。
“你哪儿来的?”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挡在门口,比那时的孟清高出一大截,居高临下地用排斥的语气说,“都说了我们宿舍不准进人。”
孟清不卑不亢地回答:“曹老师安排我住进来。”
那人正要说什么,被另一个人阻止了。
“行,你进来看看。”
大门一开,露出了孟清原本要住的那个位置。
上床下桌的配置早已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一地烟灰,脏乱得不像话。
“看清楚了吗?没有你的地方。”
那个高大的男生吹了声口哨,“砰”地砸上了门。
孟清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慢吞吞地捡起地上的行李。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坐在了冰冷的楼梯。
过了一会儿,有人上楼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吓我一跳。”
孟清一抬头,发现是叶疏桐。
他没吭声。
叶疏桐走到他旁边时,停下脚步:“你怎么不高兴啊?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孟清抿着唇,习惯性地沉默。
他希望叶疏桐别再问了。
可是很明显,叶疏桐才不会放过他。
“说话啊,别当哑巴。”
孟清的声音有一点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高兴?奇怪,你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不说……哎,你不会要哭吧?”叶疏桐一下子紧张了。
孟清抬头瞪他,硬说:“我没哭。”
叶疏桐舒了口气,说:“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住哪儿来着?”
孟清说:“还没有地方住。”
“噢我忘了,你是新来的,”叶疏桐回头时,看见白净单薄的少年有一双微红的眼眶,像盈着一层水汽。
孟清说:“我可以先把行李暂时放你那儿吗?晚自习结束来取。”
叶疏桐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直接拎起了他的行李:“行啊。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扔了。”
晚自习的时候,叶疏桐根本没出现。
临到结束时,孟清听到有人在讨论今天下午宿舍区发生的一件“大事”。
“隔壁十六班有人在宿舍打牌还抽烟,教导主任搞偷袭,直接抓了个正着,立马请家长,听说还要记过。”
“我天,胆子这么肥€€€€”
“老曹都管不住,居然还要主任亲自出马。”
“听说是有人举报的,十六班那俩气惨了,还扬言要报复呢。”
……
等孟清回到宿舍时,宿管曹老师安慰他说:“那两个学生都已经被训斥过了,保证书也写了。你放心去住,有什么事再跟我说。”
孟清说:“谢谢老师。”
他敲了敲叶疏桐的门,里面半天没声。
过了好一会儿,叶疏桐才慢吞吞地来开。
他戴着耳机,似乎在讲电话,招手让孟清先进来。
孟清下午的时候也只在门外待着,现在一看,才发现叶疏桐的这间房明显宽大很多,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两套酒店式的床桌,显得宽敞明亮。
叶疏桐懒散地往柔软的大床上倒,摘掉耳机问孟清:“要和十六班的人住的是你啊?”
孟清说:“是。”
“那你为什么下午不进去?”
孟清说:“下午的时候……有一点误会。”
叶疏桐从床上坐起身,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微眯:“那你现在搬过去岂不是危险了。他们肯定会以为是你举报给教导主任的,你不得平白受这个气。”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孟清反问道,抓着行李的手指收紧了些。
叶疏桐疑惑地眨了眨眼:“啊?是我打电话给校长,让他找人来查的啊。我是忍不了那股烟味儿,都蹿我衣服上了。你也打电话了吗?”
这话就和“我上课喜欢睡觉”一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大义凛然,在年幼的孟清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震惊。
随即,见孟清沉默,叶疏桐嘴角一勾,露出了惊喜而骄傲的笑容:“那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好像八百年没碰见跟他一样思路清奇的人。
孟清提着行李,刚要拉开门的时候,叶疏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喂,孟清,你睡觉……不打鼾吧?”
第34章
冬日的窗外, 梧桐萧瑟,却有满枝浅金的白光。
孟清站在窗前,温柔的光线顺着指尖流淌到掌心。
叶疏桐坐在旁边的课桌边缘, 略显遗憾地叹气:“可惜原来我们住的那栋楼都拆除重建了,不然还能去宿舍逛一逛, 追忆一下似水年华€€€€”
“追忆你因为怕鬼半夜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的事?”孟清不冷不热地问。
叶疏桐当即坐正了,为自己挽回尊严:“怎么可能,我哪儿怕了, 我明明是怕你被黑灯瞎火吓着了才陪你去的。”
孟清望着窗外,忽然嘴角上扬:“难怪你当时求着我和你一起住。”
“就你记性好是吧, ”叶疏桐琢磨着, “我求你了吗?”
孟清回过头:“没有吗?”
叶疏桐犹豫之际,却见孟清站在光线里, 神情温和清冷。
既看得人莫名心虚, 又忍不住想看。
他盯着孟清看了十几秒,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了:“孟清同学, 你怎么学坏了, 还故意套路我!”
孟清低声说:“可能我本来也没什么好。”
“你说什么呢,”叶疏桐抓住他的手臂, 将他一把拉到了自己面前, 拍了拍他的肩,露出笑容,“这样也好, 像个活生生的人。”
这话听着耳熟,叶疏桐或许说过不止一次。
“……为什么?”孟清懵懵地问。
叶疏桐拉住他的手指,自言自语道:“这样我们就差不多。”
孟清没听明白。风从梧桐树的枝头而来,吹过他的发梢。
叶疏桐又将他往面前拢了拢, 习惯性地抱住孟清,懒散地靠在他颈侧,吸了吸气。
孟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姿势未免怪异。
他站在叶疏桐双腿之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于是推了推叶疏桐。
叶疏桐没动,嘀咕道:“又没人看见。”
孟清脸上发热,只说:“你先放手。”
“为什么?”轮到叶疏桐问他了。
孟清说:“你别忘了,我是同性恋。你再蹭的话,我就有反应了。”
抱着孟清的手一顿。
孟清绷紧的心也随之一沉。
但紧接着,叶疏桐拢紧手臂,呼吸变本加厉地经过了孟清的侧脸,愈发靠近。
尚未贴近时,孟清推开了他的肩。
叶疏桐看着他,嘴角微勾:“Gay不都是这样的吗,你连这个程度的接触都不能接受,怎么当同性恋?难不成谈柏拉图?”
孟清微怔,慢慢挣脱了松开的手。
“你很了解gay吗?”孟清低低地反问道。
他确实拿不准,叶疏桐这是在唱哪出。
叶疏桐点头道:“对啊,我是很了解。圈子里这么多,怎么也见过不少。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最后一句,叶疏桐咬重了字音。
孟清的声音干涩:“人有多种多样的,gay也是。你也不能以偏概全。更何况,我本质上和他们也相同。”
“而且,”孟清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撑在身后的桌上,视线看向窗外,“你又不是同性恋,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如果觉得同性恋恶心的话,那在你眼里,我有区别吗?”
“当然有!”叶疏桐脱口而出。
他跳下桌子,似乎急于替自己辩解:“清清,我永远不可能觉得你和他们一样。至于会不会恶心,那也是分人的。如果是你,或者是我的家人,我绝对不会这么想。”
这话一出口,叶疏桐自己也顿了两秒。
他几乎没有过脑子,只是凭借直觉说出来的。
孟清看出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