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期间人多,无意中放哪儿了,拿错了也是可能的。
没过一周,那件校服外套在一天清晨出现在了孟清的课桌上。
碎得七零八落,还用红色的水笔写了几句不堪入目的话。
紧接着几天内,全班其他人的东西都没被动过,只有孟清的留在教室的书本、笔记,甚至水杯都遭到了破坏。甚至还有课桌桌面,也被人为地刻了不好的字眼。
叶疏桐见孟清沉默,以为他是被吓懵了。
其实孟清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才是适当的€€€€经历了瑚外的这几年,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绝非来自他周围的人,甚至不可能是他们班上的人。
如果只是他完全认识、不在乎的人的恶作剧,那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愈演愈烈,更不能影响他周围的人。
所以,当他发现抽屉里的那张让他今晚去学校湖边见面的小纸条时,他甚至连叶疏桐都没告诉。
总有一些事情,他得自己解决。
“我靠,”姚臻转过头,义愤填膺,“凭什么欺负我们小天才啊。”
另外几个男生说:“故意的看不出来吗,柿子专挑软的捏呗。肯定是和上次翻教室的人一伙的。”
“说不定是孟清成绩比他们好太多,嫉妒死了。”
“咱们教室里就应该装个摄像头!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偷跑进来的,还敢欺负到我们小天才头上,”秦司安说,“只要大家都同意,我马上跟封老师申请。”
叶疏桐的指节敲在桌面,等孟清走远了才说:“……用不着,咱们今晚,守株待兔。”
那天晚上,叶疏桐跟孟清说自己要值日,让他先回去了。悄悄留下来的,除了叶疏桐,还有班上的十几个男生,此外,秦司安、邢荞,还有几个女生也跟在一起。
教室里黑漆漆的。
他们分批蹲在对面的楼层和远一些的楼道,而叶疏桐独自钻入了讲台下的柜子里。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整个教学区已经黑漆漆的了。
就在叶疏桐困意上涌时,他听见门开了。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
【姚臻:开始缩圈,敌人已进入包围区】
“他们还没换位置?”一个粗壮的声音问。
另一个偏弱的声音说:“没有。奇怪,他们都没什么反应。”
叶疏桐脑瓜子一醒,瞬间认出了这两个声音。
范维说:“……是不是方法不对啊?我看那个孟清还成天和叶疏桐走在一起。真不要脸,长得也一般,听说家里也不怎么样,叶疏桐怎么喜欢那样的?”
张牧阳说:“……其实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喜欢他那样的?”范维冷笑道。
张牧阳说:“哪儿能啊,我又不是你这种纯同性恋,就是觉得他应该……在床上挺有意思的,适合挨操……什么声音?”
黑暗的狭窄空间里,叶疏桐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劝告了自己一百次大局为重,努力克制住立刻冲出去揍人的冲动。
范维说:“……你听错了吧。反正你不如试试呗。那个孟清家里没权没势的,巴不得攀个高枝儿。……你按我说的,约他去湖边了?等会儿让他好看,最好直接退学吧。到时候你再去演个什么英雄救美,你说什么他还都得听。”
“必须的,不然这些人连咱们都不放在眼睛里,上回给他锁体育馆还当没事儿人一样,”张牧阳压低了声音说,“那你之前答应我的?”
范维说:“……就这一次。”
叶疏桐在手机上打字:“可以进来了。”
刚一发送,他听见了€€€€€€€€的声音。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外边的人在做什么,直到有变调的喘气。
张牧阳说:“……你不说你会模仿孟清的声音吗,你叫一个听听?”
叶疏桐踹开讲桌下的门时,姚臻他们也带着学校警卫刚好撞进了教室。
一群人瞠目结舌地盯着窗前裤子都没拉上的两个人,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故意坐在孟清的课桌上,污糟一片。
叶疏桐黑着脸,一阵一阵的恶心不断上涌,将令人窒息的怒气越滚越大。
一阵尖叫传来,紧接着是各种桌子凳子砸在一起的声音。
那天晚上,叶疏桐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了从湖边方向过来的孟清。
孟清在湖边没等到半个人影,只好把那张纸条当成一出玩笑,却没想到看见叶疏桐额头、嘴角都有伤口。
叶疏桐只说是教室里画框碎了,不小心砸到了。
幸好宿舍里有药箱。孟清给他上药,发现叶疏桐异常沉默,甚至都不敢看他。
“你今天怎么了?”孟清有点奇怪。
叶疏桐说:“没什么,就是感觉……挺对不起你的。”
“……什么?”孟清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叶疏桐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今天给我讲的数学题,我又忘了怎么做了。”
孟清说:“那等会儿再给你讲一遍。”
叶疏桐心不在焉地听他讲,伤口的疼痛远远赶不上无法平复的内心。
他只要想起,是因为他,孟清才要经历这些事,还要被人那样意.淫羞辱,就忍不住犯恶心。
那道题没听完,叶疏桐就冲向了阳台的水池。
孟清递来一杯水,见他脸色不对,奇怪道:“也没发烧啊,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委屈?”
叶疏桐没吭声,抓着他的手臂,将额头靠在了孟清肩上。
他难得这样暴.露自己的不安,孟清也没有再追问,反而耐心地安慰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孟清发现班上的桌椅全都换了一遍,地面更是异常干净。
奇怪的是,没有人提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几天的恶作剧再也没有出现过。没过多久,全校通报,高二三班有两个人被劝退,同时三班班主任辞职。
再往后,大概就成了孟清回忆中毫无波澜的片段。
-
十几年后再听见那时的事,几乎恍如隔世。
孟清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身旁叶疏桐的呼吸慢慢缓和。
他的心情一时隐隐酸涩。
他那时太习惯于叶疏桐对他的维护和照顾,以至于从来没有怀疑过,叶疏桐竟然会对自己有所隐瞒。
就连恐同这件事,也是因为自己。
……难怪。
“……你是不是傻,”孟清侧过身,在黑夜中注视着叶疏桐明亮的眼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叶疏桐反问道:“早点告诉的话,你就可以不喜欢男人吗?”
孟清一怔,说:“至少我不会……”
那么早把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告诉叶疏桐。
他会再给叶疏桐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叶疏桐也翻过身,与孟清在漆黑的夜色中面对着面。
他轻手轻脚地将孟清拉进怀里。彼此的被子交叠,脚踝一伸,碰到了孟清冰冷的脚腕。
“我那时候觉得怎么都过不了心里这关,”叶疏桐低声说,“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了。”
“嗯,都过去了。”
孟清拍了拍他的被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也不用那么困扰。有人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错。”
“我就是觉得奇怪,”叶疏桐的呼吸也漏了点笑音,“我要是gay,我肯定喜欢你啊,怎么舍得欺负。”
孟清忽然收紧了呼吸。
“……哪种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微微发涩。
第37章
叶疏桐一时卡住了。
于是孟清看向他:“嗯?”
被窝里, 孟清的小腿碰到了他的。光滑细腻的皮肤和柔软的绸缎一样,很舒服,想忍不住, 多挨一会儿。
孟清几乎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叶疏桐翻身下床了。
没过多久, 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他很清楚,这是叶疏桐今晚第二次洗澡了。
半夜时,孟清睡得昏昏沉沉, 脑袋逐渐开始重。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可是眼皮子重, 嗓子干, 头也疼。或许是被子太厚了,热得人想掀开。
他勉强坐起身, 撑开眼睛。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 可能是昨天着凉了,”叶疏桐的声音说, “先躺一会儿, 我去找温度计。”
叶疏桐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等他再回来时, 孟清呆呆地靠坐在床头, 似乎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难受得很。
只不过, 很难得见到这样状态下的孟清,不再是平常冷静平和的模样,更多是懵懂。迷离的眼神之中透着几分可爱。
孟清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言不发的, 像个陶瓷娃娃。但这么严重的情况,很少见。
额温枪对准额头,“叮”地一声。
叶疏桐看了眼温度,低声道:“这玩意儿不准,手抬起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