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作业呢?”
“做好了。”
“绘画作业呢?”
“也做好了,不信爸爸去检查。”
“好,爸爸晚点€€来检查。你先出去玩吧,一会儿吃饭了。”说完他€€就起身,拿起调味盅。
“爸爸,你不要€€骗我。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懦弱到只会躲在€€你身后的小孩了。”
连岁顿住动作。
“我知€€道那个坏人又回来了,你睡着了都在€€喊他€€的名字,一会儿喊着放开,一会儿喊着不要€€…”
“连致!”连岁将调味盅重重地搁在€€厨房台面上。
“爸爸,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你没必要€€瞒着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个坏人,我已经想€€好怎么…”
“出去!”连岁指着厨房门口,好看的眉眼间尽是怒色。
“爸爸…”
“好了致致,”时遇一把抱起连致,“叔叔陪你玩乐高好不好?”说完他€€就抱着人离开了厨房。
连岁将房门重重地关上,倚着门滑坐下去。
最€€近他€€确实时常梦到时纵,梦到新婚之夜时纵粗暴狠辣地对待他€€,梦到在€€泉山别墅三层的暗室里时纵掐着他€€的脖子辱虐他€€,梦到时纵冲进红岩山的小木屋救他€€,梦到云央镇的那个傍晚时纵在€€他€€身后将香烟一根又一根地点€€燃,梦到时纵慌乱地拉起他€€的手让他€€别哭,梦到大雨中时纵紧紧握住他€€的脚替他€€吸出毒血,…
本以为自己将这些藏得很好,起码这两天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连致说出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脑子里竟无时无刻都是时纵。
他€€倒不是真的生儿子的气,他€€是在€€气自己,气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总是会去想€€时纵的病情€€,也会去想€€自己和时纵的点€€点€€滴滴,不管是时纵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这些回忆就像野草一样在€€自己心底疯长,白€€天会出现在€€教室里学€€生们的画本上,晚上又会化€€作一个又一个的熟悉梦境,让人辨不清虚实。
他€€也气自己自私,因为自己对时纵的恨意,直接导致小小的连致竟要€€为了自己站出来与他€€的亲生父亲对抗。
连致一向乖巧懂事,特别是两年前把他€€从外€€公那里接回来后,他€€整个人就成熟起来。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却跟个小大人似的。每次别人夸他€€懂事的时候,连岁却是心酸又心疼。
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瞒着他€€,他€€又何必在€€别的小孩玩乐的年纪,整天提心吊胆地想€€着对付坏人和保护自己的爸爸?
最€€重要€€的是,他€€要€€对付的那个坏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是自己亲口编织出来的莫大谎言!
虽然小小的连致几乎没可€€能会对时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在€€他€€的认知€€里,已经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站到了对立面。
连岁抱着脑袋不自觉地疯狂摇头。连致和时纵是父子,他€€不应该如此,不应该如此,不应该。
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论他€€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行为,会做怎样的选择,这都是他€€的权利,自己不能剥夺。
想€€到刚才时遇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一滴清泪从连岁的眼尾滑落。到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担心时纵,他€€真的很怕时纵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一个…永远也认不出自己儿子的疯子。
而连致,以后想€€跟父亲正常地说上一句话,都会成为奢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父亲没疯之前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会是什么样子。
连岁双眸泛红地盯着灶上的砂锅,燃气发€€出的‘嘶嘶’声,让他€€莫名地心烦意乱。
砰砰砰€€€€
“连岁,你没事吧?”门外€€传来时遇有些担忧的声音。
“没事。”连岁匆忙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撑起身子,关掉火,往锅里撒了一把葱花后,就打开房门,将海鲜粥端了出去。
随后连岁又折回厨房拿碗筷,朝仍旧站在€€厨房门口的时遇说道,“先吃饭吧。”
接着又朝书桌旁正在€€认真拼乐高的儿子柔声道,“致致,快去洗手。”
闻言,连致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去洗手。连岁站在€€饭桌前心不在€€焉地盛着粥。
以时纵的病情€€,如果自己告诉他€€连致是他€€的儿子,说不定€€会刺激他€€找回失去的记忆,到那时他€€就会…
算了。
不能冒险。
还是只抽个空告诉致致吧,时纵那边,暂时是不能说的。如果他€€以后病情€€彻底治愈,不会有精神崩溃的可€€能了,再提此事也无妨。
嘶啊€€€€
连岁不小心被舀起的粥烫到,时遇连忙将他€€拉进厨房冲凉水。
“你担心他€€担心到这种程度了吗?”时遇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我…”
“他€€没事,短期内也不会有事。他€€只是想€€见我,被拦下了,所以伤了人。”时遇看着连岁被烫红的大拇指,比他€€还痛。
“他€€已经要€€订婚了。时家和万家,必须联姻。这是爷爷和万家早就定€€下的婚事,不会改变。”
“我知€€道…”连岁垂下头,“也没想€€着改变什么…”
“你和他€€已经过去了,结束了,再也没可€€能了。别说他€€的病情€€不允许,就是爷爷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当初你和他€€结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的学€€校,连家老宅,包括泉山别墅,全€€都被爷爷的人密切监视着,只要€€你出现就会被直接带走,后来爷爷甚至亲自进入别墅企图带走你…”
“什么…”连岁抬眸,对上时遇焦急的眸色,“这些,都是真的吗?”
时遇默了默,“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事的,要€€知€€道当时那么危险,当初也不会瞒着他€€送你回连家老宅了。”
连岁收回目光,再次垂下头。看着不停流动的自来水,冰凉的感觉从手上逐渐传入心口,直至全€€身都开始散发€€出冷意,他€€才闭上水汽朦胧的双目,低低地说了声,“原来如此。”
第51章 他的生日
记忆被拉回到五年前, 时纵闯进连家老宅,抱起瑟缩在自己€€房间的连岁, 不顾他的意愿大步往外走, “你父亲犯罪了,证据在我手上。”
“如果你不想让他被我搞垮的话,我劝你跟我乖乖回去,从此安安分分地€€做一个玩物。”
那是连岁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 时纵是真的把他当作€€一个玩物。
回到泉山别墅的当晚, 时纵让时遇站在门外, 然后无所不用其极地€€折腾连岁。那一夜, 是他所有尊严被彻底踩在脚下的一夜。粗暴, 疼痛, 羞辱, 威胁, …
现在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连岁从回忆里回过神,顿觉身体已€€经冷到极点, 不禁缩回正在冲着凉水的手。
原来, 时纵当初逼着自己€€回别墅,是因为老宅被监视了吗?他那样对待自己€€, 是为了让自己€€害怕, 而不再想着离开吗?可即使如今知道了他当初那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连岁也€€无法接受他的这些极端做法。
不过,说没有一丝震撼, 是假的。
“那后来, 在三层的暗室里…”连岁欲言又止,还想再接着确认些什€€么。
在暗室里待着的那些天, 是他一生中最害怕的日€€子,哪怕现在提起来,都€€还是会忍不住心下颤栗的程度。
“也€€是为了躲着爷爷。关于这一点,我其实很€€感激他。毕竟爷爷一旦将你带走,极有可能会没命的。”
“原来,竟是这样…”连岁有些站不稳。
时遇连忙扶住他,心疼道,“所以别再接近他了,真的很€€危险。爷爷的手段,不是你受得了的。”
见他不说话,时遇接着道,“而我和他不一样,时家万事都€€有我哥,加上我从小在外边长大,爷爷对我心怀愧疚,所以不论€€是婚姻上还是事业上,他都€€不会过于约束我。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绝对不会像他那样,害你身陷险境。”
“所以,爸爸要和时遇叔叔在一起了吗?”身后传来连致稚嫩的嗓音。
原来,时遇叔叔真的有一个喜欢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某个女人,而是爸爸。
连岁和时遇都€€被连致的声音惊到,齐齐回过头看着他,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地€€立在厨房门口,拳头紧紧地€€攥着,眉宇间阴沉至极。有那么一瞬,连岁甚至看到了时纵脸色阴沉的模样。
他不禁呼吸凌乱,几步走到连致身前蹲下,扶着那小小的肩膀道,“致致,不是这样的,我和你时遇叔叔…”
“没关系爸爸,”连致突然笑了一下,“只要你真的喜欢时遇叔叔,我可以接受他。”
他目光锁住连岁,仿佛时纵在说着话,“只要你是真的喜欢他。”
空气突然安静极了,依稀可以听到不远处学校操场传来打篮球的声音,还有学生们打闹的嬉笑声,偶尔有一两声鸟鸣掠过傍晚云霞漫天的长空。
稍显昏暗的厨房内,时遇和连致一样,都€€将目光投向连岁,期待着,又或许是害怕着,连岁即将给出€€的答案。
连岁眉目微敛,低垂下头,片刻之€€后,他重新€€对上连致的目光,温声道,“致致,你误会了。爸爸和时遇叔叔是朋友,永远都€€会是朋友。”
他本€€无意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可致致一向聪慧,即使今日€€不说,迟早也€€得说。不如就€€干脆一点,让儿子安心,也€€让时遇死心。
“呵呵,”时遇红着眼干笑两声,连忙打圆场,“是啊,致致,我和你爸爸是朋友。我倒是想更进一步,可你爸爸这不是还没答应我吗。如果…”
“没有如果!”连致眸色阴沉地€€瞪向时遇,不禁让他心中一颤。
“既然爸爸不喜欢你,那就€€麻烦你以后别再说那些不知分寸的话!”
时遇不禁怔住,这神情,这语气,明明就€€是缩小版的时纵。
“致致,怎么跟时遇叔叔说话呢。你又忘了爸爸怎么跟你说的吗?没礼貌,跟时遇叔叔道歉。”
“我不!”连致双手抱胸。
“你是不是不听话?”连岁面带薄怒。
“好了连岁,别吓着孩子。”时遇蹲下去一把抱起连致,“我们吃饭,致致肯定早就€€饿了吧?”
连致浑身不自在,从他身上挣脱下来就€€往饭桌跑去。
这顿饭三个人吃得都€€很€€难受,从职工宿舍出€€来后,时遇就€€直接赶去了时家祖宅。
深夜里的郊区即使虫鸣蛙声不断,仍旧显得冷冷清清,对上时纵阴沉的眸子,周遭的空气仿佛更加寒凉了几分。
时遇不禁想起刚刚连致也€€是这副样子瞪着自己€€,心中有些烦闷。
“这好好的人说犯病就€€犯病了?都€€是怎么照顾表少爷的?一群没用的东西!”时遇厉声训斥了门口的一众保镖后,心情稍微舒畅了点儿,才悠然抬腿走了进来。
时纵凌厉的眉宇间阴沉至极,整个人仿佛被阴暗笼罩,一副暴雨将至的模样。
“表哥,您这是怎么了?”时遇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沙发里的时纵。
“坐。”低沉的嗓音仿佛淬了冰。
时遇慢条斯理地€€坐在他身旁,屋内陷入长久地€€寂静。
良久之€€后,时遇忍不住先开了口,“表哥差点闹出€€人命,都€€要把我叫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陪您坐一坐吧?”
“就€€是坐一坐。”时纵冷然道。
“集团事务繁多,我可不比表哥,只要和万家联姻就€€能安安心心地€€做个闲人。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就€€起身要走。
时纵抬腿朝时遇腿弯一踹,猛烈的力道让他下盘不稳,单膝跪地€€扑到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时纵迅速起身,单手将他的双手扣在后背,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后颈,一只脚踩在茶几边缘,另一只脚死死踩在他跪地€€的那条腿上。
“我让你走了吗?”冰冷的嗓音一字一顿,门外的一众保镖呆若木鸡,完全不敢动弹。
“你想怎样?”时遇咬牙忍着疼痛。
时纵嗤笑,“啧,怎么?做表哥的,踹了你一脚,连敬语都€€不用了?”他脚下发力,“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我说话。”
“哦对了,我耐心不好,别想太久。”
短暂的沉默后,时遇越发吃力地€€开口,“您,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