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李翠月和小姨假爸爸都挤在这里,元溪远远就看到他妈脸色惨白,额头不停地冒冷汗,手紧紧攥着旁边人,骨节发白,显然是非常痛了。
“这是怎么了?动了胎气?”
“赶紧上村里的卫生室去看看。”
“村医不是我们这的,他过年回家了。”李丽云急声道。
听闻没有医生,顿时在场所有人都有点慌了,这可怎么办。
李丽葵的肚子才五六个月,总不会是要生,而且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在家睡一觉就动了胎气。
蚂蚁元辰皱眉将手放在李丽葵的肚子上,虽然这似乎让李丽葵的痛苦减弱了一些,但是很快她又恢复原状,蚂蚁元辰往上虚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
蚂蚁元辰转向丈母娘李翠月:“妈,我现在得送丽葵去城里的医院,我们这就走,这一走过年这段时间可能没法回来了。”
“看病要紧,不然我和你们去,也好帮衬一点。”李丽葵说着就要动身一起。
元溪在旁着急转悠了半响,插不上话,直到人快要走了,元溪拉住假爸爸的袖子,把刚刚那包灵芝孢子粉递给假爸爸,“这是灵芝孢子粉,这个妈妈吃有用吗?”
蚂蚁元辰接过闻了一下,诧异地看了元溪一眼,见元溪着急的样子,他下意识地点头道,“有用。”
趁着李丽葵她们都没有注意,蚂蚁元辰蹲下来和元溪小声解释,安抚他道:“你妈妈没事,主要是今日这似水村附近的阴气煞气太重,她肚子里的那个之前就受惊了,害怕这个地方不想来,现在有些被阴气伤到,就使劲在折腾。我带她们离开这地方就好,很快会没事,等会儿我把你的灵芝孢子粉也给她用一些。”
元溪听到这话才渐渐放下心来。
可能是知道要走了,李丽葵肚子的难受劲还真的渐渐弱了下来,在蚂蚁元辰似是动用了什么法力的安抚下,李丽葵头上苍白的脸色好了很多。
蚂蚁元辰问了元溪一句:“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元溪下意识地想说要跟去,但是随即想起不对,黄黄交待他今晚不能到处乱跑的,尤其他还是灏社君的女婿,黄黄说的什么接煞之人,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词的样子,可别给妈妈他们带去什么麻烦才好。
元溪只能又摇了摇头。
蚂蚁元辰没有勉强,只说他会照顾好元溪妈妈的。
“谢谢你。”元溪仰头看着眼前的蚂蚁元辰,这熟悉的他爸爸的脸,以及那有别于往日充满忧愁和逃避感的睿智而淡定的眼神,元溪说道,“以后你别害我爸爸妈妈,我也不害你,好不好啊?”
蚂蚁元辰听闻这话,愣了一下后很快面露喜色,知道自己这是得到了元溪的一些认可。
蚂蚁元辰似乎从这认可中,感受到了一丝真正的做人感觉,压下心中异样的收获,他很快对元溪点头承诺,“好。”
元溪闻言笑了,赶忙伸手和元辰的大手用力握了握,一副说好了,我们就这么达成约定了的样子。
……
李翠月她们忙碌着帮元辰两人收拾了一番,搞定行李后,元辰他们就去村中富户,也就是元溪的小伙伴李昙家里借了车。
知道元溪妈妈要回城去医院检查,李昙立刻让家里的司机开车送元溪爸妈到进城,李翠月也硬是跟着一起上了车。
等到一切忙完时,元溪看着车子从村口离开,抬头一看,天空中的月亮几乎快要月上中天。
只是今晚的月亮,竟是血红色的,带着不明的晦暗,让天地蒙上一层红光。
“几点了啊昙昙?”元溪想起来问了一声。
李昙也抬头一看月亮,随即下意识道:“十一点半多了。”
“呀€€€€”元溪呲牙,想起黄黄交待他的话,他可不是那种不听劝的小孩子,于是赶忙拉着李昙快步往回小跑起来,“快快昙昙,我们快回去,关门关灯,然后去厨房找点盐来。”
李昙任由元溪拉着跑。
助理小王见两人小跑起来,还念念有词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习惯了,打着哈欠跟着小跑追上。
€€
血红的月亮高挂。
“隆隆€€€€”张灯结彩的压胜城中,巨大的城门在子时过半的一刻訇然中开。
伴随着唢呐拉拉扯扯的凄厉响声,两排穿着戏服的高跷鬼怪支棱着出现,举着“压胜”“送嫁”的牌子在前头开路,间或有的吹锣,有的大鼓,后面才是一顶顶红色小轿。
这些红色的小轿从打开的城门中鳞次栉比般飘出,长长的队伍连成一排,不断向前,仿佛一条红色游龙。
红色小轿没有人抬,仿佛凭空飘着,却都没有掉队。
轿子前挂着的殷红灯笼,在夜风中一摇一晃,一飘一荡,在开路队伍的引领下,不断离开压胜城。
压胜城中的戏台上开始唱起了良辰美景,喜结良缘,咿咿呀呀的唱腔声中,送着几乎多到数不过来的红色小轿。
天空中,一股股黑色的煞气,不断地朝送嫁的队伍而来,在上空凝聚盘旋。
腊月二十七。
黄历,宜无,忌结婚,忌出行,大事勿用。
第182章 社君嫁女
红月当空。
一路沿着似水河追踪三轿鬼的痕迹, 到了半夜,宁予道人忽然抬头,发现不知何时, 原本皎白的月亮蒙了层血色。
惨红的月光洒在幽黑的夜,仿佛凝固在阴影下的血浆。
应智行环顾四周:“师父, 有些不对, 煞气好重。”
宁予道人忽然“嘘”了一声, 应智行立刻闭嘴, 就在这时,两人发现有亮光倒映在似水河中,远远的像是一点点红色萤火, 串成一排,向光源来处看去, 赫然见山林中一条刚刚还不存在的道路出现, 一行队伍远远地从山上而下,点着在夜风中摇曳的红灯笼, 像一条巨大红色莽蛇,张开蛇口,蜿蜒地下山来。
这……
应智行瞪大了双眼。
“嘀€€€€”刺耳的唢呐声划破夜的寂静,一声声随着那摇曳的红光步步而来, 晃晃悠悠入耳,飘飘忽忽入神, 声音初一听是喜庆,再一听却仿佛在招魂一般,吹拉间让人神魂震荡, 越发把这黑夜趁得阴森了三分。
那长长的队伍, 仔细一看, 竟似是一个送嫁队,只是古怪的送嫁队中,竟抬了上百顶深红大轿缓缓而来,仿佛一次要送上百个新娘出嫁一般。
半夜有人娶亲?
这阵势,谁家有这么多新娘一次出嫁的?
随着送亲的队伍已经渐渐从山上下来,轻飘飘如同被风推着走到了这人间的柏油马路大道上。
一瞬间,这人间的大道看着也显得不真实起来,林间和大路上似乎都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鬼魅莫测,如入阴曹。
应智行正听得认真,却听啪地一声响,原来是他们一行的一位师弟差点被那送嫁队的唢呐声勾了魂去,被他师父一巴掌拍向天灵盖,把魂儿给震了回去。
应智行回头的时候,就见师父宁予拍完小师弟手还朝着自己伸来,忙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可是下一刻,应智行忽然心中一跳,就发现那柏油马路上的送嫁队伍,好像正冲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一般,连忙提醒师父他们注意。
宁予道人和一位道兄立刻空手结印,很快一道淡淡波纹在周围荡开,仿佛将他们的气息和周围的空间隔绝了开来。
宁予道人:“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正心静气,我们先看看情况。”
宁予道人尤其提醒了几个修为较低的弟子,别多去注视,小心被那送嫁队勾得掉了魂魄。
……
柏油马路上,司机老陈载着李丽葵两人离开了似水村,一路往上城的方向而去,夜间犯困正絮絮叨叨地和元辰李丽葵夫妻俩说着话提神呢,忽然老陈咦了一声,“这路怎么看不清了。”
走在大路上,车越开前路越暗,到老陈注意时,微弱灯光之外俨然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车灯根本照不亮前方的道路,离灯三米之外,道路仿佛拦腰切断,往前一步就是深渊。
老陈打开了远光灯,道路也照样幽暗,那种幽暗,仿佛身处在茫茫无一物的大海上,邪了门了。
“啊。”李丽葵的肚子忽然又痛起来,不禁痛呼出声,抓着元辰的手用力的都有些泛白,“肚子好痛。”
本就心中犯嘀咕的老陈,这下更是被李丽葵叫得浑身一激灵,心生退意道:“这,这路不太能走了,不然我们还是调头回去吧,离村还没有多远。”
“不能回头。这不是来找我们的,你把车灯关了,继续往前开。”元辰安抚李丽葵的同时,对老陈说道。
“开灯都看不见路,关灯更看不见了啊。”
“没事,关灯。”
司机老陈心中慌得一匹,虽然不能理解,但是被元辰声音中的镇定所引,慌忙中还是把车灯给关上了。
这一关灯,除开最开始眼睛的不适应后,而后片刻功夫,老陈发现这道路竟显得比开灯时更清晰了,天上的月亮仿佛一下子出来了,细细的月牙亮度却不低,将道路和路边的花草树木都一一清晰标出,甚至,远处的路面上,隐隐还泛起一道道红光。
真是奇怪,老陈心中嘀咕,不敢拖延,赶忙发动车子继续往前进。
李丽葵疼痛减轻之际抬眸看了元辰一眼,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人好像非常陌生,这还是她那个遇事比她还容易慌乱的丈夫吗?
这时元辰回过头来,冲狐疑的李丽葵安抚一笑,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人。
轿车黑灯瞎火地走在大马路上,在关掉车灯后,车子反而和周围的幽暗就分割开来,仿佛那些冲着光源而去的无边际的黑影,就失去了目标,扑向了别的地方。
嘀€€€€
元辰突然捂住了李丽葵的耳朵。
黑暗中隐约传来失真的唢呐声,伴随着黑暗中摇曳的红光,和这辆黑夜中的轿车渐渐擦肩而过。
€€
夜里起风了,阴嗖嗖呜呼呼地四处刮着,错耳间就好像能从风中听到黄泉彼岸传来的哭声。
元溪拉着李昙顶风噔噔跑回家,赶紧和李昙一起去厨房拿盐,刚撒了大门口和两扇窗户,元溪就听到李昙叫,“铁头,快12点了。”
元溪嘶地一声,抱着盐罐子赶忙关门跑回去,砰砰砰地趁着最后几分钟把所有门窗关上,又东奔西跑地去关灯。
“啪。”
屋里的最后一盏灯终于在12点前关上,当当当地晚点报时声响起,助理小王已经被两人赶回房去睡觉了,元溪赶忙拉着李昙蹲在他们房间的窗户下,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去。
李昙探头问:“铁头,外面好像还没什么动静?”
元溪立刻“嘘”了一声,示意小伙伴压低声音,然后做贼似的小声道,“我感觉已经有动静了,似乎有什么正朝我们这来,我们要小小声,别被发现了。”
李昙歪头,配合地压低声音交头接耳:“铁头你看到什么了吗?”
元溪闻言一拍脑门,顿时反应过来,是啊,他还可以试试用天眼看一看情况。
元溪立刻集中精神,望向窗外那片黑暗。
黑暗像是被搅拌的混沌,没一会儿就在元溪的眼中晕开,远远的,元溪似乎看到黑暗深处摇晃着几率红光,喜庆的唢呐声在夜的阴影里不断清晰。
很快,熟悉的高跷鬼映入元溪的眼中,正是元溪当初在庙前街看到过的那些,它们穿着戏服,带着面具,踩在高跷上往前走,一个个看起来都得有四五米高,或者举牌在前头开路,或者用长长的水袖拿着铜锣当当敲响。
高跷鬼们面具上抠出的人脸,都是一张张喜庆又可怕的笑脸。
高跷鬼身后紧跟着就是上百顶深红色喜轿,一个接着一个排成长长一列,在道路上蜿蜒前行。
每个喜轿前都挂着一盏红灯笼,照亮轿帘前三尺光处,喜轿像是被看不见的人抬着,吱呀呀一晃一晃地往前荡悠着,轿帘随之摇晃,元溪时不时就能瞥见轿帘后露出的一双双红色绣花鞋。
大量的黑气盘旋在这送嫁队伍上方,仿佛还有远远不断的黑气在从四面拉扯出来,汇聚到这里,天空中的云图和周围的黑暗,似乎混沌成了一个巨大的灰黑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