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
“齐哥他好像在说自己没钱。”
齐勇成觉得好笑,没忍住踢了他一脚:“每个人都说自己没钱,难道我是菩萨?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老三弯腰给齐勇成重新点了烟,猩红的烟头再次亮了起来。齐勇成眉间的戾气一闪而过,老三仿佛读懂了齐勇成的脸色,直起腰笑嘻嘻地说道:“齐哥,你不是说你感觉他三万块钱还得很轻松吗?所以他肯定还有钱,不肯还我们而已。”
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传递痛楚的神经似乎跟着中断了一下,陶心乐被揪着衣领拎起来丢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他先是听到桌脚移动发出的刺耳声响,然后才感受到扩散到全身的疼痛。
手掌的鲜血是止住了,又好像没有。脸颊、胸口、肚子、膝盖,陶心乐不知道哪里更疼,痛得蜷缩起来。
视线里有很多张脸,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青黑色的纹身。时间变得漫长,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齐勇成走过来,抓着男生的头发把人拖到了自己面前。陶心乐呼吸浊重,齿间全是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你们这种读过书的应该都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齐勇成额头上的疤跟他的五官挤在了一起,凶相毕露,“所以钱呢?”
意识朦朦胧胧,陶心乐竭力睁开眼。齐勇成嘴里的香烟只剩下短短一截,他迟钝地分辨出了时间。
借条上的名字是陶心乐,手印也是陶心乐的手印。摆脱只是虚无缥缈的梦境,不对,梦境里陶心乐也无法摆脱这群人。
“齐……齐哥……”陶心乐嗫嚅着嘴唇,每一个字都是钝钝的疼,“我……我现在,真的没钱。”
“……下,下个月,我多还一点……”
好在陶心乐在齐勇成这里还算有点信誉,齐勇成看着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小男生,好一会儿才丢开手。
“行,下个月老时间,地点会发你手机上。”
陶心乐像丢垃圾一样被丢回了地板,耳边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铁门被打开,楼道里的风吹进来驱散了客厅里的一点燥热。蜷曲在地板上的男生身形单薄,好像被人一折就能折断。
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陶心乐费劲地转了下脖子,只看见摁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烟头。
“挺严重的,尤其是手。陈医生,你待会看看他的后背,腹部那里也有碎玻璃。”
“好的,我看见了。”
急诊室里有两个专门处理外伤的医生,坐在电脑前的医生写着病历,没忍住说道:“同学,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或者我们可以帮你联系学校的老师。”
医生自然可以看出来陶心乐身上的伤是怎么形成的,但病人一直坚持自己是摔倒导致的外伤。陈医生处理完陶心乐血肉模糊的两只手,去拿一旁的纱布:“伤口不要沾水……”
陈医生是后来才到的,不清楚状况,他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科室:“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陶心乐侧躺在护理床上,意识还算清醒。他很轻地应了一声,去回答医生的话。
护士敲了两下门从门外走了进来,再一次看到陶心乐满是淤青的小脸,护士也禁不住一阵心疼。
镊子夹了沾了药的棉花,她注意到陶心乐明显瑟缩了一下,温柔地说道:“你不要动,我轻一点。”
涂在脸上的药水是很清凉的味道,几个医生花了半个多小时处理好这个病人。处理伤口的时候是没有打麻药的,不过后来陶心乐已经对疼痛麻木了。
中途护士为了转移病人的注意力,还夸了陶心乐:“我还以为你很怕疼,如果你很疼的话可以喊出来。不要忍着,说出来会好一点。”
然而直到最后离开医院,陶心乐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医生好好嘱托了一番,让他三天后来医院换药才允许陶心乐离开。
好在身上的伤都是外伤,年轻人的恢复能力都比较强。陶心乐戴着口罩回了小区,膝盖上的伤不是很严重,陶心乐走得很慢,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陶心乐把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腹部上的伤是在后腰处,当时应该是陶心乐无意识躲了一下,忽略了满是碎玻璃的地面。
塑料袋里是消炎药和各种药膏,陶心乐望着眼前熟悉却感到陌生的环境,磨蹭着开始收拾客厅。
地板上的碎玻璃要扫干净,沙发上的烟头要丢掉。浅绿色的沙发被烟头烫出了一个洞,黑漆漆的,仿佛是一个印记。
做这些事时不时会碰到身上的伤,况且陶心乐两只手都包着纱布,原本简单的家务变得无比困难。等收拾完客厅陶心乐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脸色惨白,艰难地回到了卧室。
自己这个状态晚上肯定是不能直播了,陶心乐给小墨发微信,顺便登陆主播账号发了请假动态。
天气炎热,伤口包着纱布没一会儿就开始发痒。陶心乐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希望这个不太好用的空调能稍微有点作用。
卧室里窗门紧闭,他塌下紧绷的肩膀,放松地躺在了床上。
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疼痛,后腰上的伤口让陶心乐只能侧躺着睡。
很久以后安静的卧室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呜咽声低低的,像是无助的小动物。
眼泪流了满脸,陶心乐抿着唇一直哭。他痛得浑身发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擦脸上的眼泪,一不小心还碰到了脸侧的淤青。
他委屈地哽咽了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娇气死了,陶心乐,你怎么连这点疼都忍不住。
第10章 “不要多管闲事。”
放在床边的手机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秦在枝。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几乎是在手机开始振动的那瞬间陶心乐就醒了过来。他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身上哪哪都疼,睡意都是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
陶心乐动作笨拙地划开了接听键,即使没有开免提秦在枝的声音也十分清晰。
“陶心乐!你不在家吗!我刚刚上楼敲门没人应,这都七点多了你晚上八点不是要直播吗?”
陶心乐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机那头响起一阵€€€€€€€€的声响,秦在枝没听到回应继续说道:“我刚才去了一趟超市,今天水果打折!我一不小心买多了,你上来拿一点回去吃。”
“陶心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陶心乐回答得非常小声,含含糊糊的。秦在枝一听他那嗓音就明白过来:“你在睡觉?”
“嗯。”
“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秦在枝没好气地笑,“晚饭呢?不会也忘记吃了吧!”
陶心乐诚实回道:“忘记了。”
“好吧好吧你应该还没起床吧,我现在下楼你来给我开门。”
秦在枝并没有给陶心乐拒绝的机会,拿着一袋水果风风火火地走了下来。陶心乐慢吞吞地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开了门。
“楼道里蚊子也太多……”秦在枝不满地抬起头,看到陶心乐那张脸猛地愣住了,“你……你怎么回事?!”
嘴边有一小块青紫色的淤青,导致陶心乐一开口说话就会觉得疼。他侧过身示意秦在枝进门,不清不楚地说道:“……就这样。”
秦在枝怔怔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走了进来。客厅里看不出任何异样,秦在枝并不会注意到桌子上少了一个普通的玻璃杯。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久,默契地不会过问对方的隐私。愿意说就听,不愿意说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像陶心乐当主播卖照片也是他自己跟秦在枝坦白的,秦在枝知道他缺钱,住在这里的哪有不缺钱的。
陶心乐的手不方便接水果,他指了指桌子,示意秦在枝把水果放这里。
“姐,你买了什么?正好我肚子饿了。”
陶心乐不敢张开嘴,话说得模糊,像是在卷着舌头说话。秦在枝拧着眉仔仔细细看了陶心乐好长时间,关心地问他:“有没有去过医院?”
“去过了。”
“医生怎么说?”
“不严重的,他让我好好休息几天。”
秦在枝去掏裤袋,从裤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陶心乐瞧着她烦躁的神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容。
“没吃晚饭是不是?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秦在枝把嘴里的薄荷糖咬得嘎嘣响,语气硬邦邦的,“多大的人了还学别人打架,就你那个身板别人踹你一脚你就起不来了。”
陶心乐抿着嘴笑,秦在枝一直把陶心乐当弟弟看,如今望着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又生气又无奈。
“给你买点粥或者面条吧,容易嚼。”秦在枝仿佛想到了什么,看着陶心乐嘀咕地抱怨,“你那么娇气,看你说话都觉得你很疼。”
临近开播的时间,傅绍南才看见主播更新的那条主页动态。
心心:停播一周。
没有写原因,傅绍南看了几秒钟,想到陶心乐是大学生,有可能刚放暑假和同学们出去玩了。
傅绍南没有觉察出异样,只是本来安排充分的时间突然空闲了下来。适逢助理打来电话,空闲的时间重新被补上,傅绍南关闭直播间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了。
傅家经营着Z市最大的保险公司,业务范围虽然不像李家能做到国外,但这么多年傅中林也替傅绍南制造出了牢固的关系网。
专人电梯直达68楼,乘坐时能俯瞰到整个商圈的风景。傅绍南无端端地想起前一天晚上陶心乐说这里的商圈建筑物很好看,因此今天特意多看了几眼。
€€€€沉静的海面承托着长长的跨海大桥,近处的街区集娱乐和零售为一体。白色的线性体块和雕塑造型体块形成鲜明对比,记得当初建造这个商圈还秉承着年轻化、促进消费这样的理念。
后来就变成了富人们打发时间的游玩地点。
傅绍南沉默地收回目光,觉得自己那时候一点都没有说错,陶心乐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临近下班助理拿来一份需要保险理赔的保单,说负责这份保单的经理怀疑是倒签保单。傅绍南拿过保单看了眼金额,一千多万,不算特别小的数额。
傅绍南大致了解完事情经过,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起身离开公司,黑色轿车驶出停车场前往了机场。
机场出口处站着不少人,傅绍南没等多久就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翁暮云和傅绍南身形相仿,两人在Y国相识,算是不错的朋友。不久前傅绍南听闻翁暮云在Y国受了很重的伤,如今见面看到他脸色不错,问了他的伤势。
“没事没事!早就养好了!”
翁暮云的性格跟程元均差不多,都是一开口就收不住话的人。
“阿南,自从你回国以后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你这次受伤是怎么回事?”
“多大点事,就是合作的人枪法不太行,一不小心手抖了一下。”
“还是要找一个信得过的。”
“还有谁能比你更信得过啊!”翁暮云笑着揶揄,不过他也清楚傅绍南现在接手了傅家,所以只是开几句玩笑。
两人在一家私人餐厅吃了晚饭,就算是翁暮云的接风宴。晚上傅绍南回到家,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接着又记起来陶心乐停播一周。
还是有点不习惯的,不过不多,只有一点点。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如此,傅绍南会去陶心乐的主页看他有没有发表新的动态,会看他寄给自己的照片。
肩宽、腰围、臀围、脚的尺码,凭借这些大胆放肆的照片,傅绍南已经大致能推测出陶心乐的身形。
一周后的晚上八点,3726直播间准时开播。一周的时间陶心乐没有登录网站,后台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私信。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娇气还是体质原因,陶心乐身上的伤愈合得非常缓慢。手上的纱布倒是拆掉了,伤口长出嫩粉色的新肉。
这些天秦在枝都在照顾着陶心乐,陪他去医院、帮他带吃的,而陶心乐总是趁她不注意偷偷挠手心。
陶心乐挠的时候没收着力气,白嫩的皮肤没一会儿就被挠得红通通的。挠完又觉得疼了,可是还得忍着。
脸上的淤青经过一周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深色的淤青透着暗红色的血。医生也觉得奇怪,检查了一通没发现任何问题,最后也觉得可能是体质原因,让陶心乐继续好好休息。
今晚的直播间明显比以前热闹了许多,想买照片的人没有得到回复,看见陶心乐的请假通知自然有一番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