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注意力回到桌边的两人身上,目光在郑区长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上滑过,又来到另一侧那高大男人身前空无一物的桌面。
“咳。”
男人又咳嗽了一声,不过并不严重,他只是扭了一下头,就继续跟郑区长聊工作。
林羽又坐了一会,终于在这人第三次轻咳后,站起身来,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两三分钟,他再回来时,手里拿了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轻巧地放到了男人面前的桌面上。
身材高大的男人话语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林羽那时已经转身回去沙发上了,并没注意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包含的东西。
郑区长埋头在翻找资料,没注意这些动静,听见对面好一阵没说话,才抬头去看,正看见韩冬生神情淡淡地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喉咙,这才继续讲,只是他喝完水,并没放下矿泉水瓶,反倒一直轻轻握在手里。
林羽回到沙发上坐着继续等,上次韩冬生来店里吃饭,他后来琢磨了一阵,就琢磨出这人应该是有某种程度的洁癖。
连自己这样来办事的普通人,区长都要给倒水,更别说韩冬生了。他面前没有水,就说明是他自己不要的。
林羽也不是善心爆发,特意出门要瓶水给人家,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他骨子里多少是有点热心肠的因子在,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撇下买的东西,去管晕到在大街上的杨国志了。
等那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外面正好有人敲门,郑区长朗声让人进来。
林羽就见到了个眼熟的中年人,是那个管土地的老周。
老周跟区长汇报说:“那个山头的事,我跟管委会的沟通好了,移交的程序也走完了,那边的意思毕竟主管部门变了,得重新签个协议。”
郑区长站起身,笑道:“行,看来,我这屋的标语能继续挂下去了!”
他指着林羽道:“老周,你带着这个小伙子去签合同,管委会那边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给解决,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老周应了,转身示意林羽跟自己走。
林羽早就站起身了,冲着郑区长鞠了一躬,也笑道:“谢谢您,您是给我们老百姓办实事的好领导,等我赚钱了就去做个“全心为民”的匾给您挂屋里。”
郑区长笑着摆手,让他赶紧走。
等两人出屋了,门也合上了,他才跟韩冬生笑道:“这小伙子精着呢,又想给我卖个好,又不想花钱,大饼这就给我画上了!”
韩冬生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此时的他,不仅嘴角微弯,连眸子里也有了明显的笑意,不过那种感情也只是泄露了一瞬,很快就被他垂下的眼皮遮掩住了。
再抬眸时,韩冬生偏薄的嘴唇动了动,用低沉的声音道:“他说话肯定是算数的。”
郑区长又是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韩冬生沉吟了一阵,才道:“他是……我朋友。”
一个关系特别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韩冬生:不过是嗓子有点干,这小家伙就着急了,在郑区长眼皮子底下就忍不住给我送水,啧。
第11章 还回来的保温杯
这次有区长发话,林羽的事办得顺利很多。
老周带他去和管委会重新签协议,承包期还余下十三年,合同就签十三年的。
张国风失踪多年,早就宣告死亡了,林羽作为继承人和林帆的监护人,继承这份合同的权利,成为这份合同新的签定人。
合同签好后,林羽拿在手里心里踏实了不少,他问老周:“现在我能办林权证了吧?”
老周却道:“这事我已经帮你问过了,你要大规模伐木是肯定不行的,这会影响管委会的生态环境,就算你去找区长甚至市长、省长,这事也没得谈。”
林羽眉头皱了起来,听见老周继续道:“不过,你要是想在山上盖房子之类的,只要报上来审批通过,是可以按用地面积砍伐少量树木的。”
砍树赚快钱的事最终还是没能成,林羽走出政府大院的大门,仰头深深呼吸了口冰冷的空气,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离开了。
不过他倒也没太失望,这些年来,林羽已经习惯了,他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对等的努力的,从来不存在纯靠运气的不劳而获。
当年他甚至还沉迷过一阵彩票,在发现自己很长时间内,连五块钱都没中过之后,林羽就明白了,他是指望不上偏财了。
这也是后来林羽绝不沾手股票和基金,投资时也多是投资实体产业的原因。
不过失落也是肯定的,林羽一个人在路上走了一阵,看到公交车就上了去。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坐错了车,他想在下站下车再返回去时,才发觉车门上方的线路图里,有一站就在那个山头附近。
林羽又回到座位上,目光在窗外扫过,有意识地注意着附近的建筑布局和道路情况。
等到了山脚下,他抬头去看,就见山上的树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看着有几分萧瑟。
茂密的树木间,有纯靠人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蜿蜒上去,像是经常有人上山。
林羽想了想,就顺着小道往上走,坡度挺缓的,爬起来并不算太累。
风吹过光秃秃的树干,掠过他的脸颊,会有略微的疼。
林羽穿得薄了,不过走了一阵,身上就热了起来,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爬着爬着,竟有人从山上往下走,和林羽正走了个对脸。
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两人互相惨扶着,正粗喘着小心翼翼往下走。
林羽赶紧让开脚下平缓的地方,扶着他们站着歇一会。
老夫妻两跟他道了谢,林羽见他们缓过气来了,就问:“这么冷的天,你们上山做什么?”
老头抚着胸口说:“再往上走,没多远就有个天然温泉,这附近的人没事都喜欢过来泡泡脚,对身体好。”
闻言,林羽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从没来过这座山,竟不知道这山里还有温泉。
旁边老太太补充道:“这山山坡平缓,景色也好,特别是等春天来了,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特别漂亮,就算不泡温泉,爬爬山也挺好。”
歇好了,林羽和这对老夫妻道了别,继续向上爬。
果然,没爬多久,他就在半山腰上看到一处山窝窝,在最低处,一汪几平米大小的泉水正冒着热气。
小道在这里分了岔,一条向上,一条弯进了这个山窝窝里。
林羽站在上面看了好一阵,心里突然像是拨开了一层蒙蒙的雾。
树不能砍,房子却可以盖。
林羽想,他知道这座山头能用来做什么了。
刚刚一路上周围的环境林羽都看过了,他内心里有了初步的想法。
他要在这座山上,建一座温泉度假山庄。
……
回程的线车上,汗消了,林羽身上有点发冷,口也觉得渴。
他在随身包里掏了掏,才发现自己把水杯落在郑区长办公室了。
林羽皱了皱眉,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到下班点了,就算现在过去,估计也进不去门了,就决定哪天有空再去取。
……
而在几公里外的区政府里,郑区长和韩冬生终于聊完了公事。
正好到了下班时间,郑区长拿了外套和韩冬生一起往外走。
等走到门口时,郑区长“哎呦”一声,指着茶几上孤零零的保温杯说:“这不是下午过来的那小伙子的杯子吗,他忘拿了。”
韩冬生看了自己手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一眼,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动了动,走了过去,弯腰将那保温杯一并拿着,说:“我帮他带回去。”
……
周二的早晨突然降温了,风刮得很大,吹得窗棂呼呼响。
林羽起得算早,现和面烙了几张大饼,又把前一天晚上煮牛肉的汤下锅里,放上切得薄薄的牛肉和粉条、豆皮一起煮,出锅时放了把香菜、一把香葱,香味一下就出来了。
他回去卧室,小帆船已经醒了,见他进来就眨巴着眼睛看哥哥。
林羽掀开被子一角,在弟弟小屁股上拍了一把,把孩子拍得“哎呦”一声,才笑道,“别懒了,起来吃饭!”
兄弟两坐在炕沿呼噜呼噜喝冒着热气的牛肉汤,林羽把大饼切成条,用筷子夹了放到汤里稍微泡一下,吸收了半拉汤汁的饼变得沉甸甸,味道浓厚,一口吃进去连汤带饼,味道好极了。
弟弟不能吃辣,林羽就给他滴了几滴香油加香,自己则在牛肉汤里放了好多红油芝麻辣子,吃起来又辣又烫又香,特别过瘾。
上一世他们的伙食没有这么好,林羽不是小气,只是他面对的现实问题太多,不得不节俭,尤其在吃饭上,他是开饭店的,每次想吃点肉和菜,都会想,这要是卖出去不是还能赚点钱吗,于是也就收起来不吃了,平时就吃粗粮咸菜比较多,用肉汤炖顿大白菜都是好菜了。
这一世林羽不这样了,一个是因为他有把握赚到足够弟弟手术的钱,再一个是小帆船做手术的前提是需要个好身体,营养必须够。
想开了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一点半点的了,虽说不上想吃什么吃什么,但在这时候这地方,也算很好的了。
吃完饭,他给小帆船穿得鼓鼓囊囊、厚厚实实地就送他去上学。
从区一小离开后,林羽跑了趟工商,把即将到期的证照都走程序续了。
等这些都跑完,他心里终于踏实了不少,这次是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坐线车回到饭店,见侯小红正顶着冷风站门口往旁边瞧,他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隔壁的简易活动板房已经封顶了,房子里头传来€€€€的声音,应该是在做内部装修。
“怎么了?”林羽问道。
侯小红瘪了瘪嘴,拽着老板袖子把人往饭店里拉,等门关好了她不满地翻着白眼道,“刚才隔壁来了个女的,说咱饭店后面的垃圾道占他们的地方了,非让咱们挪,我就不明白了这里这么大片的地方,她家饭店非要挨着咱们的盖是什么意思,挨就挨了,还过来找茬,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林羽倒是没觉得意外,孙福禄早跟他说过,刚才来的那个女的应该就是帮她大姨代管饭店苏艳青。按后来的说法,是他大姨的闺蜜,两人从小关系就好,长大后也常在一起,他大姨怕人说她和外甥抢生意不地道,就自己拿钱,让这人出面开了这个饭店。
苏艳青这人林羽虽然不熟悉,但也接触过几次。
只能说,能和他大姨那样的人关系好都是有原因的。
林羽在心里冷笑,冲侯小红倒是慈眉善目地道,“不用跟她吵吵,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吵起来你肯定输,一会儿我抽空挪了就是了。”
侯小红气得圆脸通红,像个大苹果,“难道咱们就这么忍着她吗?”
林羽看着她,笑着道,“等来顾客了,你比她服务热情周到,顾客都不喜欢她,喜欢来咱家,你不就大仇得报了嘛!”
侯小红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呀,就这么办!”
小姑娘乐颠颠走了,可很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回身来道:“对了,小老板,你不在的时候,上次那个跟菜相面的客人又来了。”
“是那个韩老板?”林羽在心里想,他问道:“他来吃饭?”
侯小红摇头,伸手指了指小吃店的柜台上,说:“他来给你送保温杯的!”
林羽怔了一下,见侯小红咚咚咚跑到柜台后面,拿起一大兜子橙黄的橘子来,欢天喜地道:“那人可大方了,还带了这个,说让咱们一起吃!”
这算是吃霸王餐的补偿?
林羽看着高高兴兴的侯小红,还有从厨房伸头出来往外望那兜橘子的孙福禄。
他找了几个塑料袋,把橘子给他们两分了,之后才去看柜台上的保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