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的身体突然悬空,就这么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刹那间的天旋地转让谢蜩鸣产生了一丝晕眩,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傅季秋放到了床上。
胳膊被傅季秋抬起,给他换起衣服来。
谢蜩鸣见状立刻伸手猛地推开他,手腕处的伤口因为用力再次渗出血来。
傅季秋见状呼吸立刻重了几分,握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继续给他换起衣服来。
“你放开我!”谢蜩鸣拼命挣扎,然而傅季秋的力气太大,最终还是没拗过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就这么被扯下。
“傅季秋!”谢蜩鸣终于攒够了力气猛然推开了他,傅季秋雪白的衬衫上瞬间多了一个还未干涸的血印。
太多天没吃东西,这一下就耗尽了谢蜩鸣所有的力气。
他轻喘着气想要离开,然而刚一动作,肩膀便被一只手重重按紧。
傅季秋用了大力,修长的手指几乎要陷进他的肉里。
谢蜩鸣抬起头来,对上了傅季秋的眼睛。
他的面色从未像今天一般难看阴沉,像是蕴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你到底在闹什么?”傅季秋问他。
谢蜩鸣闻言怔了片刻,大概是刚才在冷水里泡了太久,哪怕已经重新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却还是觉得自己湿漉漉的,从骨缝里渗出一阵阵的冷意。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自己爱了很多年的男人。
其实他一直有很多话想说想和傅季秋说一说。
说一说很多很多年前一次意外的捐款。
说一说他年少是付错的感情。
说一说哪怕从一开始就错了,但在之后的这么多年里,他依旧不可自抑地对傅季秋产生了爱意。
他还想回答傅季秋,“为什么我会爱你?”
然而一张口,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却好似化作一根根尖锐的刺,就这么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一根一根密密麻麻穿过他的脖颈,刺进他的血肉里。
一张口就是鲜血淋漓。
因此谢蜩鸣花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我没有闹。”
“那就让我好好包扎。”傅季秋说着重新握住他的手腕,拿了棉签想要给他上药。
然而谢蜩鸣的下一句就是,“我想回家。”
傅季秋闻言,握着他手腕的手一顿,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没有回答。
谢蜩鸣没有再抗拒,只是平静地一字一句道:“傅季秋,我们分手吧。”
“我不爱你了。”
-
谢蜩鸣已经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生病。
嗓子又干又哑,浑身烫得厉害,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
傅季秋一直在旁边守着他,几次给他喂药,但都被他吐了出来。
连水也不肯喝下去。
模糊间,谢蜩鸣似乎感觉到有人将他抱进了怀里,抱得那么紧,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
似乎还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对不起。
谢蜩鸣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谁?然而却连眼皮都抬不起。
为什么要和他说对不起?谢蜩鸣想。
然而大脑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清。
那人将他抱得太紧,谢蜩鸣有些喘不过气,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朵轻飘飘的云,仿佛会碎在那个人的怀里。
又或许他其实早就碎了。
碎成一片一片,等待着路过的人捡起。
-
这场病又折腾了许久。
这些日子傅季秋一直没有去公司,固执地守在他身边。
谢蜩鸣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亲手布置的房间竟然会成为关住他的囚笼,让他如此厌倦。
傅季秋抛去了往日的冷漠,会想方设法和他说话。
然而谢蜩鸣根本提不起兴趣回答。
因此一个又一个话题就像石子,一颗又一颗地沉入湖面,甚至不曾留下片刻的涟漪。
他们就像牢笼里的困兽,谁也不肯放过对方,更不肯放过自己。
直到两败俱伤,鲜血淋漓。
谢蜩鸣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次分手,然而傅季秋每次都是恍若未闻,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深深拥进怀里。
从前谢蜩鸣贪恋他的怀抱,可如今却只想逃离。
谢蜩鸣的日子越来越混沌,睡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怕一睁眼就看到傅季秋,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对峙。
不知这么过了多久,就在谢蜩鸣已经有些厌烦的时候,这天他睁开眼,身旁终于没了傅季秋。
保姆给他端来早饭,贴心地解释道:“公司有事儿,先生去了公司。”
谢蜩鸣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漂亮却空洞的人偶。
保姆最近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本来想放下东西便离开,然而看着谢蜩鸣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地说道:“先生临走时交代过您可以下去走走,花园里的花开了,我陪您去看看吧。”
谢蜩鸣闻言抬眸向窗边看去,半掩的窗户外阳光明媚,枝叶繁茂,确实是一副好光景。
然而他却不适应地低下了头。
“不用了。”谢蜩鸣回道,太久未曾说话,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嘶哑又难听。
“好。”保姆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瞬间重新安静了下来,只能不时听见窗外呕哑嘲哳的蝉鸣。
腕骨处的伤口已经结疤,新生的皮肉因为愈合而产生了淡淡的痒意。
黑色的纹身因为表皮的疤痕而产生了微微的崎岖不平,但那三个字依旧清晰。
谢蜩鸣的手指轻轻抚过腕骨处的纹身,手指刚按在新结的痂上,还没来得及用力,就听大门再次被人推开,接着保姆走了进来,“谢先生。”
谢蜩鸣没有转身,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听保姆说道:“凌先生来了,他想见您。”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情人
“凌先生?”谢蜩鸣听到这个名字,死寂的眸子终于有了片刻的反应。
凌随?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谢蜩鸣想着抬起头来,然后就见不远处的全身镜上映出了一道落拓的身影。
谢蜩鸣穿着的还是傅季秋的睡衣,暗色的睡衣宽宽大大地套在他的身上,像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外衣,头发因为没有打理而显得有些蓬乱,面上是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色,整个人看起来灰败不已。
谢蜩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
还能干什么?看笑话而已。
“好啊。”谢蜩鸣惨然一笑,“让他进来。”
他本来想起身换一身衣服,却又实在没有力气,因此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床边等着他进来。
很快,门外处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接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凌随和依旧和上次见面时一样温润随和。
脸上带着同样温和的笑意。
只有在看到谢蜩鸣身上的睡衣时才终于有了几分不一样的神情。
谢蜩鸣望着他,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算计过自己的歉意。
“听说你病了。”凌随很快敛去眸中的神色,率先开口道,“所以我来看看你。”
谢蜩鸣坐在床边,并没有起身,闻言勾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敷衍道:“多谢关心。”
“不客气。”凌随说着眸光一闪,似乎被什么吸引,抬步径直向窗边走去。
谢蜩鸣看着凌随在窗边站定,静静地望着窗外,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半天都没有回神。
谢蜩鸣看着他入神的模样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窗外是别墅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一园白梅。
如今梅花早已凋落,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但凌随那么喜欢梅花,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果然,凌随许久才收回目光,像是在追忆,“梅树?”
“嗯。”谢蜩鸣强压下心中的涩意,淡淡地回道,“因为那一园的白梅,傅先生当初一眼便相中了这里。”
凌随闻言愣了一下,没有言声。
谢蜩鸣抬眸看着他的神情,突然说道:“我看不懂你。”
“什么?”凌随也看向他问道。
傅季秋忍住心中的苦意,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对傅先生也并非毫无感情,为什么不肯接受他的心意?”
凌随似乎被问住,斜倚在窗户旁,目光再一次望向窗外,许久,唇角突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谁知道呢?或许这就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