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干了 第34章

“哦对。”路徐点点头,片刻他眉头拧了下,神色探究地看了眼苏折寒:“那你回去做什么呀?”

路徐早早察觉到自己对苏折寒的了解很浅,但很多时候他找不到缝隙去问,而且无论怎么问好像都不合适。

“回去没什么事做,可能看看书,然后继续上学。”苏折寒尽量捡轻的说,路徐“唔”了一声:“好,那我放假了还能去找你。”

确定要去总部之后路徐便开始收尾在工厂和北海的事,首要工作就是把妈妈和弟弟送回老家,把弟弟的学籍转回去;当时路徐把秦丽君和路岩接到北海是因为家里欠了债,债主隔三差五上门闹,实在没有办法他们才搬了出来。

现在路徐还清了债,他们住回去不再会有什么问题,但秦丽君却怎么都不肯。

“我们在北海呆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那小山村?”秦丽君最近身体好了些,语气也冲。

“妈,在这儿租房和生活费都贵,回去生活费我还是照样给你们,但是不用租房了,可以省很大一笔钱。”路徐有些无力,他跟秦丽君说了很多道理,但秦丽君根本不听:“你都能还那二十万?让我们住这儿算什么?”

“那是我借的啊,我还得还呢。”路徐没法保持平静:“妈,我之后去宁江也得租房,总部没有宿舍,宁江房租很贵的,我赚的钱真的不够再付你们的房租了。”

“你再去借好了。”秦丽君轻飘飘道,她看路徐的眼神里夹着些鄙薄:“都有人能借二十万给你,再借点也不是问题吧?”

路徐面色缓缓发白,他语气颤抖地喊了声“妈”,他从秦丽君的目光里看出些别的东西:“你什么意思?”

“你那些事儿我也不是不知道,虽然这钱不干净,但也算你有本事,都这样了你还想把我和小岩赶走?”秦丽君满脸明了,透着讽笑。

“我什么事?”路徐声音冷下来:“你知道了我什么事?”

秦丽君叹了口气,被路徐质问后大约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语气柔和下来:“诶,妈知道你都是为了赚钱,妈不怪你。”

“所以是什么事?”路徐脸色发青地追问。

秦丽君啧了声:“咱老家的都说你在那种地方跟女人睡觉,一晚上几万块。”

路徐错愕两秒,然后离谱地笑出了声,他眼底不自觉漾出水光,笑了两声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呼吸声也渐渐加重,半晌,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在干那个赚钱?”

秦丽君知道路徐生气了,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既然、既然你觉得我干那个挣钱,还想着我用这种脏钱养着你们俩?!”路徐眸中模糊,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语气悲恸:“妈,你一直没有把我当你的孩子是不是?”

秦丽君眼中心虚:“你这小孩说什么呢?”

“就算我15岁没到就出来打工养着你们,把你们接出来,一直给你们钱,你也没把我当你的孩子。”

路徐到底只有十八岁,情绪激动之时便憋不住眼泪,他边擦眼泪边深呼吸:“那二十万就是我朋友借给我的,我以后赚的钱都要还他,我就是没钱给你们在这里租房子了,你不想回山里的话可以出去打工,房子一千二一个月,随便打什么工都可以赚到的。”

路徐哭得眼里都是红血丝,他目光模糊地看着秦丽君:“我回厂里了,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不愿意打工的话下周我给你们买火车票。”

说着路徐不顾秦丽君的高声挽留,转身离开了他为家人租的出租屋。

路徐每次只能挑周六的晚上回家,在家里住上一晚,周日再去厂里。但这个周六路徐没住在家里,他下了楼便不太能迈动步子,眼泪唰唰往下掉,边哭边抽噎,把不少路边散步的人吓到了。

路徐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坐下,将头埋在膝盖里着实哭了很久很久。

他想他妈妈了,他特别特别想他妈妈。

很小的时候他每天放学都会特地从他妈妈的坟头绕过,但后来爸爸娶了秦丽君,秦丽君在家里不准爸爸提那个早逝的前妻,渴望母爱的小路徐也怕秦丽君发现自己总是偷偷去看妈妈不喜欢自己,便也不常去妈妈的坟头了。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妈妈只存在于路徐的名字里。

路徐的妈妈姓徐,所以他叫路徐。

小学那几年路徐觉得自己真实地感受到过秦丽君给的母爱,她经常会抱自己、也会给自己做饭吃、有的时候还去接自己放学,那几年虽然思念妈妈,但路徐已经逐渐把秦丽君也当成了妈妈。

直到父亲得了脑溢血,家里的压力越来越大,秦丽君天天在家哭,要债的一上门全家就不得安宁,路徐受不了妈妈和弟弟不停地担惊受怕,于是主动提出要承担家庭压力,初中还没毕业、刚刚一米六便背井离乡出来打工。

他在餐馆端过盘子、也跟着货车搬过货、找那种脏得没法下脚、味道冲鼻的集体宿舍住,一个月自己只花两百块,剩下的全都寄回家。

可是路徐以为的母爱在这几年渐渐变了味,他不停地拿钱回家,秦丽君才会开心、会冲他笑、会说路徐是个好孩子。

路徐也想要母爱,他才18岁,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打工、他也想像别的18岁那样,有妈妈爱护。

可路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秦丽君这里获得过母爱了,相反,秦丽君和别人一样用那种嫌恶的目光看自己、在背后讨论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一点点把路徐心中对母爱的渴望彻底湮没。

他伤心极了,他好想好想他的妈妈。

第48章 周一走

路徐十点多回到了工厂,那时工厂门口的夜市摊还开着,他找了家麻辣烫店,拿着菜篓挑菜,他习惯性去挑便宜的蔬菜和顶饱的面条,菜夹经过荤菜区时路徐停了片刻,还是没有去夹占重量的荤菜。

这个点夜市人已经不多,麻辣烫摊子只有路徐一人,冒着热气的麻辣烫端上来路徐没立马动,他有些饿、但没什么胃口,此时他的手机震动一下,是苏折寒发来的消息:明天什么时候回?

我在门口。路徐先输入,但输完又删除,重新输入:看情况吧。

停了停路徐还是把对话框里的内容删掉,摁灭手机。

他不想骗苏折寒,也不愿意让苏折寒再为自己的事烦心。

他知道自己一旦说了自己的事,苏折寒会立马下来找他。

从两人在一起之后,路徐更不愿意自己什么事都去麻烦苏折寒,他只是喜欢苏折寒,而不贪图他的那些帮助和关心。

路徐独自在麻辣烫摊吃完后回了工人宿舍,这天是休息日,所以宿舍里大家都没说,打游戏的、谈恋爱的,整个宿舍吵得厉害。

“路徐?你不回家了么?”王朋易从床上翻过身,好奇地看他。

“送完东西就回来了。”路徐耷拉着眼皮,换好衣服后上了自己的床,将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把一切嘈杂和询问隔绝在外。

他哭得有些脱力,吃饱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隔天路徐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手机震动了好几轮,路徐醒来的时候宿舍门也被推开了,苏折寒正拿着手机站在他们的宿舍门口,这时候是中午,大家周末都有活动,宿舍只剩下路徐一个人。

路徐发懵地看着来电显示为苏折寒的手机,坐起来和已经走到他床前的苏折寒对视。

苏折寒挂断了电话,神情中透着微微的不悦和担心:“你昨晚没住在家里?”

路徐眨了两下眼,朝他点头。

“出什么事了?”

“没有。”路徐刚睡醒,声音还哑着,他吸了吸鼻子,拿起外套穿上:“家里房间太小了,我不方便住,晚上就回来了。”

“那昨晚怎么不回我消息?”苏折寒走近两步,目光锐利:“眼睛也是肿的。”

路徐心虚的垂下头:“和王朋易打游戏了,睡太晚,肿了。”

苏折寒看着路徐没再说话,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抬手揉了下路徐乱糟糟的头发:“下午要出去玩吗?爬山去?”

路徐见苏折寒不再追问,松了口气点点头,很快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跟着苏折寒出了门。

两人先在食堂吃了午饭,然后苏折寒开车到北海郊区的一座挺有名的山下,两人之前就说过要来爬山,只是一直没时间来。

春夏之交天气很好,山下有不少自驾来爬山的游客,苏折寒停好车,又拿了两瓶水下来,递给路徐一瓶:“上去吧。”

路徐平静的表情有点勉强,他点点头接过水:“谢谢。”

苏折寒没再说话,和路徐并着肩往上走。中午在工人宿舍的时候苏折寒就看出来路徐的情绪不太对了,路徐擅长沉默、把一切都憋在心底,所以苏折寒没逼他,只陪着他,等他愿意告诉自己。

山爬到一小半,大约是运动带来的内啡肽改善了路徐低沉的情绪,虽然有些喘,但心情渐渐畅快起来,他拧开矿泉水喝了半瓶水下去,然后看向苏折寒,朝他笑了一下。

苏折寒勾唇,问他:“还要水吗?”

路徐摇摇头:“你累吗?”

“还好。”苏折寒上前:“听说山顶可以休息,我们先爬上去?”

“好。”路徐把矿泉水放好,又看了看周围,忽然伸手抓住了苏折寒的手臂:“拉着走吧。”

苏折寒顿了下,手臂旋了半圈,然后抽出,下一秒直接握住路徐的手:“爬山很多人牵手,没关系。”

说着苏折寒便牵起路徐朝上走去,路徐还是有些不自在,他微微低着头,闷声不吭地和苏折寒一起往上爬。

这山不高,爬了半个多小时便到了山顶,两人手心里都是汗,只是姿势从一开始的相握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紧扣。

到了山顶人多起来,再牵手就容易被别人打量,两人默契地松开对方,路徐不自在地看向别处:“你找个位置,我去那边给你买冰水。”

不远处有个小卖部,路徐说完便朝那小卖部跑去,苏折寒还没来得及应声人已经站到小卖部前的长条队伍里了。

18岁很好,就是太容易害羞了,但自己又喜欢得要命。苏折寒边自我折磨地想,边听话地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路徐排了三分钟队,前面还有两个人,他掏出手机准备付款时手机忽然响了,是秦丽君打来的电话。

路徐积攒了一整个爬山过程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倏然消失,他盯着手机屏幕发怔,小卖部老板娘喊了他两声他才听见。

“到底要什么?不买让后面人买啊。”老板娘语气很不耐烦,路徐连忙挂了电话:“不好意思,我要两瓶冰水,再拿一支冰激凌。”

“14块。”老板娘把东西拿给路徐,路徐把手机调了静音后放进口袋,捧着东西朝苏折寒走去。

苏折寒挑了个安静背阴的位置坐下,座位就是两块石头,眼前两米远的地方是嶙峋的陡坡,坡上是歪歪扭扭的灌木和树,一有风吹来便刷刷作响,透着清亮。

“给。”路徐把冰水放到苏折寒手上,又把冰激凌给他剥开,也递过去。

“还买了这个。”苏折寒欣然接过:“你不吃吗?”

路徐摇头:“太凉了。”说着路徐坐到苏折寒身边,喝完水后便出神地望着远方。

“下周六过去,有问题吗?”苏折寒边啃冰激凌边问。

路徐心中记挂着秦丽君的电话,说什么都忍不住分心,片刻他开口:“你等一下我。”

路徐把水放在一边起身,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秦丽君的电话依旧在打进来。

苏折寒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到人少处接电话的路徐,虽然不明白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约能猜到路徐的低落和这通电话有关有关。

“喂。”路徐接起电话。

“路徐啊,你怎么不接妈妈的电话呢!”秦丽君在那头带着哭腔说。

“现在接了。”路徐声音低了些。

“路徐,妈妈和小岩真的不能回山里啊,山里的教育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一来小岩肯定就毁了,他可是你亲弟弟啊。”秦丽君说得动情,或许真流了几滴眼泪。

“我想好了,他回去住在县城的寄宿学校,从小学到初中都可以住,我会帮他办好的。”路徐平静道。

其实打算把秦丽君和路岩安排回去时路徐早就想好了他们回去的一切生活,包括路岩上的学校、秦丽君以后周末接送路岩的交通工具,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秦丽君会不肯回去。

“寄宿学校怎么行?小岩在学校吃不饱的!”秦丽君愕了一秒,立刻反应迅速道。

“妈,这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你想好了吗?在这里打工还是回去?”路徐无力再和她拉扯,只问一个答案。

秦丽君沉默了良久,路徐可以听到她隔着电话线深重的呼吸声,秦丽君的身体是从路徐爸爸去世后变得不好的,因为那几年生了小病也没钱看,逐渐便积累成了大病,还是这几年路徐带她去大医院看了几回,配了不少药在家里吃。

所以路徐也不想让她再去干活,怕再生出什么大病,回老家养着路徐还是会继续给钱,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

“你把我送回老家就不打算再给我们俩钱了对吧?”秦丽君的语气忽然变得尖酸,和刚刚判若两人。

路徐皱眉:“什么?”

“你不就是想甩开我们么?直说好了,找什么没钱的借口。”秦丽君声音尖锐起来:“路徐,你这种白眼狼要跟你爸一样不得好死!”

秦丽君愤怒地挂断了电话,人影稀少处,路徐拿着手机震惊又怔愣,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眼前发黑发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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