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43章

江裴遗揉了一下手腕,淡道:“这种队友不想让他赢。”

江裴遗虽然胜负欲很强,但是他一般是不会生气的,故意挂机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信用分常年是100%,但是这次明显不高兴了。

于是林匪石也跟他一起挂机了。

游戏结束后双双被疯狂举报,光荣下线。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骑车到市局,江裴遗挽起袖口,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桌子,准备将看过的卷宗送回档案室。

那些卷宗太多了,半个人那么高,林匪石觉得他一个人应该搬不了,就过去搭了把手。

走到档案室前,“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江裴遗看着书柜里满满当当的档案,眼前忽然闪回过许多画面,有如时光回溯,各式各样的脸庞在他的脑海之中瞬间切换。

江裴遗脑海中仿佛一道惊雷落下,瞳孔急剧放大,骤然停住脚步:“……我想起我在哪儿见过那个孩子了。”

林匪石问:“小争?”

“嗯,”江裴遗快步走到一排档案栏面前,神色沉静严肃地说,“我希望是我记错了。”

听到他这么说,林匪石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哪儿?”

江裴遗说:“……在去年某一月份的死亡统计档案文件里。”

林匪石:“……”

江裴遗在一排又一排的档案里快速翻找,伸手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有发现小争的照片,然后又抽出旁边的档案,翻了几页,呼吸明显一停。

林匪石垂眼望去,一具苍白赤裸的尸体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网膜里,照片的最上方,赫然是小争的脸!

──这是刑侦队的每月汇总档案,在当月市局发现的,没有确认身份、不能确定死亡原因的人,都会记录在这个档案袋里。

小争居然已经死了?

林匪石看着上面的尸体发现时间,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在一年前就死了?”

档案记录小争的死亡时间是在去年五月,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按照宫院长的说法,小争在被赶出孤儿院之后不久就死了,中间仅仅有几个月。

江裴遗面无表情抽出那份档案,转身向外走:“我去给法医处打个电话,他当初的尸检报告应该还在。”

其实小争的死不算什么意外──十六岁的孩子,在人情冷漠的社会上孤身一人活不下去是很正常的,活生生饿死都有可能。

可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林匪石心头难免有些沉重,本来是喜闻乐见的“重金求子”戏码,现在居然阴差阳错地跟人命扯上了关系。

江裴遗给法医处的同事打电话,想了解一下小争当时尸体发现的情况。

“……这个孩子我印象还挺深的,”女法医在电话里说,“因为我在解剖的时候发现,他的胃里居然有一把金属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评论订阅!

第63章

“当时您跟林队还没到市局呢,死者送到法医处的时候,模样已经特别不好看了,他的衣物堵住了呼吸道,导致窒息死亡。初检结果认为他是自杀,因为他身上没有挣扎、反抗和被暴力压迫的痕迹,”女法医道:“由于他的喉管异物堵塞严重,我怀疑里面可能有其他的东西,后来我对尸体进行了解剖,从死者的胃部找到了一枚钥匙……而且他的手指指骨也是断的,从断面骨骼恢复程度来判断,至少断了有三四年时间了。”

林匪石看了看自己的手,问:“哪根手指是断的?”

“十根,”法医道:“全部。”

听到这个数字,林匪石的心里蓦地涌起了一股难以描述的寒意──三四年前,那时候小争还在幼山孤儿院,是谁弄断了他的十根手指?

还有,他的手指都断了,行动力基本废了大半,又是怎么猥亵别人的?

林匪石能想到的疑点江裴遗不可能想不到,他眉目明显锋利起来,语气低沉地说:“那个钥匙现在在哪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女法医认真回忆了片刻:“应该放在物证室,等会我去找找,然后给您送过去,好像就是平常的开门钥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挂了电话,林匪石“嘶”地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有点看不明白这个案子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那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往前数三四年,那时候小争才十三四岁,还在幼山孤儿院里,他的手指怎么会断的?”

江裴遗摇了摇头,站在窗边向下眺望:“我们现在还没有线索,对小争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不适合轻易下定论,但是比起大人,我更加愿意相信一个未经人事的孩子。”

林匪石咬着一点指甲,陷入沉思。

“哎,你们听说了吗?我听昨天回来的同事说,那个土豪的孩子居然是个小强奸犯?多次对人家女孩动手动脚,然后才被孤儿院扫地出门的!”

“啥,那也太恶心了吧?”

“……什么犯,没有那么严重,顶多就是猥亵吧?没受过教育的小孩儿哪懂什么隐私啊。”

“三岁见老听过没?这么小就学会犯罪,心术不正,还没人管教,以后放到社会上就是标准的人渣败类,不知道要嚯嚯多少小姑娘呢!”

“没那个机会了。”林匪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走进公共办公室,不急不缓地说:“你们江队在死亡人员档案里见过小争,那小孩子去年就已经死了。”

“林队!”

“林队好。”

“去年那孩子才十六岁吧?居然就死了?”有个刑警拍了一下手,义愤填膺地说:“哼,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小变态活着也是祸害社会。”

林匪石摇了摇头,瞳色格外深黑:“不要这么说,我们现在不能确定小争到底做没做过那些事。”

办公室的刑警们愣了一下,不知道林匪石为什么要为一个“坏孩子”说话。

“越是对死者的评价,越不能轻易相信,”林匪石轻声道:“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满屋子警察木呆呆地望着林匪石,没明白长官的意思。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即便别人为他盖棺定论,他也不能张开嘴向我们辩驳什么,难道就因为所有人都在红口白牙地说这个男孩是强奸犯,所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就可以认为小争罪大恶极了吗?”林匪石单手撑着桌子,微笑着说:“我们确实要分辨是非,可也不能盲目从众,并不是大多数人的说法就是正确的,千夫所指的也未必是坏人,不是吗?”

祁连不明所以道:“您的意思是他是被人冤枉的吗?”

“我也说不好,”林匪石低笑道:“我只是觉得无凭无据议论一个死者,这样不太合适。”

祁连望着他精致而秀丽的眉眼,后脊忽地扫过一阵凉风,浑身都打了一个哆嗦。

回到办公室,江裴遗正在带着眼镜看当时小争的详细尸检报告──那时候没有人知道小争是谁,看起来又是一起自杀案,最后只能当不明身份的死者拉去火葬场焚烧处理了。

林匪石坐到他的身边,小声感叹似的说:“哥哥,我忽然觉得,其实人对人的恶意,有很多都是通过‘他人之口’传递的,即便这个人跟你并没有深仇大恨,旁观者感染了愤怒,又将愤怒传递给另外的旁观者,如此掀起一股惊涛骇浪的情绪,就称为所谓的‘民愤’。”

“旁观者的共鸣作用吧。”江裴遗没抬眼,淡淡地道:“就跟你看到犯当众行凶持刀会感到愤怒是一个道理,不是很常见吗。”

“但假如旁观者看到的只是部分而非全部真相呢?如果从第一个人开始就完全颠倒了是非,引起了错误的民愤,”林匪石道:“不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

江裴遗这时才转头看他,目光透过玻璃镜片落到林匪石的脸上,温和地说:“怎么了,刚才又听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其实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小争猥亵别人,但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强奸犯,”林匪石叹息道:“假如他是被冤枉的,小争还活着,他该有多难过啊。”

江裴遗沉默片刻:“小争给我的第一感觉其实不太好,照片上那种眼神不像是一个少年应该有的深沉和阴郁,我感觉他的心理或许真的有什么问题。”

“反正现在人都死了,生前的功过是非也没什么可讨论的,”林匪石低头捏了一下鼻梁:“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再去一趟幼山孤儿院,那个宫院长肯定知道小争的手指断了,第一次见到我们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提及,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江裴遗能察觉到林匪石现在的情绪不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不开心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愁善感。”

“没有,我只是觉得过于听取别人的声音而丧失自我判断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林匪石微微牵了一下唇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想到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这样的,就更可悲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自嘲地哈哈大笑起来:“人闲下来啊,就格外容易忧国忧民。”

江裴遗看了他一会儿:“下午一起去孤儿院吧。”

林匪石:“好的。”

幼山孤儿院的大院里,有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正在跳大绳,绳子“啪”地一声落到地面,而后高高扬起,女孩儿们一起跳了进去,然后随着绳子的起落不停原地蹦€€。

江裴遗他们走过去,那个摇绳的小女孩直接把绳子扔到了地上,跑过去抱着林匪石的大腿,惊呼道:“两个漂亮哥哥!”

林匪石笑着蹲下来,声音温柔:“哥哥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呀?”

女孩环着他的脖子,用力点了点头。

林匪石说:“你在这里每天都玩什么?”

“没事的时候就在外面玩,跟小朋友一起玩。”

“有时候会看哥哥姐姐们玩游戏,不过我们太小了,还不能跟他们一起玩。”女孩儿用手玩弄着头上的辫子,嬉笑道:“我们才是小班的小朋友呢!”

林匪石问:“平时会有人欺负你们吗?”

女孩睁大眼:“没有呀,我们都很好!我很喜欢我的小朋友!”

林匪石循循善诱道:“你记得一个叫小争的哥哥吗?”

“……小争哥哥,我记得他,”女孩左顾右盼了两眼,小声地说:“但是我们都不跟他玩,宫叔叔不让我们跟他玩,因为小争哥哥会教坏我们。”

林匪石道:“为什么不让你们跟他玩?”

“我不知道……但是小争哥哥不会说话的。”女孩儿又道:“我们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话。”

林匪石眼睛倏然睁大──什么意思,小争不会说话?

他正要再追问什么,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是谁?”

江裴遗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人,但不是昨天的那个护工了,他从口袋拿出警察证,平淡道:“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察,来调查取证。”

护工的瞳孔微微紧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商量道:“小孩儿不懂事,净胡说八道,我们宫院长今天在家,您们二位想了解什么可以找他谈。”

江裴遗冷淡地说:“带路吧。”

宫院长明显没想到市局的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而复返,看到江林二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哎呀,这不是市局的同志吗?”

“宫院长,昨天刚见过一次面,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林匪石罕见地直截了当地道:“关于小争这个人,他以前在福利院里的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林匪石的话音一停,别有深意地说:“我们警方现在掌握的线索,比你昨天告诉我的要多的多。”

宫院长的表情微微一僵:“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裴遗抬步走过去,乌黑眼珠冷冷盯着他:“如果你说谎或者隐瞒任何真相,我们都会知道。”

“……”宫院长的喉结滚动两下,有点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唇,冷汗从额角冒了下来,半晌吐字僵硬地说:“警察同志,不是我不说实话,主要这个小争他实在是……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啊。”

林匪石稍微一侧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

宫院长深吸一口气:“这个小争从小就心理不正常,内向孤僻,也不跟人说话,总是阴冷地盯着人看,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怕他,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哑巴,因为真是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话,我们都觉得这孩子有点邪性。”

“后来他对我们福利院的姑娘动手动脚,做了些挺过分的事,还屡教不改……好像,好像因此被院里一些大孩子折断了手,这件事我不太清楚,我们发现小争受伤的时候,他的手指头已经全都断了。”

“他没办法吃饭,每天只能喝点粥,我们本来以为被教训了一顿,他以后就不敢了,没想到他还是原来那样,手不能用,就去强吻人家姑娘……”宫院长不住叹气,“后来我们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只能把他赶走了──当时被他猥亵的女孩现在还在我们院子里,二位警官要是还有什么细节想问,我去让人把她们叫过来。”

第64章

“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有些细节我记不太清了,”一个穿着吊带的年轻女孩畏畏缩缩地夹着肩膀,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只记得他来摸我,手掌从我衣服里面摸,抓我的脚踝,脱我的裙子,还想摸我……摸我那里,我一直在尖叫,有一个哥哥听到声音过来了,后来我再也没敢穿过裙子了……”

“他还亲过我,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另外一个女孩不停地咬手指头,好像是非常紧张,嚅嗫道:“用膝盖顶我大腿,在我腿上蹭……他的手都断了也不放过我们,宫叔叔关了他好多次小黑屋,也打过他,可他总是不改,后来他就走了。”林匪石面前站着三四个女孩,据说都是小争手下的受害者,从她们的话音里得知,这个小争从十三四岁的时候居然就开始耍流氓,后来不知道被谁打断了手,仍然不思悔改,找到机会就欺负落单的小姑娘。

这种情况,林匪石只能想到小争是天生的变态人格,带一点性瘾的症状──总而言之,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好人。

宫院长的解释跟他们手里现有的消息也完全能对得上,就目前看起来小争似乎确实是罪有应得,死了也没人为他惋惜。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