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听到江裴遗的最后一句话,建军耳边“嗡”的一声响,差点儿当场魂飞魄散──他一直知道英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贪图名利、为了钱财可以出卖身体,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但是建军只是想能跟英莲在一起,其他别的都不重要,为此跟前妻离了婚,带着一个小拖油瓶跟英莲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用句时髦的话来说,建军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舔狗”,即便头顶青青草原,也能不屈不挠地追着英莲不停向前奔跑,女神英莲在他心里的地位完全不亚于基督教信徒心里的耶稣。
建军知道他的儿子建华很讨厌这个继母,两个人很不对付──但是他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是一个残忍冷血的犯!
两辆闪烁着灯光的警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速度几乎是贴地飞行,本来将近一小时的路程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路上后车座的警察一直在给英莲打电话,试图联系到她,但是始终没有人接通。
英莲很有可能出事了。
江裴遗带着一队人赶到建军的家,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地说:“你前妻在你们离婚之后生活的怎么样?”
说起被抛弃的前妻,建军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的表情,说:“不知道,没有跟她联系过了,可能不怎么好吧──就这地方,过的好不好,有什么区别?”然后他又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迫切地说:“警察同志,我刚刚给英莲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她是不是真失踪了?不可能是我儿子干的啊?那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
在建华的心里,英莲就是一个破坏他家庭的第三者,害他的父母关系破裂,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在这种阴暗情绪不停浸染之下是很容易做出偏激行为的,江裴遗看建军的德行,不觉得他能做到一个合格的父亲该做的事。
江裴遗双眉紧蹙,低声道:“英莲是建华的最后一次审判,不会随便找一个‘行刑’的地点,他会选择在对他有意义的地方。”
祁连厉声对建军道:“别梦游了!都要出人命了!想想你的好儿子有可能带着他后妈去哪儿!”
建军被吼的一脸懵:“……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不是,你们凭什么说我儿子是犯啊?你们有证据吗?”
这句话让祁连微微一哽,时间太紧张了,他们没办法提取建华的毛发信息与凶手做对比,警方现在确实没有直接证据,他们用的是排除法──排除了其他不可能的情况,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建华。
江裴遗并不解释,单手撑在墙上,眉间上挑凌厉,沉默片刻,问:“你跟你前妻以前住在哪里?现在还有人住吗?”
“以前那房子给她了,这是我后来跟阿莲又租的房儿。”建军老老实实地说。他有点怕现在说话的这警察头头,这人穿着一身没有什么严肃感的便装,虽然看起来文秀、清冷,身形也偏削瘦,但是身上有一股令人不自觉望而生畏的气势,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压倒性的气势,让建军不敢跟他对视。
江裴遗冷淡道:“带我们去你跟你前妻以前的房子那边。”
建军头皮一麻,不敢再质疑什么,“我们以前住的离这儿不远,走路半个钟头就到了,我带各位警官去。”
结果出门就看到了门前停着的两辆警车,江裴遗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看他还呆在原地,降下车窗语气不耐烦道:“上车!”
建军赶紧唯唯诺诺地坐进去,好像乡巴佬第一次进城似的观赏了两眼,忍了又忍,受宠若惊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四个轮子的车!”
祁连听到这句话简直想把他脑子里的水控出来!
──建军现在仍旧不相信他的儿子会是凶手,所以也不怎么紧张,因为建华虽然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是一直非常老实,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就是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窝囊废,从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敢对他的后妈动手?
他只是想找到他的阿莲。
“再左拐一个路口就到了,第二个房子就是。”
这一带都是鳞次栉比的平房,在重光市随处可见,一家挨着一家,江裴遗停下车打开车门,单腿跨了出去,走到建军前妻的家门口──那木门没有关严实,更没被反锁,甚至微微开了一道见光的缝,江裴遗的鼻子里飘进了一丝很难辨别的血腥味,他的额角剧烈一跳,想也不想推门而入!
随着门板打开的一瞬间,江裴遗的鼻腔里漫进了一股浓郁又冰冷的腥气,从屋子里一扇门底下流淌出一道鲜红的血痕,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到那道门前,近乎是平静地伸手打开了卧室的门。
先撞进他眼球里的是一片刺目的红色,像被剪碎的红玫瑰花的汁液,然后是一个少年蹲在地上单薄的背影,那个孩子像一个怪物一般缓缓转过头,两只手的十根手指上都是鲜血,脸上带着诡异而满足的微笑,说:“是警察叔叔吗?”
江裴遗没有回答,目光越过他的身体,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然失去生气的尸体,他的目光微微一动,然后闭上了眼睛,又睁开,语气平静冷肃:“建华,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建华冲他伸了一下手指,黏湿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他笑着说:“我知道啊,我在报复让我妈妈不幸福的女人,这种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她们都该死,不是吗?”
“啊啊啊──”身后传来一声破音的尖叫,建军面无血色两步冲上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女人,浑身哆嗦地不成个,烂泥般跪在地上,崩溃道:“莲啊?英莲?”
江裴遗不想形容英莲的身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一眼能够看到不完整的内脏──即便已经争分夺秒,他们还是来晚了,他们没能救下最后一个受害者。
“她早该下地狱的。”建华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看着旁边的男人,涓涓不绝道:“我的妈妈在这间房子里自杀了──爸爸,你知道妈妈死了吗?你见过妈妈的尸体吗?你知道她是因为被你抛弃才自杀的吗?”
建军眼前一阵发黑,嘴唇不住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来找妈妈的时候,妈妈的模样已经变坏了,满地老鼠在啃她的肉,房间里一股很臭的味道,但是没有人发现。”建华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了,爸爸,你为什么要喜欢这个女人?”
祁连捂了一下嘴,单手把建华从地上提了起来,死死盯着这个十六岁的魔鬼:“──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怨恨英莲,为什么要对那三个无辜的人下手!”
建华被他拎在半空,也不挣扎,软绵绵地挂在他手上,轻声说:“我控制不了自己,爸爸跟这个女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太恨她们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想杀了英莲,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想知道怎样才是让一个人最痛苦死去的方式,我妈妈死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所以先拿别人试了试,她们都是跟英莲一样的人,都死有余辜。”
建华低头看着英莲,缓缓道:“我把她切开了,她求我放过她,可是谁放过了我妈妈呢?她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英莲是被活活解剖而死的,祁连后脊梁直冒冷汗,眼前这个怪物简直不能用常人的思维理解──别人家十六岁的孩子还在玩泥巴!他居然可以用这么麻木冷血、云淡风轻的语气叙述的过程!
建军已经刺激过度翻白眼昏死过去了,几个素质不太好的刑警陆陆续续跑出去干呕,江裴遗面容僵白地站在原地,许久开口道:“用残忍手段故意,即便你还未满十六周岁,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等待你的会是无期徒刑。”
建华吸了一下鼻子,好像在轻嗅鲜血的味道,然后说:“我不会活下去太久的,我知道我不正常了,看到妈妈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久以后,我可以跟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江裴遗喉结滚了一下,像是凭借这个动作压下去什么强烈的情绪,然后用手铐拉住建华的双手,说:“建华,你被逮捕了。”
地上的鲜血流向四面八方,房间里的血腥味浓郁逼人,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房间里,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而冰冷的微笑。
“原来看着一个人死亡是这样的感觉。”许久那人喟叹似的说了一句,他想了想,将手腕上的一枚袖扣放在了尸体旁边,“留一个纪念吧。”
随后年轻男人起身抱臂环顾四周,低低地笑了一声:“放火金腰带,诚不我欺。”
这时一个人走进来,低声催促:“先生,那边的案子结束了,您该回去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么快?”年轻人问:“他没事吧?”
“没事。”
“这间房子直接烧了吧。”年轻男人停顿许久,才用一种冷淡甚至冷漠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尸体,轻轻说:“这场火,是你该还给我的,你的命也要还给很多人。”
说完他踱步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一场熊熊大火腾空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天家里都有亲戚来,晚上9点多才开始码字,现在困炸了,有些地方写的不太详细,明天会稍微改一下,晚安姐妹们
第90章
林匪石可能是在世预言帝,那张嘴不知被哪位大仙开过光,无凭无据推测一句“凶手的年纪可能不大”,结果就被江裴遗揪出了一个没到十六岁的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建华。
虽然法律规定犯罪时未满16岁的犯人不能判处死刑,但是建华的犯罪性质太严重了,多次故意强奸,对社会造成的危害后果极大,不出意外是无期徒刑,就算日后能出狱,也是十五年二十年往后了。
而且江裴遗觉得建华恐怕活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个孩子明显不合群,有极端的厌世心理,大概在目睹母亲死亡之后,他的唯一想法就是为母亲报仇。
坐车押送建华回公安局的路上,祁连盯着他又心痛又愤怒地说:“你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走,做点什么事不好,非要干这种丧心病狂的营生,这辈子都这么毁了!你妈泉下有知,你让她怎么闭上眼?”
建华双眼平视前方,然后转过头跟祁连对视,一双浅褐色的眼里带着一点微妙的笑意,无动于衷又波澜不惊,他仍旧不知悔改地说:“叔叔,我以后没有很长的路走了。我觉得为了活着而活着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我是因为我觉得她该死,即便我会因此得到惩罚,我始终都觉得她该死,她们──都该死。我没有办法杀我的爸爸,他是妈妈深爱的人,所以我只好换一种方式来惩罚他了。”
祁连看着他没有温度的冰冷的眼珠,无端感觉建华这种笑容跟林匪石有时笑起来神似,那是不带感情的、傲慢冷淡的注视,他不由轻轻打了个冷颤,扭过头去冷声道:“不可理喻。”
一行人回到市局,林匪石早早在一楼大厅迎接他们,警花长身玉立往那儿一站,浅金色的阳光往他身上一照,带着一点秋风点缀,别说有多养眼了,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因为办案产生的那点负面情绪都在那比桃花还醉人的眼中散去了。
江裴遗走在最前面,祁连押着建华跟其他刑警依次跟在他身后,林匪石上前给江裴遗一个拥抱,亲昵但一触即分,然后一本正经口头表扬道:“辛苦大家了。”
其他人一脸愤愤不平──为什么辛苦的是“大家”,就只给江副队抱抱?偏心眼不要太明显!广大劳动人民表示也想要警花爱的抱抱QAQ
林匪石假装没看到同事们的幽怨光波,目光移到建华的身上,跟他对视了一眼,转头问江裴遗:“是他?”
“在作案现场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可惜去的晚了,最后一个受害人没能救下来。”祁连面色不善道,“我先带人去审讯室,江队你有什么情况随时找我。”
江裴遗点点头,对林匪石道:“上楼跟你说。”
那么多人看着,林匪石没去拉他的手──虽然他很想这么做──只是抓着他的袖子,跟他一起回了办公室。
“虽然他是个犯,我喜欢他的眼神,一个小孩子眼里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太稀奇了。”上楼的路上,林匪石有些惋惜地说,“可惜走错了路,他今年多大?有十六岁了吗?”
江裴遗轻声回答道:“没有,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六周岁,不会判死刑,但是活罪难逃。”
回到办公室,林匪石凝视他略显疲惫的脸庞,有些心疼地亲了亲他的下眼睑,柔和地说:“不管怎么说,凶手抓到了,总归是好消息,你也可以安心了。”
建华已经落网,并且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再后面的调查审讯工作就不需要江裴遗亲自出面了,最近几天那一直吊着他神经的东西总算落下去一些──但没有完全落下,还有某种难以言描的危机感盘踞在江裴遗脑海深处挥之不去,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不安。
他没有把这种感觉告诉林匪石,只是点点头:“嗯,等他们审讯完犯罪经过,拿到足够的证据,剩下就是做结案报告准备移交检察院了。”
顿了顿,江裴遗又低低地说:“可是我们还是太晚了,如果再早一点,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最后一个受害人就不会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林匪石摸摸他乌黑柔软的头发,“你的判断已经足够精准迅速,时光不能倒流,也没有那么多如果,现实就是最好的结局,不要在那些明知不可更改的事实身上浪费感情,嗯?”
江裴遗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清凉的感觉从食管流到全身,然后坐到沙发上。
这一闲下来,江裴遗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但是这两天事情太多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一时又没想起来,林匪石又总是在跟他说话,打断他的思绪。
下午的时候,祁连打电话说法医那边有结果了,在凶案现场留下的基因证据跟建华完全匹配,再加上建华本人已经认罪,证据链充分完整,可以开始考虑做结案报告了。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江裴遗才忽然想起,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太忙了,没有跟李成均联系过──而李成均一直没有回复他的信息,可能是看过之后忘记回了。
江裴遗想了想,感觉他毕竟那么大一个长辈,独自回家不至于出事,但是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又给李成均打了一个电话,不过没有人接。
林匪石拿着一块小饼干说:“你跟谁打电话?”
江裴遗抬眼看他,道:“老师,但是没人接。”
林匪石眨眼说:“他不是走了吗?现在应该早就在省厅了,可能是在工作?等他看到会给你打回来的。”
江裴遗没有继续打,他怕那边在开会不方便,把手机放到一边,单手拍了一下旁边的位置,说:“过来。”
林匪石坐过去,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正准备侧耳认真听,没想到江裴遗居然一言不发地伸手抱住了他,不是浅尝辄止的拥抱,是熊抱的那种抱法,林匪石震惊地睁大了好看的眼睛,满脑门问号──这什么情况?江裴遗居然抱他了?向来都是他没脸没皮地黏糊人家,什么时候有“冰山美人的投怀送抱”这种优渥待遇了?是不是他刚才眨眼的方式不对?
林匪石有些犹豫地把手放到江裴遗的后背上,温柔地问:“宝贝,怎么啦?”
江裴遗没说话,许久深吸一口气,用力收紧了手臂,好像这样抱着他才踏实,感受着人在自己怀里,然后江裴遗说:“走吧。”
林匪石:“?”
撩完就跑,渣男行为!
他问:“你最近怎么回事?感觉总是心神不宁的,有什么心事吗?”
江裴遗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无由来的不安,摇了摇头,解释道:“可能是有些累了,毕竟我今年都三十五岁了,体力也不如从前那么好,连轴转可能有点吃不消。”
“哪有,你的身体素质比我们这群现代骨质疏松好多了,而且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呢。”林匪石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眼角,说:“一道皱纹都没有,送给你年轻十岁的魔法!”
江裴遗感觉他的男朋友是过于可爱了,有智障的嫌疑,懒得理他,起身出去听建华的审讯。
林匪石看他离开办公室,眼里的欢快感慢慢不见了,浮起一丝忧虑的心思。
建华的案子完成的十分顺利,基本上没费什么功夫,凶手毕竟是个孩子,没有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他痛痛快快地认了罪,也不吵闹,审讯完毕后在笔录上按了手印,被刑警送去了拘留所等待开庭宣判。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下班的时候了,江裴遗看了一眼手机,李成均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下班之后他又给李成均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
江裴遗的眼皮又跳了起来,他联系不到李成均本人,只好转而给郭启明打了一个电话,客客气气地问:“郭厅,李老师今天回省里工作了吗?”
不想郭启明完全不知道李成均已经回来的事,一头雾水道:“老李回来了?我不知道啊?他今天没来省里,我以为他还在休年假呢!”
江裴遗怔了一下,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说:“老师昨天就应该回去了,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
郭启明不以为意道:“可能出门钓鱼去了,老李头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我都找不着他!我打电话给嫂子问问,一会儿给你回消息。”
江裴遗道:“好的。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