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89章

“我亲眼到实验室看过,舒子瀚给这个细菌起了一个名字叫‘黑宴’,并且准备大规模培养繁殖,主要用来对付警方,”林匪石说:“他们还没丧心病狂到直接对人下手,以前都是用动物做的实验,所有哺ru 动物无一幸免,前段时间天明用黑猩猩作为实验对象,它们的最长存活时间是两个月──恐怕也是人类感染之后的极限。”

杜部长听完直接就出离愤怒了:“舒子瀚他疯了吗?他就不怕玩火自焚?这可是关系到整个中国甚至全人类生存的灾难!万一到时候没法收场,他也得跟着玩儿完!”

林匪石分外头疼地低声道:“您先别急,他们现在只是在初步测试阶段,黑宴还没有得到批量生产的机会,再加上这种细菌的不稳定性,到正式拿到战场上使用肯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我也不敢一个人做决定,所以您帮我拿个主意吧。”

杜部长:“细菌武器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制造出来的,沙洲内部一定有一个完整并且专业的研究团队,林匪石,我需要你找到这个团队的位置──然后再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林匪石实话实说道:“我知道带头研究的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就在重光市,但是他后面的团队我还没有打探清楚,等我有消息了再通知您吧,我现在就是跟您报备一下,您好有个心理准备。”

杜部长“嗯”了一声,又问:“南风还好吗?”

林匪石叹了一口气:“不好吧,估计想我想的睡不着。”

杜部长:“……”

他就不该指望林匪石嘴里能吐出什么人话,换了个语气说:“如果可以的话,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我需要一份黑宴的样本,你能拿到吗?”

“我不能确定,因为这片领域我是完全陌生的,直到昨天才勉强触碰到冰山一角,以舒子瀚的性格,恐怕不会让我过度接触这个计划,”林匪石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尽力吧。”

“拿不到也没关系,”杜部长声音低沉,宣誓似的一字一句说:“黑宴不会有从摇篮里孵化而出的机会。”沙洲基地,T2房间。

贺华庭后背靠在墙上,眼睛被三指宽的白色带子盖住,在脸上显出两个凹陷的轮廓,他低声地问:“他最近没有消息吗?”

──现在贺华庭左边肩膀的伤已经好多了,左手可以慢慢抬起来,这段时间他坐在床上自己试探着吃东西,只要盘子固定放在一个位置,他就能独自完整地用餐。

实在是坚强的过分,大概是随了林匪石“打不死的小强”体质。

江裴遗以同样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没有,我倒是不希望他有什么消息,就现在来说,他出现的次数越少就代表越安全。”

可是不出现不代表不思念,林匪石那句“想的睡不着”其实有理有据,江裴遗确实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对于江裴遗而言,林匪石不像是造物主巧夺天工的杰作,他更像鬼怪画本里专门蛊惑人心的魑魅魍魉,披着一层摄人心魄的绝美人皮,相见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勾他的魂,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要让人牵肠挂肚。

可甘之如饴。

贺华庭轻声道:“以鱼藏的能力,应该不会拖太久,很快就会有人接你出去的,南风,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江裴遗低声回应:“你是因为匪石受的伤,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在这个小屋子里“与世隔绝”,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十天后,林匪石回到沙洲,轻而易举就从舒子瀚那里听说了天明的“缺了血德”团队要在五天后到达重光市的消息,并且带回来一箱“黑宴”的完成品。

──这跟林匪石料想地不太一样,大概舒子瀚也有凡夫俗子的“炫耀心理”,捣鼓出了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玩意儿,肆无忌惮地展览给人看,恨不能人尽皆知。

当然了保密工作还是要做的,于是知道黑宴存在的人,目前只有跟了舒子瀚五六年的几个心腹手下,被他轮流带着参观那血腥罪恶的“实验室”。

林匪石这趟可以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用他绞尽脑汁地旁敲侧击,舒子瀚就把什么都秃噜给他了──以舒子瀚这样自负的性格,万万想不到整个元凌省最狡诈油滑的“奸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往外通风报信。

林匪石只知道舒子瀚信任贺华庭,但是没有想到是信任到这种程度。

不得不说,贺华庭这步移花接木的棋走的简直妙绝──如果不是他付出了过于惨烈的代价。

贺华庭没有林匪石这样刀枪不入的心理素质,面对舒子瀚的重压也能面不改色,让他来阳奉阴违,恐怕做不到完全没有破绽,而且他说的话对省厅来说可信度也非常低,需要瞻前顾后才能做出决定,所以让林匪石来当这个卧底,再好不过。

现在沙洲的一举一动都处于警方的视野之内,有林匪石这一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暗棋存在,可以说目前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警方手里,他们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以舒子瀚为首的沙洲核心分子一网打尽;第二,在收网行动的同时保证贺华庭、江裴遗、林匪石这三个人的安全。

为此,省厅与公安部联合召开了三次会议,省厅警力大部队也开始无声无息赶往重光市,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市局会议室,来自元凌各地的优秀刑警汇聚一堂,纷纷为这次行动出谋划策:

“首先林队你是非常容易脱身的,因为你白天有正当理由留在市局,我们只要选择在你上班的时候行动,舒子瀚就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我是这样打算的,先在不惊动沙洲的前提下救出江队和另外一位同志,然后我们大部队直接从正面切入沙洲的基地。”

“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黑宴没有通过空气传播的风险,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好防护准备,先从卫生部调一车防护服过来吧。”会议室内堪称“人才济济”,最次的也是得了三次“个人二等功”,都是同辈之中的翘楚,真枪实弹经验丰富,没有一个花架子,省厅为了这次行动的顺利进行下了血本,几乎所有精英力量都派到了重光市。

鉴于林匪石是武学界知名“拖后腿儿”,行动总指挥不打算让他上正面战场,怕到时候打起来兵荒马乱保护不好他,所以林匪石只要负责在市局办公室呆着就行了。

收网行动暂定于六天后,也就是黑宴团队回来的第二天。根据林匪石的情报,早上七点半到七点四十五这段时间,沙洲的成员会到“食堂”集中用餐,这时候在建筑里游荡的闲人是最少的,可以趁虚而入,技侦会在同事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入侵对方电脑系统,将区域监控画面暂停,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江裴遗和贺华庭“偷”出来。

林匪石在行动前一天被舒子瀚叫回了沙洲,见到了“凯旋归来”的黑宴的创造团队──共有二十三位精英成员,都是生物化学系的狂热爱好者,有几个跟天明一样是名牌大学研究生,甚至还有很多人是医学领域骨灰级教授、二十多年的生化系专家,就是这群高智商、高学历的疯子,将黑宴带到了世上。

可见九年义务教育唯一教不会的就是怎么教人做人。

七点三十五,T2房间门“滴”的一声响,一道黑色人影从门缝里闪了进来,那人压低声音道:“江队!”

江裴遗听到这声音愕然抬起头──这是他在省厅时候的同事!

江裴遗站起身问:“你怎么来了?外面还有其他人吗?”

那年轻警察语速飞快道:“江队,我们都来了,等把你们两个安全送到大部队,就准备发起进攻,监控画面现在暂停了,拖不了太长时间,我们先走!”

贺华庭费力撑着床坐起来,那刑警说了一句“冒犯了”,然后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对礼貌对江裴遗道:“江队跟我来。”

三人快步从房间离开,洁白的墙壁瓷砖映照出他们步履匆匆的影子,拐角处走廊传来“哒哒哒”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江裴遗不退反进,快步走到刑警和贺华庭之前,率先拐了弯──那人见到活的江裴遗瞬间瞪大了眼珠,满脸惊恐,还没来得及张嘴叫人,江裴遗闪电般出手在他颈间一错,他的脖颈发出了“噶啦”一声错响,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刑警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江裴遗把人藏到角落里,三人一路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这迷宫似的沙洲基地。

太阳缓缓从水平面升起,江裴遗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有些不适地遮了一下眼睛,低声询问道:“林匪石呢?”

刑警说:“林队刚才跟我们通过信,在我们行动前就离开了,这时候应该早就到市局了,他是被沙洲的司机送走的,没办法直接跟我们汇合,我们有同事在那边接应他,你不用担心。”

江裴遗“嗯”了一声。

副指挥收到江裴遗、贺华庭已经安全离开基地的消息,拉下车里的通讯器,字字清晰道:“人质确认安全,各单位准备行动。”

说完他伸手带上防护面具,就在这时旁边的手机接到了一通来自市局刑侦支队的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响起,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副指挥神色骇然大变:──

“你说什么?”

第124章

在市局的刑警道:“你们那边行动是不是开始了?林队到现在都没有回市局,我也联系不到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匪石居然没有回市局!

“你说什么?”副指挥听了惊疑不定地反问:“鱼藏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没有,各种联系方式都联系不上他,发过去的消息没有任何回应。”

这消息有如晴天白日里轰然炸起的霹雳,副指挥耳朵“嗡”地一声响。

林匪石没有回市局,那他现在在哪儿?

他是从沙洲离开的,这时候音讯全无,他还能在哪儿?

──江裴遗瞬间脸上血色尽失,眼皮疯狂抽跳起来,蓦地回头看去。

总指挥听到他们的谈话,切进了通讯频道问:“怎么回事?鱼藏那边出事了?他不是说一切顺利吗?”

“报告!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以鱼藏随机应变的能力,肯定是临时忽然发生了什么巨大变故,导致他走不了了。”

“领导,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他们应该怎么办?

坚持继续行动,这无异于不管不顾林匪石的死活,知道T2房间密码的人一共不超过十个,就算舒子瀚“一刀切”也能把他对半砍了。

可现在已经八点了,沙洲的人早该发现监控被人做了手脚,就算他们现在想把江裴遗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假装无事发生也来不及了!

一旦舒子瀚发现江裴遗失踪,就会马上反应过来组织里有“叛徒”存在!

林匪石……

通讯频道里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冰冷的泥浆淹没了所有人的鼻腔,江裴遗的咬肌轻微发着抖,凹陷的脸颊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他的目光神经质般直勾勾地落在前方,脚步微微向前动了动,旁边的刑警马上伸手拦住他,低声道:“江队,你先别冲动,事情未必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温暖的日光洒在黄土大地上,早起的青鸟在林间穿梭啾啾低鸣,二百多名训练有素的警察无声无息地埋伏在村子里,有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只等指挥车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势如破竹地冲进沙洲基地,将恶贯满盈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省厅警方殚精竭虑地对付沙洲数十年,现在终于有能将他们彻底粉碎的机会,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只有一个林匪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而卧底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没有人比江裴遗更懂。

──忍耐、背负与牺牲。

其实很少有卧底是能够全身而退、光荣凯旋的,他们大都无名无姓地牺牲在前进的路上,为后人铺出一条血肉与白骨堆砌而成的血路,或者甘愿变成铸成绝世宝剑的最后一件祭品,以破开黑暗与深渊,义无反顾地跳进滚烫熔岩里了。

……很少,很少有卧底能够亲眼见到他所造就的一片广袤灿烂的蓝天,那些披荆斩棘之后能够光荣凯旋的英雄们,只是那幸存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江裴遗深吸一口气,单手用力按在抽痛不已的太阳穴上,声音克制地问:“他送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什么?”

副指挥顿了一下,说:“一切顺利。”

江裴遗这会儿整个人都麻了,好像有一双手把他的心血淋淋地从胸膛里挖了出来,痛到极致其实是一片空白的触感,感觉不到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或许有贺华庭那次给他垫了个底,江裴遗此时出乎意料地冷静,逐字逐句地清晰说:“现在的情形,林匪石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了,拖延下去没有意义,按照原定的计划准备行动吧。”

副指挥看他脸色实在太差了,忍不住安慰道:“南风,我们会尽可能保证鱼藏安全的。”

江裴遗近乎是嘲笑般冷笑了一声──保证鱼藏的安全?谁能保证鱼藏的安全?他们现在连林匪石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被舒子瀚大卸八块了都不知道!

以舒子瀚冷血狠辣的性格,逮到沙洲内部的卧底,一定是让他受尽折磨不得好死,而不是留着跟警方谈判!

林匪石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前。

早上七点,林匪石推门走出房间,在长廊上遇到了舒子瀚、天明一行人,他快步走上前去,打招呼似的说:“老板,你们今天这么早啊?”

舒子瀚不疑有他道:“哦,带他们去看看新的实验室。”

林匪石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时间,侧身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道:“好您先去,我先回市局了,有事您随时找我。”

舒子瀚看他一眼,点头淡淡说:“让阿丁送你回去。”

阿丁是贺华庭在沙洲关系不错的“朋友”,舒子瀚的七年铁杆追随者,以前林匪石从基地回市局都是阿丁送他,这时候他不想让舒子瀚看出破绽,于是语气如常道:“好。”

林匪石当着舒子瀚的面,给阿丁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人,等舒子瀚带着天明他们离开,他又面不改色地靠在墙上给已经在山下埋伏的同事们发了一条消息:

【一切顺利。】

过了三四分钟,司机阿丁迎面走了过来,林匪石还没开口,阿丁就一把揽住他的肩头,力气之大直接把林匪石的肩头往下压低了两三厘米,大步流星带着他往回走,声音豪放道:“华庭,老板说你今天不用去公安局了!给你放一天假!让你跟着去看看实验室!”

林匪石:“……”

舒子瀚今天抽的什么风?

阿丁没有发现林匪石神色不对劲,大着嘴巴道:“反正那姓林的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少去一天没人觉得奇怪,你不是也不愿意披着条子的皮?”

林匪石脑子极速飞转,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口腔内唾液急剧蒸发,不过像这种突发情况他早就应对过无数次了,说手忙脚乱也不至于,只见他拿出手机状若无事道:“哦,那我打个电话给领导请个假吧。”

“这个点打什么电话?等上班了再打也来得及,又不是给那些条子办事,旷他一天班怎么了?”阿丁不由分说把林匪石准备摸进口袋的手抽了出来,强劲有力的手脖子勾着他往前走,不耐烦道:“快点吧等会儿一块吃饭去!”

林匪石:“……”

怪不得舒子瀚昨天晚上问他“明天有没有事”,林匪石以为舒子瀚发现了什么端倪,做贼心虚地说了“没有”,现在再找什么要开会的借口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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