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跟债主似的。
完了,死定了。
乱震的手机差点吓出姜恩眠的魂魄。
他放下剧本,该说的话术轻车熟路,“解医生抱歉,我昨晚手机没电又太累,到家就睡了,刚充上电才看到您的消息,正要给您回过去。”
“没关系,你没事就行。”
姜恩眠松了口气,“我没事,挺好的。”
“嗯。”解烟渚冷冰冰的声音中能听出些温度,“今晚可以请你吃饭么?感谢你那天的陪伴。”
“都是小事,您太客气了。”
“所以,要拒绝我么?”
姜恩眠坚信,这些过分成熟的男人太懂语言艺术了,说出的话让人无法拒绝。
但秦老师除外,他只有演技,没艺术。
姜恩眠:“当然不会,咱们约晚上可以吗?”
秦老师再狠心,应该也不会罚他不许吃晚饭吧。
“可以,我在巷子口接你。”
“我等等要出门,还不知道几点回来,我到时提前联系您。”
“好,晚上见。”
*
为防止迟到,姜恩眠提前十五分钟出门,还是比秦悠亦的车晚。
“抱歉,又让您等。”
“我在车上坐着,无所谓。”
“可您到得也太早了。”
“怕你等,提前出的门。”秦悠亦调转方向,往南开。
“哦,谢谢。”姜恩眠摘下书包,拿出剧本,心里暖暖的。
嘴硬心软的男人。
秦悠亦见他翻剧本,“还没背过?”
“这么厚,怎么背。”
“谁让你成天出去玩,临时抱佛脚,肯定不行。”
“我哪有成天出去,就昨天去看了苏言的比赛。”姜恩眠委屈,“秦老师只看到这一次,就认定我不努力了,好惨。”
姜恩眠的语气带着点软绵绵的不服气,秦悠亦偏偏生不起气,“行,我错了,不该冤枉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恩眠叹气,“但我背得不好也是真的。”
“剧本不光用来背,试着带入角色,台词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说得容易,做得难。”姜恩眠有点烦,“好抽象。”
完全下意识的反应,秦悠亦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到了我再指点你。”
每一个学习的机会,姜恩眠都很珍惜,“好!谢谢秦老师。”
姜恩眠扬起的嘴角,伴随着秦悠亦指尖残留的味道。
发梢的甜薄荷味,从手掌传递到方向盘。
秦悠亦把人带到经纪公司的休息室。
柔软舒适的沙发,微凉的气泡水和上午明媚的阳光,所有氛围都很舒适。
第一遍对词,秦悠亦让姜恩眠对照剧本,自己却熟练脱稿。
接到这么重要的角色,还是和秦悠亦对戏,姜恩眠难免拘谨。
即便他全程低着头,还是能感受到秦悠亦的目光。
麻烦的问题在于,秦悠亦是在对戏,而他只是读台词。
他很紧张,更接不住对方的戏。
差得太多。
“你不该是这样。”秦悠亦说的这句,不是台词。
姜恩眠前后翻了三页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你的实力。”
“对不起,您知道的,我没有专业学过表演,之前演的都是龙套。”
“不要找借口。”涉及到工作相关,秦悠亦对谁都严格。
“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姜恩眠心口压着石头,要喘不过气。
秦悠亦气场过于强大,他说得每句台词都完美至极。姜恩眠脑子里只有他好厉害,他好会演,可我该怎么接,怎么才能对上他的节奏。
“你以前怎么演的?”
“就是让自己带入角色中,体会他的思维,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剧中,秦悠亦是他老师,现在也更像老师,“别的对手戏演员可以,换我就不行了?”
剧本被姜恩眠攥得皱皱巴巴的,“我怕我演的不好,接不上您的节奏。”
“从你说出这句话起,就大错特错了。”秦悠亦双手交叉,自然搭在小腹,“你现在不是去演,而是去经历剧中角色的一生。”
秦悠亦合上姜恩眠的剧本,“闭上眼,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余笙。”
“你是个怎样的人?”
“我懒散、敏感、自卑,因为父母双亡,总被欺负,成绩又差。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读书、讨厌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想活着,每天都想死。为什么灾难来临时,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余笙,起床,别睡了。”
“余笙,你听见没有?”
姜恩眠小腿传来刺痛,他仍闭着眼,“滚开,别吵我!”
“你再说一遍?”
“滚、开!”
姜恩眠衣领被人拽起,“给我起来,出去找物资。”
“我他妈说了,我不去!”姜恩眠扯开对方的手。
秦悠亦的眼神从狠戾变成欣慰,“这不就行了?”
“哎?”姜恩眠睁开眼,后知后觉,“抱歉秦老师,我以为在对戏,满脑子都带入余笙了”
“就是在对戏。”秦悠亦放开他的衣领,“刚才的反应就很好,把余笙那股厌世顽劣状态全表现出来了,也不用照着剧本念。”
“只要你脑子里稍微记得些剧本内容,一旦带入角色,该说的话自然而然能吐露出来。”
姜恩眠的兴奋溢于言表,“谢谢秦老师,咱们再来。”
秦悠亦看表,“先吃饭,回来再弄。”
这种在戏中抒发人生的感受非常畅快,那些背不过的台词,想不通的行为方式,都在今天下午得到了解答。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
“好了,到点就吃饭,咱们有机会继续。”秦悠亦提上姜恩眠的双肩包,“你想吃什么,火锅还是海鲜?”
姜恩眠站在原地,有点尴尬,“那个,我晚上约了人。”
秦悠亦漫不经心挑眉,“谁?”
*
解烟渚按照姜恩眠发的定位,提前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这栋大厦处于本市的繁华地段,距离他定的那家餐厅很远。解烟渚取消了预约单,在附近寻找新的餐厅。
天色渐暗,主干道车水马龙。透过后视镜,姜恩眠朝他的方向赶来。
解烟渚拉门下车,在姜恩眠身后,看到一位背双肩包,带口罩和鸭舌帽的身影。
“解医生,这么巧。”秦悠亦显得很熟络。
“是很巧。”解烟渚顺手去拿姜恩眠的书包,并对后者说:“上车吧。”
秦悠亦退后半步,没让他拿,“解医生,听说您要请姜恩眠吃饭。我作为他的长辈,为了安全陪他一起,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姜恩眠低着头,只想和马路牙的缝隙融为一体,谁也别认出他来。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演技绝佳,能塑造各种角色的秦悠亦,私下却是个思维清奇,脑子一根筋的无敌大直男。
秦老师的智商和情商怕是全用来演戏了。他这么大人,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而且,和他吃饭的人,又是大家都熟悉的解医生。可秦悠亦坚信他是羊入虎口、身陷囹圄、有去无回,非要陪他一起。
“我不介意。”解烟渚面无表情,“眠眠,你介意吗?”
姜恩眠:“……”
碰到这种老谋深算的男人,还不如一根筋的影帝。
这下可好,难题放他这儿了。
姜恩眠肌肉僵得连假笑都要绷不出来,“我都行。”
“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吧。”秦悠亦自觉拉开车门,“眠眠,跟我坐后面。”
姜恩眠:“……”
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车在路上平稳行驶,三个人全都无话,姜恩眠尴尬到要死。他怎么都想不到,今晚会是这样的开局。
等下的饭,还能吃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