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熙慢慢喝完水,舔了舔嘴唇,掰了块糕,从后面贴近金似鸿,下巴靠近他的肩膀,嘴唇挨近他的耳朵,一只手臂绕过去,把糕喂到他嘴里,“你自己尝过吗?很好吃,有桂花味。”
手指碰到了嘴唇,一动不动了片刻,才有濡湿的触感,是金似鸿舔到了他的手指。
手上空了,杜恒熙笑笑收回手,“是不是很好吃?”
金似鸿食不知味,闷闷出气,“嗯。”
杜恒熙张开双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你别赶我走啊,我已经无家可归了,除了你这里,我哪都不想去。”
金似鸿身体一抖,却舍不得甩开他,声音压低了,“那你问下山的路干什么?你不要骗我。”
杜恒熙说,“我想去买点驱蚊的水,你这儿晚上有虫子咬我,痒得很。”
金似鸿噗嗤一声笑出来,松了口气,他转回身,和杜恒熙面对面,眉毛一挑,“痒?”他把手放到杜恒熙腰上,“哪里痒?这里吗?”说着就挠起他的痒痒来。
杜恒熙腰上都是痒痒肉,被他一动,就忍不住要笑,弯了腰逃,金似鸿自然要追,两人打打闹闹追到床上去,杜恒熙衣服蹭起来,露出一截细腰,缩着腿弓着背在床上躲,直笑出了眼泪。
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抓着金似鸿的手求饶,“好了好了,不玩了,我一整天就刚刚吃了点东西,可没力气陪你闹。”
金似鸿压在他身上,身体微微发热,喘息粗重,他低头看见杜恒熙额头也是热汗盈盈,一张脸雪白洁净,眉毛眼睛都是乌黑,眉若刀裁,鼻子挺拔周正,衬衣弄散了两颗纽扣,领口大开,锁骨凹陷分明,瘦长的颈项连着修肩,十分的好看,也是十分的金贵。
他俯身,万分珍惜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少爷。”
杜恒熙伸手去摸他的脸,“怎么这么叫我?”
金似鸿抿唇一笑,漆黑的眼中又有点昔日的俏皮狡黠,抬手搂住他,把头埋进他肩窝蹭了蹭,“我真觉得自己在做梦。不过少爷又怎么样,你现在是我的了。”
晚饭时,金似鸿把杜恒熙引见给叶辉,说是自己的朋友。
杜恒熙见惯了大场面,表现得落落大方,自有一派气度。
叶辉与他敬酒,眯眼打量,总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举手投足也不像普通人。酒足饭饱后,各自回屋,叶辉却单独叫住金似鸿,说有事与他商量。
他们这样的土匪流寇,不能久做,还是要求一个稳定。白日出去就是去见一个将军,希望能投身正规军。将军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这些人马,叶辉知道金似鸿经历丰富,见过世面,请他帮忙拿主意,看如何能得将军的青睐。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溜须拍马,能投其所好。
金似鸿对此兴趣不大。
谈到后来,叶辉话锋一转,突而说,“其实我有一个主意。”
金似鸿凝眸看他。
叶辉说,“你的那位朋友,我原先没认出来,但现在倒想起来了。他这样的要犯,若是作为投名状献上,你觉得如何?你也说那是你的仇人,现在正好是你复仇的时候。”
金似鸿眼光闪动了一下,“你是这个意思?”
叶辉看他反应平淡,心中就有些打鼓,但仍然说,“你放心,若是成了,你自然是最大的功臣,我只求有一口安稳的饱饭吃,绝不与你抢功。你想想,将军只要随便赏你些兵马,你就能卷土重来,前途无量,不用和我们憋屈在这座小山里了。你若有鸿鹄之志,岂能错失这样的良机?”
夜里金似鸿一身寒霜地回来,推开门,杜恒熙正俯身在桌前忙忙碌碌,煤油灯的火光在他脸上忽上忽下的跳跃,把他的睫毛发丝都照耀得丝缕分明,他站在光晕中,像是个画里的人物。
金似鸿微微屏息,强捺下适才谈话的愤怒不安。他朝屋里走了一步,转身关上门,阻隔了外头的风霜。这里暖融融的,是一处安全的小天地。
他走上前,一直提着的气才慢慢呼出来,凑近看去,装的若无其事地问,“你在做什么?”
杜恒熙把折纸放在手心给他看,是一只小小的千纸鹤,头小小的,肚子很饱满,头轻脚重,坐的稳稳当当,只是估计飞不起来。
写信的纸被他裁了,手边还有一堆,估计刚刚都在干这个。
杜恒熙轻声说,“你以前教我做的。”
金似鸿拿起他手上的这只,扯了扯两边的翅膀,突然心血来潮,“云卿,我们逃吧。”
杜恒熙不明所以,“逃什么?”
“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杜恒熙醉眼惺忪,也没听懂,仰着头刚想说话就打了个嗝,扑鼻是一阵酒气。因为叶辉的不断敬酒,他喝得超出了平常的量。
金似鸿倒变得兴致勃勃,耐不住地在屋子里走动,开始就此规划,好像一切已经商量定了,“现在国内到处都在打仗,打鬼子的少,自己打自己的多,哪儿都不安全,要走还是得去国外。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当初我在天津做生意布下的店铺厂房都还在,先去那里把产业卖了,手上有了钱,再找个喜欢的住处,足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杜恒熙这下听懂了,歪了头,饶有兴趣地问他,“你舍得吗?”
“舍得什么?”
“这里的一切。”杜恒熙目光灼灼,态度却极为平静,缓声说,“你到了国外,一切就都结束了,你再不会有在这里的机会。”
金似鸿看向他,朝他走近,面色严肃起来,“如果没有你,我会不甘心,但有你在,一切就不一样了。”他抬手在杜恒熙脸上摸了摸,随后弯下腰,和他脸贴脸,声音低哑,“我不能死,也不想替别人卖命。在那些人眼里,人命贱得像草,可我还没有活够。我做到过陆军部司令的位置,威风也威风过了,该享受的也享受过了,可惜我是天生的贱骨头,在我嘴里鹅肝红酒不见得就比烧饼豆浆好吃多少。我活了二十多年,只觉得你一个人好,有你在,我怕死,也舍不得死。你要我把你扔了,去抢别的,那我就是疯了也不愿意。”
金似鸿深呼吸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怕你不肯。”
杜恒熙眼神晶莹闪动,微微笑了笑,说话轻的像一缕烟,“要是不肯,我又何必追出来找你?”他抬手搂住金似鸿的脖子,很满足地靠在他的颈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的小鸟……”
天南海北,山高水长,只要你愿意,我就跟随你。
世间浩大,命途茫茫,只要你停留,我就陪伴你。
繁华无尽,东有晴峦西有涧。
心似鸿鹄,再无一处是樊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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