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传言开始变种,同学们从周念的择偶里咂摸出来:周念好像就喜欢成绩好的,跟性别啥的都没关系!那还等什么?同学们,学习啊!!
周念自己不知道。
其实沈峤青不在以后,他有点泄劲。聂巍说要跟他比他都提不起劲来。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虽然还穿着校服,但他现在看学校的同龄人都像是在看很幼稚的小孩子。
一个个都是还没走出象牙塔的小羊羔。
要是让他回顾高一时还没分化的自己,他也是这样的想法,曾经的自己多么的天真愚蠢。
不好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妈妈让他自己处置沈峤青还回来的钱。
周念不想把这笔钱留在手上,他问家里人有没有意见,爸妈都让他自己留着花。
周念想到这钱就难受,烧心灼肺的幻痛。
他想了好几天,聂巍也是个不贪财的,提建议说:“那捐了吧。”
周念:“……好办法。”
捐也不是随便一股脑都捐了。
周念找聂巍帮忙一起看一对一捐助每份资料,又去问了秦老师,问了omega群里的几个小姐姐有没有比如生病缺钱的omega需要帮忙的,前前后后找到十几个人,有的多点,有的少点,都是救急钱,还剩下些花不完的,他捐给了一个救助穷困老年人的慈善组织。
如此,前前后后又忙了小半个月。
秦老师问他:“你要匿名吗?还是写上名字?”
周念想了想,问:“能写两个人的名字吗?有一部分钱是沈峤青给的。”
秦老师说:“行。”
又问:“你怎么突然要捐钱?还捐这么多。”
周念说:“有一笔我自己忘掉的放了十年的理财到期了,连本带息拿到了钱,反正我本来就没指望过拿到这笔钱,我不想要。”
秦老师啧啧几声:“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任性。那沈峤青呢?他怎么不来?好久没见到他了,他家里的事还好吗?”
周念匆匆在纸上写下沈峤青的名字,笔迹暴躁,头都没抬,寒声说:“不知道,他休学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应该过得还不错吧,好像不缺钱。”
秦老师怔了怔,察觉到自己踩了雷区,正尴尬着,周念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念接起电话,脸色稍缓,不自觉地站直身体,礼貌地说:“你好,谢警官。”
“好,好,我有空的。”他看一眼手表,“我该什么时候到?”
挂了电话。
周念抬起头,照见秦老师担忧的面庞。
秦老师问:“怎么了?警察找你啊?”
周念点头,他现在可以坦然地说出来:“我是一起命案的目击者,他们找我出庭作证。”
开庭那天是工作日。
要上学。
周念跟老师请了假。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西装,今年他长高了三厘米,有一米八了,身材恰到好处,腰很细,他总觉得自己的腰线好像比以前明显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瘦了。
事实上,这一年多来,他都没怎么胖起来过。
当他穿着西装站在镜子前,周念发现自己的脸上的婴儿肥好像都没了,脸部轮廓变得比以前干净冷峻,又带着少年气,也不能说是大人。
大哥送他去法庭。
周念进门以后,看见沈峤青坐在旁观席上,沈峤青也看见了他。
有那么一刹那,周念觉得世界上的其他东西都消失了,他只看见了沈峤青。
然后回过神,周念低下头,就近坐在了离沈峤青最远的位置。
没有再去看沈峤青。
沈之絮看上去比上次要瘦了许多,背对着周念站在证人席上,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瘦得吓人,低着头时,好像一枝缀着沉重花朵的枯枝,白的能看见凸起青蓝色血管。
但不丑,反而很漂亮,干净的不像是个凡人。
沈之絮低声说:“我很后悔,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就算他是个人渣,我也不该杀了他。我完全可以求助法律。”
“现在害得我唯一的儿子也大受打击。”他啜泣起来,“他成绩本来很好的,还考了全校第一,现在却被我连累在学校里被欺凌,不得已辍学了。以后还要被我连累,成为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我对不起他。”
他生得那么美,又那么可怜,谁看了能忍心呢?
而在旁听席上,不乏有通过关系拿到位置的媒体记者,周念的身旁就有,正拿着小本子,笔记潦草地速记着。
凡是调查过沈之絮的都知道沈峤青,大家不由地朝后面的沈峤青看去。只有周念忍着没回头。
他看到那人在小本子力透纸背地写下“辍学”两个字,莫名地异常恼火,本来应该是心声的话竟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说:“不是辍学,是休学。”
记者耳尖地听见,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沈峤青?”
周念不想跟这些吃人血馒头毫无职业道德的记者说话,闭上嘴,装成没听见,拉了拉哥哥,跟大哥换了个位置。
傅律师问:“韩沧从小就喜欢你吧,你们是从初中开始恋爱的。你对他是有爱情的,假如在你理智的情况下,你是不会选择杀了他的。”
观众席上一阵压着声音的哗然,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信息。
“是。”沈之絮说,“我们从十二岁起就认识,我那时为了补贴学费,去他们家的工厂拿一些手工活回来做,因此认识了他。”
傅律师问:“以前的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公司的少爷,以为他是跟我一样的穷人家孩子,还教他怎么做手工,他一学就会了。”
“他是个谦虚的人吗?”
“是,他并不会瞧不起我。还会帮我留着活。”
“据我所知,韩先生在工作时也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是对我不顺从他这件事格外恼怒,气急败坏。”
说到这里,沈之絮神经质般地扭了扭身子,神色一变,痛苦地说:“他吓坏我了,他瞪着我,我还以为他想杀了我。我很害怕。”
“在你拿刀之前,韩沧说了什么?”
“他说:‘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沈之絮,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跟我葬在一起。’”沈之絮带着哭腔,羞耻难当地说:“他还说:‘你不吃药不就是故意想被我艹吗?你就是想要我娶你,我已经娶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作为妻子,被他的丈夫艹有什么错吗?’”“他说:‘要不然你就杀了我。’”“然后是他把刀塞进我手里的。”
傅律师出示了一张照片,是案件发生后拍的沈之絮的脖子,上面有红色的掐痕。
又出示了警方检查,刀上有韩沧指纹的证据。
上次周念看视频就看得心惊胆战,这次是当场听到,跟看转播完全不同,他完全地被感染到了。
他想,可能在场只有他一个omega。
只有他才能体会到沈之絮的惊恐无助,他完全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傅律师问:“你听到他的话是什么感受呢?”
沈之絮:“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觉得假如我不顺从地被他强暴,他就会杀了我,我只想用刀把他逼走。我说:‘你不准碰我,不然我杀了你。’”傅律师:“在这时你是有杀意的?”
沈之絮:“是。”
“之后,他来抢刀,我跟他争夺起来,我很慌张……”他泪流不止,“等我回过神,刀已经捅了进去。”
“他死了。”
傅律师:“所以,这是个意外,致死行为发生时,你对韩先生并没有杀意?”
沈之絮颤抖着嘴唇,说:“是。”
傅律师说:“我问完了。”
轮到检察官提问,看上去胖乎乎、有小胡子的检察官站起来,他大概盘问了沈之絮一番,沈之絮说得滴水不漏。
周念站上证人席之前,检察官慢吞吞地说:“证人是未成年人,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将在转播中对他的外貌进行马赛克处理。”
周念知道打马赛克也没用,学校的人但凡看了视频,就知道是他。
周念在法庭在场众人的目光中走上证人席,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还有稚嫩气息,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善良可信。
傅律师:“周念,你是沈峤青的朋友,对吧?”
周念:“是。”
“你曾经还看见了韩沧先生强迫沈先生,是吧?”
“是,我还报了警。”
“案发当天,你为什么会去沈家呢?”
周念深吸一口气:“我是去还抑制药的。”
法庭的灯光明亮如昼,他站直身体,高高地抬起头,目视着前方:“我是omega,但我一直对外隐瞒我是omega这件事,案发前几天,我在沈峤青家意外提前发热,于是偷用了沈叔叔的抑制药,隐瞒下来,并未告诉他。那天是我发热期过去的第二天,我买了药,上门还药,想跟沈叔叔道歉。”
周念背对着旁观席,但他能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很多人在窃窃私语。
“当天,我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声。”
“我报了警。”
“后来我找到了藏在外面的备用钥匙,开了门,看见韩先生€€€€受害人€€€€倒在血泊中,我很害怕,我逃走了。”
“第二天,我才在家人的陪同下承认了自己目击了命案。”
傅律师:“你当时见到的沈之絮是什么样子呢?看上去是有预谋的吗?”
“不。”周念摇头,“我觉得沈叔叔不是有预谋的,而且,他不知道他的药被我拿的,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那天上门,一切就是意外。”
轮到检察官提问:“周念,你当时在门外,有具体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周念:“没听清。对不起,我太慌张的。”周念说完,静默了一下,其实他隐隐约约有听见一些声音,但他不知为何,一时间回想不起来,仿佛潜意识中有什么在阻止他回忆。
检察官又问:“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周念犹豫了下,还是摇头:“隔着门,我真的没听见。”
检察官说:“你说沈之絮不知道你拿走抑制药,你确定吗?有哪个omega在发热期前会不检查自己的抑制药还有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