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及时赶来的医生,打了安定剂和抑制剂,但易感期的躁动因子并不会很快就完全消退,得不到释放的压抑,还在身体中不断积攒,伍执睡得很不踏实,但又像梦魇住了,无法清醒。
当他终于喘着粗气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道木制的楼梯上。
周围的场景变成了十几年前还没搬家时的老房子,所有东西都泛着旧照片里的灰白色,但他居然没觉得奇怪,手里攥着一张老师刚颁发的竞赛奖状,看着面前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他喝醉的渣爹,由两个陌生的女人搀扶着,走路还在打晃,一看就是刚鬼混完,要回家继续。
伍执没说话,默默地把手里的奖状藏在了身后,因为他知道,他渣爹是没有兴趣,也没有功夫搭理他了,他已经司空见惯。
所以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狠狠带上,然而即便这样,也掩不住女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他捂住耳朵,不管用,烦躁地把书架掀翻,却不小心磕到了自己的额角,流了一手的血。
他坐在地上,看着血流不止的手掌心犯蒙,一道深深的伤口赫然在目,却没有什么实际痛感。
伍执把手攥紧又打开,还在诧异,突然就被一记勾拳掀翻在地。
受伤的手撑起身体,伍执茫然地看着头顶上方,围上来了几个小混子,而自己,似乎正坐在离爷爷家不远的一条巷子口。
他并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些小混混,他们嘴里骂骂咧咧,开始上手,不知轻重地往伍执身上招呼。伍执听清了内容,是在说,自己是个野种。
原来,是伍裴东看不惯自己,找了一帮大孩子来堵自己,进行所谓的“教训”。
这种事怎么能忍,伍执愤然起身,和小混子们扭打在一起,鲜红的血,流的更多了,身上的其他部位也有了伤口。
突然对面的大孩子停了手,没一会儿,作鸟兽散,伍执抬起青肿的脸,想看看怎么回事,然而面前出现的,却是他小婶和几个警卫兵,还有他最不想看见的,伍裴东。
伍裴东躲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他小婶给他递过来一张纸巾,让伍执擦擦血。
“擦完,跟我回去。”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厌恶,他小婶一边往回走,一边念叨:“要不是裴东来喊人,你可能就要被打死了,真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能惹事儿。”
伍执想争辩,说这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可他又拿不出证据。
他小婶不带停顿的,继续对他批评教育,“爷爷年纪大了,你小叔撑着这个家也很难做,你住这里,也该学会懂事,不要随便结实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家里添乱。”
没人要的野种,寄人篱下,自然要学会低头,这个道理他懂。
所以他没再说什么,看着脚下的柏油路,一瘸一拐地跟在几个警卫兵后面,假装没看到,伍裴东得逞又恶意的笑。
一进门,伍执低头换鞋,正说往自己房间走,却发现场景再次变化,这不是伍家老宅,而是他渣爹娶了青薇以后,新搬的别墅。
他记起来,这天他渣爹叫他回家,说青薇做了他爱吃的菜,要让他一起聚聚。
青薇看见他进门,迈着小步迎了上来,伍念平在家的时候,她对自己这个拖油瓶会很是热情。
吃过饭,伍执要回房,这时有门铃响了,青薇去开门,没多久,就见她把站在外面的赖雨柔,带了进来。
青薇和伍念平没有子女,因为伍念平不想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觉得生孩子会被拴住。青薇管不住老公,不安全感泛滥,她不断给伍执介绍对象,想笼络自己这个便宜儿子,来稳固家里地位。
赖雨柔是青薇侄女,虽然是个beta,但长得还算标致。
青薇带她来过几次,假意让伍执辅导她功课,其实就是想拉个皮条。
但伍执不喜欢她,连笑意都欠奉,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
可没想到开门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手脚绵软,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事物也变得虚晃。
他被下药了。
青薇一推,把赖雨柔叠在他的身后,推了进来。
接着是落锁的声音,再要转动把手,已经根本打不开门。
浓烈的omega信息素,快速弥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娇软的身躯贴在他的后背,伍执听见赖雨柔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来。
“伍执哥哥,我为你做了手术,植入了omega假性腺体,你闻,是芙蓉的味道,你喜不喜欢?”
伍执闭着眼睛,暗自蓄了会力,转身猛地推开赖雨柔,他说:“滚开。”
但药效加上omega信息素的吸引,作为一个alpha,伍执眼看就要被迫发情了。
赖雨柔显得很镇定,眼里有执拗又迷恋的目光,她重新靠近伍执。
“伍执哥哥,青姨说过了今晚,我就彻底属于你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好像说到了什么兴奋的事情,她的脸上又流露出一种大胆的疯狂,“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难以自控,就快要屈服。
一时情急,伍执走向床头柜,猛然扯下玻璃台灯砸在头上,瞬间有鲜血从伤口涌出,在下巴处凝聚成一股,不住地向下滴落。
“伍执哥哥!你做什么?!”赖雨柔吓坏了,她慌乱地跑到伍执身边,跪在他面前,要检查伤口。
利用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伍执一个手刀,砍晕了发疯的女人。
在她不敢置信,闭上眼前,伍执狠戾地回答了她:“不好。”
门被反锁,伍执只能破窗而出,他用手里的灯砸碎了窗户的玻璃,向外一跃,摔到了花园的草坪上。
信息素席卷,使他脱力,额头的血还在不住的滴在睫毛上,和汗水混在一起,扰乱视线,他趴在草地上,模糊中看到一双繁复华贵的布洛克皮鞋。
他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双鞋,脑中尖锐的痛着。
他努力向上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画面逐渐染上了颜色,青意森森的草坪上,一个干净纯真的少年,越走越近。
瓷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暗金的发被风吹动得很软很柔,让人联想起秋日绵延的麦浪。
少年款步走至伍执身前,居高临下,神情带着悲悯,宛若天神降临。
伍执跟随本心,想伸手去够,却猝不及防,在少年金边镶嵌的镜片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血水混着污泥,一片狼狈不堪,他的手在空中颤抖,不敢再向前触碰。
这时,伍执听见高贵的天神缓缓开口,声音哀咽飘渺。
他说:“你看,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第43章 他的眼泪 我的梦魇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脑内啃噬,那些抗拒、撕扯的片段不断挤进伍执的脑中,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说痛、说停下。
伍执知道,这些片段和声音就来自于身前的少年,他忍着剧烈的头痛,想站起身,想用尽全力,把少年拥入怀中,想向他忏悔,向他坦白。
可扭曲的视线里,却只看到,有晶莹的液体顺颊而下,它们在少年花瓣一般隽秀的下巴上,汇聚成了一滴悬而未坠的露珠。
他的天神羸弱而苍白,他说:“我不该喜欢你的...”
伍执双手抱头,痛意更烈,眼前的画面突然像跳了帧的黑白电影,开始倒放,一时间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他被这些杂乱无章的画面困住,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像剥离的墙皮,一幕幕砸落,将自己淹没。
猛然惊醒,伍执身体自动反射,撑坐起来,他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汗湿透。
然而暗黄的灯光中,入眼的只有隔离玻璃和冰冷的窗,一室静谧。
怔愣了几秒,伍执看向窗外,依旧夜色漆黑,待惊恐逐渐淡却,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alpha隔离用的单人病房里。
身体仍处在易感期,但由于打过药物,明显不再那么燥热,伍执没有叫医生来,而是又躺回在病床,平复情绪。
斜上方的时钟,显示距离自己找燕殊对峙,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清醒后,那场慌乱,似海水倒灌,顺着梦境的惯性,齐齐流进脑海。
伍执望着墙顶的一块儿暗影,回想刚才梦里,那滴挂在燕殊脸上的泪。
他说: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眼睫轻颤,伍执心脏像装满沙石,鼓动得沉重而艰涩,每凿击一下,全身的血液,都会泛起一轮新的懊恼与悔恨。
他想,他真该死。
曾经他以为,青薇把赖雨柔推进自己房间的那天,就是自己一生的梦魇。
这是他不愿去回想的往事,就像小时候被叫做野种,被伍裴东欺负的那些事情一样,早已经被自己强制遗忘。
他以为遗忘这些不堪的懦弱,变得足够强大,就可以踩在陈旧的灰暗之上,不断前行,直抵阳光彼处。
可事实呢?
当燕殊带着一身甜香闯进来时,他又陷入了曾被强制发情的惶恐之中,强烈的排斥心理,混杂着那些蹩脚的怀疑,居然让他以为燕殊也想对自己这么做。
可是怎么会呢,小鼹鼠明明那么善良,根本不可能用出这么卑劣的手段。
反倒是自己,借由信息素的压制,发泄心虚的感情。
他的侵犯,和赖雨柔做的,有什么区别。
他让那只从未在自己面前哭过的小鼹鼠伤心了,梦里的那滴眼泪,才该是他一生的梦魇。
伍执情绪波动很大,屋里的监控仪器响起警报,不多时,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进来查看他的情况。
主治的医生告诉伍执,他易感期还没过,由于没有得到很好安抚,他还要好好休息调理,心情不要有过多起伏。
说完,他让小护士给伍执的点滴里加了一些带有安眠成分的药物,嘱咐她看伍执睡着,再出去。
再次醒来,已是隔天的下午,房里依旧空荡,伍执觉得自己可能是饿醒的,因为他的肚子发出了明显的咕咕声。
这里是谷雨星的中心医院,田叔那天把他就近安置了,没有送回到首都星。
伍执在这个星球,除了燕殊,不认识别人。
以往在部队,这种情况,有董路一他们可以使唤,而现下,只能靠自己了。
其实,伍执对这样的隔离病房并不陌生,他独自在医院里,撑过很多次易感期的夜晚,他的渣爹根本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来看他一眼,除了身体不好的爷爷,也没有什么真正关心他的家人。
伍执按了床头的红色按铃,叫来了昨晚的护士,今天她依旧夜班。
小护士是个beta,人很热情,伍执在她这里,了解到医院的隔离流程和餐食情况,然后自己用内线叫了食物上来。
小护士告诉他,这次他的情况挺危险的,因为信息素被迫中止释放,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紊乱,易感期可能要比平时多几天,大概还有三四天才能出院。
伍执听完感谢了她,然后向她要来了自己的终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终端一直由护士站保管。
伍执的心情依旧沮丧,但理智逐渐恢复。
他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要先和燕殊道歉,再弄清楚事情真相。
然而当他给燕殊拨了十几通电话都被自动挂断之后,他才确信,自己是被拉黑了。
发出去的信息,也是满屏的红点,提示说,要先加对方好友才可以送达。
看来,小鼹鼠已经单方面把他们的配偶权限解除了。
没有办法,伍执只好给董陆一拨了电话,想看他能不能帮个忙,侧面了解一下燕殊的情况,小鼹鼠可以不原谅自己,但那天他记得把小鼹鼠弄得被迫发情了,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伍执十分担心。
然而终端电话拨过去,接起来的却是好久不出现的肖泓。
冷淡又清冽的嗓音隔着话筒传来,“董陆一喝挂了,找他干嘛?”
伍执微微一愣,“你们怎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