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也会伤心 第37章

两人往屋外走去。

路过花园的时候,伍执脚步慢了下来,玻璃画室的门半开着,凌霄花墙那边,好像在重新修整,地上铺着一些工具,多了个脚手架,为了腾出地方,里面所有的画,都被放在最靠右的那一面。

田叔也停了下来,见伍执从玻璃花房那边将视线转回,落到了自己身上,深而暗的眼眸里,流露着两个字,恳求。

毕竟和这个年轻人共处过一年,田叔又是个面硬心软的,犹豫了一会,还是主动抬脚,往玻璃画室那边走去。

一进屋,他就收拾起屋里凌乱的工具,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了身后的伍执。

伍执道了声谢谢,然后就在堆成一排的画架前,站了很久,仿佛入了定。

这些画,大部分他都看过,是燕殊笔下的凌霄花。

他没什么艺术鉴赏的天分,只朴素地觉得,这些画很好看,线条流畅,笔触细腻,捕捉的都是花朵最自然的姿态,却能营造许多种不同意境的唯美。

田叔忙完,外面已经黑下来了,见伍执还没动静,便起身提示了一句。

伍执心下了然,差不多该走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带着一个未解的谜题就此离去,于是在出门前,他问:“田叔,这面墙上的凌霄花,不是只有红色的吗?”

田叔听到他的问题,没看墙上的花,却看起了画架上的画,伍执想,田叔明白了自己想知道什么。

田叔神情变得悠远,像从管家这个角色中短暂的脱离出来,只是一位正在回忆往昔的老人。

安静了一小会儿,田叔缓缓开口:“刚开始治疗的时候,小少爷经常要去复查。”

“那时没人知道治疗的过程如何。每次看到小少爷都是积极配合的样子。”

“他那时做不出太多表情,绷着脸认真地说不痛,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所以,除了复查前,他会坐在这里画很久,用色也不再鲜艳以外,我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后来,还是有次疼得太严重,大少爷跟着回来了,我们才知道,小少爷受了这么多苦,也才明白,为什么复查前,他的画会变成那样…”

画者是不会对作品隐瞒心情的。

伍执想起金葵临走之前,提醒过自己的一句话。

像有重的滚轴从心脏上狠狠碾过,情绪被很紧很密得压在胸腔,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灼热的苦涩。

伍执没有很好的感悟力,但记忆力不差。

他清楚得记得,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晨跑路过时看到的画,变成了冷色调的。

原来小鼹鼠那么早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敌意,但还是一直坚持,用柔软和温暖对待自己。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的喜欢与难过,只有自己,这么没有心…

这么没有心…

伍执回到飞行器里,拿出刚才揣在衣服口袋里带出来的,那几张小卡片的。

当时是抱着断了念想的决心,没有带走它们,可现在,它们变成了支撑他熬过去这段时间的唯一力量。

小卡片保存得非常新,简笔的画风很Q,透着一股纯真可爱,很符合作者的性格。

伍执开始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没说停,也许现在还能有更多张,留给自己慰籍思念。

这些小卡片,承载着小鼹鼠不曾言说的期待,他想,他得好好活着回来。

回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伍执从驾驶台上拿起信封,抽出里面一张稍厚的压纹纸,看了半晌,缓缓签下了字。他把纸重新放在信封里,填上了肖泓的地址。

窗外仍是阴天,伍执看着庭院的方向,又回想了一遍坐在玻璃屋前,安静地拿着画笔的那个人。

他轻轻地摩挲着那个信封,祈祷永远也不要用上它,然后,便不再犹豫,启动了飞行器。

第61章 我…签了字

外面的雨,冲刷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混乱的水痕,燕殊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对着光脑屏幕,发起了呆。

成亦森这么说,这些报道也这么说。

说伍执是这场商战的窃密者,说他是居心叵测的浪荡子。

这些…会是真的吗…?

虽然最后没能走到一起,但燕殊对伍执的评价,一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他记得,当时伍父让自己去搭桥生意,伍执还回护了自己,一口拒绝了那些请求,那时他的决绝,并不像假的。

而且,有一说一,除了和金葵间有些不清不楚以外,燕殊真没见过伍执有什么拈花惹草的行为。

屏幕上,那些疑似伍执出入各大声色场所的照片,并不十分清晰,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燕殊没想到,自己前一天还在为伍执找各种理由,第二天就收到了他亲自寄来的离婚申请书。

又一次,他体会了,什么叫做如坠冰窖。

*

文件是成亦森送来的,昨天刚来过,成亦森没有刻意寒暄,上楼以后,直接把一个文件袋,交到了燕殊手里。

“小少爷,这是昨天我回公司收到的,是伍家寄来的。”

听到伍家,燕殊下意识接了过来,但后知后觉,想到是寄到公司的文件,应该是公事,不明白成亦森为什么要特地拿给自己。

“我不参与公...”

然而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手里素色的文件袋上,发件人署名那里,写的是伍执,而左下方还打着稽和的字样。

“本来是要发到肖总那边,但肖总不在,我问过他意思,他说既然是伍先生的东西,交给您就行。”

成亦森解释完,也没有回避,站在那等着燕殊拆开,燕殊看了他一眼,听他补充解释说:“肖总意思是下礼拜送抑制剂的时候,一起带过来就行,可是...刚出了丢失机密文件这件事...又是伍先生寄过来的,我想里面会不会有一些解释,就…赶紧送了过来。”

成亦森敬业地提示,倒是提醒了燕殊,他和伍执早没了终端联系,也许,伍执是想向燕徽解释什么,才寄了信件过来?

他没多犹豫,直接打了开来。

然而,里面只有一张很厚的压纹纸。

燕殊展开,是一份联邦正式格式的离婚申请书,申请栏的两个姓名框里,有一个已经填好了名字,燕殊追逐了这么多年,自然认得这是伍执的笔迹。

第62章 他已经签了字...

燕殊记得自己说过,出院以后,等身体调理得好一些,他就让田叔准备离婚的手续。

没想到,这么几天他都等不及了。

成亦森看见燕殊对着那张纸石化了一般 ,就探过头来,却不想瞟到的,竟是离婚申请几个位于标题位置的大字。

一瞬间,久经社交场,熟读交际经的他,也有些僵住,半天才想起把头正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燕殊也不算愣了太久,比一年前,接到燕烈的电话,说要他结婚那会儿,长进了许多。

他很快恢复了神色,只是攥着那份离婚申请放在身后,告诉成亦森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公司文件。

之后,他周到地邀请成亦森在客房休息,连续两天一大早从首都星飞来,饶是铁人也掩饰不住疲惫,无奈成亦森行程太满,只能在这里停留半个小时,所以燕殊就让田叔带他去用些早点,说别空着肚子坐回程的飞行器。

成亦森没察觉什么不对,听了燕殊的安排,下楼去寻田叔,正巧在一层的拐角,碰到捧着一套熨好西服的田叔,那正是自己昨天换下的。

两人在燕家虽然一直各司其职,但都是燕家“老人儿”,彼此相熟,也都有些护主的心里。

成亦森就和田叔闲聊了几句:“这次窃密的事和离婚的事赶在一起,小少爷肯定很伤心,田叔,燕总因为郎宇的事情脱不开身,谷雨星这边只有您,您可一定要多关心关心小少爷。”

田叔也是叹气,“分内之事,只是...伍先生竟然...这事儿确定了吗?”

“嗯,视频拍的很清楚,融资刚完成,伍家就倒戈郎晖,还逼少爷离婚,谁知道他们答应联姻,是不是就是为了这出无间道...唉,可惜了小少爷一片真心…”

成亦森没再说下去,和田叔默契地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势貌似小了一些,可从窗外看去,天色并未见放晴,仍有闪电偶尔划破天际。

田叔把成亦森送了出去,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一楼大厅。

闷闷的雷声中,燕殊突然卸了力气,塌靠在身后的墙上。

他站在没有人注意到的二楼拐角,把刚才的一切,都听了进去。

他…签了字

被捏得皱起的申请书,从松开的手中落下,纸张的一侧,赫然留下一排因为掐得过深,破了口的痕迹。

原来,是融资已经结束了…

怪不得要这么急着与自己划清界限...伍执想摆脱自己,摆脱燕家的心,真是从不遮掩。

燕殊又有了那种从头到脚都凉透的感觉,只是不再是出于遗憾或伤心,而是出于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

他厌弃那个一腔孤勇的自己。

也厌弃那个捧出真心交给别人利用的自己。

但他更厌弃的,是现在这个,像个被利用完的废品,被人迫不及待丢掉,还傻傻去想为什么的自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从未被爱而已。

燕殊的脑子木木的,眼神很空,心里更空,有一根紧绷的弦,在这个下着雨的清晨,终是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田叔送走了成亦森,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燕殊。

外面阴沉,屋里就一直开着灯,冷的光打在燕殊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苍白的幽灵。

田叔怅然,并没有多劝,他了解小少爷的性格,有些话说出来反而会更令他难受。

感情这种事情,不是靠他人劝慰就能马上想通的,只有依靠时间,更多的经历,自己才能与自己和解。

所以田叔只是短暂的在门口停留了下,便往房间走去,想给燕殊留下独自的空间。

可他刚迈步,却被燕殊一声给叫住了。

“田叔,这周我会去小满星采风,哥哥最近也在那边。明天您可以回老家看看子女,顺道放个假。”

燕殊从楼梯上走下来,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沉静的模样。

田叔有些吃惊,听燕殊进行着安排,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有条不紊。

从小看着燕殊长大,尽管他藏得很好,但田叔依旧看得出来,燕殊并不是真的想去采风。

他只是不愿再待在这个伤心的地方了,这个别墅承载着他太多不愿触碰的回忆。

做了一辈子称职的管家,田叔从没在主人吩咐事情的时候走过神,但这次,他却开了小差。

他不明白,小少爷虽然被病痛缠身,但性格坚韧,待人宽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却怀着一份难得的善良纯真,这么好的omega,伍先生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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