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寒随意打量着眼前成片的刺绣壁画,忽然想到了他至今瘫痪在床的父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拿他寄回家的钱新娶了个老婆。
听人说他能跑能跳的时候能扯着孙小兰的头发从村头打到村尾,结果都瘫在床上成天需要靠人伺候了,只靠一张嘴,嘲讽,挑刺,咒骂,还是一样能伤人。
明明是自己酗酒没站稳跌倒了,非要带着理直气壮的愤怒,把这过错归到孙小兰头上,再归到他头上。
欺软怕硬的痨种。
父亲都是一样的混蛋,只是一个用恶俗的暴力,一个高明了一点,笑里藏刀。
也不知道哪种更叫人讨厌。
“发战争财,你也不怕折寿。”姚琛泽站得挺拔,挡在左寒身侧,浑身戒备。
或许他内心对自己这个极其擅长PUA的父亲还是会感到恐惧。
这种恐惧是从童年开始日复一日积累下来的,掩藏在厌恶和仇恨之下,时不时会钻出来刺穿他的平静。
北部联盟起了内乱,执政党党首依照条约向各大联盟请求支援。
几大联盟里,就中部联盟靠得最近,双方还签了互助同盟条约,这周军政处收到了派驻维和部队的外交请求。
同时来的,还有反叛军下的大额武器订单。
姚青明显不赞同姚琛泽的说法,“这怎么能叫发战争财,你我都清楚,这就是一场博弈罢了。“
”你不卖,有的是人卖,都是两边卖,这叫给予双方平等武装,多好。”
“北部联盟的仗还是会继续打下去,没那么快结束,与其让其他联盟捡了便宜,还不如把好处拿在自己手里,对吧。”
姚琛泽盯着姚青的脸,直等他说完,才开口问:“这是统战部管的事,你一个能源部的部长,关心卖不卖武器干什么,真有好处,也不会到你手里吧。”
姚青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姚琛泽将那点转瞬即逝的不自然看到了眼里,接着道:“按照互助同盟条约,一国出现内乱,同盟国有义务协助谈判,以期尽快平息战乱;按照十年前就签了的尼尔协定,同盟国有义务为减少战乱、贫困和环境破坏作出共同努力,这些说烂了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懂得多吧。”
姚青嗤之以鼻,“你还真是天真无邪。”
他用那暗含轻蔑的语调,给出评价:“你不是个合格的政客。”
只要有利益驱使,鲨鱼就会循着血迹涌上去撕咬,再将猎物瓜分干净。
姚琛泽并不想做这种所谓的合格的政客,“合不合格都无所谓了,关键的一票在我手里,别白费力气了。”
左寒飘忽不定的注意力从壁画上移开,在姚琛泽宽阔的背后偷偷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他忽然想起在斜府街初见时那个目中无人的少年,看不惯别人买便宜的车,看不惯开车不熟练的新手,看不惯别人现新买的裙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姚琛泽都给左寒这样一种印象€€€€洁癖,自律,看不起底层的贫困,没什么同理心,只对喜欢的东西感兴趣,只关心自己看得上的东西。
所以他一度以为姚琛泽把他当个宝贝是脑子抽了筋,毕竟他是最典型的一无是处的底层。 还病怏怏的。
姚青似乎也有这样的疑惑,面色奇怪,“你什么时候高尚到这种程度了。”
姚琛泽反问:“怎么,黑灯瞎火的,想做束光都有罪么。”
没料到得到了这样一句回答,姚青怪异地“哈”了一声,拍了拍手,“那我期待你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那一天。”
阴阳怪气,实在讨厌,话不投机,姚琛泽牵着左寒的手,抬腿就要离开。
姚青侧身让了让,忽然开口:“北部联盟的事,你再插手,搞不好带维和部队去战乱地的,就是你了。”
姚琛泽脚下一停,恶狠狠回过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姚青扫了眼左寒,挑起一侧的眉头,面色愉悦,“到时候,家里出个什么事,多不好。”
是明晃晃的威胁。
冷静了一晚上的男人瞬间暴怒,姚琛泽冲过去扯着姚青的衣领,拳头“咯咯”一响,“你活腻了?”
左寒赶忙去拽。
回程路上,车厢内一阵沉默,姚琛泽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眉头紧皱,烦恼着很多事。
左寒想安慰他,思来想去,捏了捏姚琛泽的手,认真道:“他会遭报应的。”
就像左兆林一样,这些人会遭报应的。
姚琛泽在黑暗里睁开眼。
车外的灯闪过,左寒一脸严肃,姚琛泽忽然心里一软。
因为左寒是个可爱的、嘴硬心软的人。
人总是会相互影响的。
第63章 我能不担心你吗
作为统战部最年轻有为的少将,还是决议阁的年轻议员,姚琛泽投出了最关键的一票,北部联盟执政党的求援请求已经通过了决议,不日军政处就要派驻维和部队前往战乱地,帮助执政党平定叛乱,一同过去的,还有大批的先进武器。
不出所料,姚琛泽是带队的最佳人选。
要忙的事多了起来,一连几日,左寒都是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人早早钻被窝睡觉。
天已经黑过去很久,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脱自己裤子,左寒睁开眼睛,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
凌晨三点了,会养生的人都不该在这个点做爱。
可是姚琛泽太过紧张,也太过着急,甚至没耐心做任何准备,就那么直愣愣在左寒腿间硬蹭。
灼热的气尽数喷在敏感的耳廓,左寒像一只被擒拿住的小鸡崽,无处可逃,无从反抗,他拢紧了腿根,就这么一言不发,等着姚琛泽冷静下来。
黏黏糊糊,磨磨蹭蹭的,天都快亮了,离姚琛泽出门上工也不远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左寒难得高兴爬起身给姚琛泽系皮带。
“我能不担心你吗?”姚琛泽反问。
左寒有点不高兴,“你是觉得我离开你活不下去吧。”
姚琛泽抓着他的两只胳膊放在自己腰间,又俯身过来掐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咬他的下唇,顺着这句话说道:“因为你嘴巴叼,身子娇气,脾气又差,所以我一点也不放心。”
“你放屁。”左寒也恶狠狠地回瞪了姚琛泽一眼。
这三条,他一个都不认同。
大概知道姚琛泽在烦恼什么,左寒直白地问:“姚青会杀掉我吗?”
姚琛泽系着袖口的扣子,闻言紧锁起眉头,“你别说这个字。”
“你在害怕?”
“嗯。”姚琛泽承认,“但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左寒抬着头看他,渐起的晨光里,他们对上了视线。
“别怕。”左寒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然而还是说得很认真。
当你和这个人在一起,该害怕的事还是会害怕,但你会有勇气面对。
“好。”姚琛泽意外平静了下来。
他转身出了趟房门,回来给左寒端来吃药的温水,又说:“孟厌的事,我会安排好再走。”
左寒张开嘴被捂了一嘴药片,仰着脖子将喂过来的水喝干净,看起来乖巧极了。
心里一直在惦记这事来着。
姚琛泽最近忙成这样,居然还能关照到他的事,说不感动是假的。
已经是九月中旬了,那个不听话的小狼崽子在市政厅婚配系统的半年轮空期终于满了。
市政厅的工作人员查过,说孟厌的父亲孟昭获并没有提交婚配终止申请,这也就意味着孟厌的个人信息已经重新进入了自动筛查程序,一旦双方同意,匹配成功,孟厌就可以离开孟家。
婚配对象左寒已经提前挑好了,还是拜托许喻平介绍的,也是个心理咨询师,是许医生的学弟。
已经打过招呼了,这次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不知道姚琛泽什么时候要走,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周,左寒坐在一楼窗前发了一上午呆,忍不住的焦虑。
人一烦躁就坐不住,下午他找了司机,去了一趟Clayten的工作室。
前段时间左寒一直在陆陆续续和工作室的摄影师小K聊着天,主要是请教一些相机参数问题。
小K老师很热情,先是大力夸赞了左寒的审美和构图天赋,又劝他:“掌握再多理论都没有用,你得多实践,来跟着我拍拍艺人,多出去拍拍风景,这才是正确的学习方式。”
学习就学习吧,他也得忙起来,有点追求最好。
总是无所事事的,谁看着都没劲。
到了熟悉的高端写字楼,又被Clayten逮住了。他拉着一脸冷漠的左寒上下左右看了看,一拍掌,大喊一声,“有了!”
吓了左寒一跳。
大约是怕灵感被他的激动吓跑,风风火火的omega当即就钻到工坊埋头鼓捣,耳朵后夹着铅笔,脖子上挂着软尺。
看吧,这就是有追求的年轻人。
今日有明星来拍商务,摄影区人多,小K老师忙得热火朝天,见了左寒便招呼他过去帮忙打下手。
不一会儿,有助理来喊,说是Clayten有请,左寒不明所以跟了出去。
原来是让他做个人台,比划比划布料。
Clayten没被之前的事影响,还愿意给他机会,一直在聊天中鼓励他做感兴趣的事,邀请他来工作室,哪怕只是学习,左寒对此很是感激,让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配合着让这位设计师专心致志在他身上动手动脚。
“可以可以。”Clayten大约是比对出了结果,随手将贴在左寒前胸的布料拿下。
纽扣突然被一股大力拽掉,滚到了地上。
Clayten主动弯腰去捡,他一手撑在杂乱的设计桌上,一手从一地纤维里摸到了那枚掉落的纽扣。
“哦no,估计是线头勾到了,没事,我重给你…”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迟迟没起身,嘴里的话也停顿下来。
“怎么了。”左寒以为他扭到了腰,伸手去扶。
Clayten终于直起腰来,转过脸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这是你的纽扣吗?”他问。
左寒不明所以伸手接了过来,一时间也愣在原地。
手里哪里是一枚纽扣,那是一颗制作精密的金属粒,有着完整的通讯线路,缓慢地闪着微弱的近乎可以忽略的光,用衬衫同色系的布料仔细包裹住了,原先牢牢地坠在他胸前。
Clayten好像说了什么,露出了或是怜悯或是安慰的表情,左寒一概没有接受到,他直直站在原地,一时间想起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这是,是干什么用的。”他也不是在问问题,只是脑子一向转得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