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蘑菇 第64章

下午明明都开始列队了,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是因为他么,不想和他分别,所以姚琛泽不去了。

左寒忽然用力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心脏像被攥住了般难受。

不是很清楚么,他一直在拖姚琛泽的后腿。

左寒确实想岔了,姚琛泽不用带队出去是因为北部联盟下午突然来信,主动拒绝了维和部队入驻。

因为他们发现反叛军手里拥有大量的精炼军用钛矿合金,有证据怀疑是从中部联盟走私进去的,而这么大的事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中部联盟的军政处一定有一把巨大的保护伞撑着。

在航空、导弹、火箭、宇宙飞船的制造中会广泛使用钛及其合金作结构材料,精炼的军用级别钛矿合金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让中部联盟的人拿着武器进来,谁知道是敌是友,又会不会引狼入室。

晚间,军政处已经成立了调查组调查这件事,姚琛泽赶回来是为了让左寒安心。

他脸色不好,左右没有要紧事,统战部的上将给他放了两天假。

转头发现左寒一脸寒霜看着他,姚琛泽赶紧过来哄。

左寒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吻,问:“你为什么不走?”

姚琛泽没办法解释得太详细,这算是军政处机密,他只陈述了结果,“我不用去了。”

“这两天放了假,我…”

话还没说完,这几个字不知怎么激怒了左寒,他不会摔东西泄愤,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却一点也没流。

“你出去!”

一刻也不想和姚琛泽待在一起了,然而这栋房子根本不属于他,于是左寒气冲冲站起来要往外走。

“天都黑了,你去哪儿!”姚琛泽跨步赶上来,轻轻松松将他拦腰抱起,不停挣扎中,道歉的话一茬茬往外冒,“别生气了,左寒,我做得不对,我会改,别生气。”

他自然知道监视监听不对,没被发现的时候就好好的,天天窥视他窥视得心安理得,被发现之后来道歉,这算什么?

不是真的忏悔,左寒要听的也根本不是道歉。

他甚至毫无责备的意思, 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只是那种与日俱增的疲惫感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怎么能这么累。

姚琛泽是侥幸获得了一点时间来解决问题,如果真的要带队离开,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可能会先把左寒关起来,等回来再说。

万幸不用走到那一步,他不停道着歉,解释自己出了问题,但现在会下定决心去改,希望左寒能多给点时间陪他。

说出来不难,但左寒不理会,躺在床上,屁股对着他一动不动,渐渐平静了下来。

是一贯生气不理人的表现。

“我保证不再做这些事了,真的,只是你得给我点时间,我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姚琛泽知道自己招人烦,试图用别的事来哄左寒高兴,“明天孟厌就会去市政厅协议婚配事宜了,等他结了婚,我带你去看看他,好吗?”

果然,这件事拉回了左寒的注意力。

看着他转过头来露出专注的表情,姚琛泽心里蓦然一痛。

然而这件事并没能取得好结果,也没能缓和他们的关系。

隔日一大早,两人还磨磨蹭蹭坐在小凉亭下吃早饭,宿城市政厅的消息传了过来,听工作人员的意思,孟厌又主动拒绝了一次。

“不是提前跟那位心理咨询师打过招呼了吗?”左寒手里的勺子“叮当”一声碰在瓷碗边。

“还是孟厌自己拒绝的?”

“嗯。”姚琛泽心道不妙,一句多的话也不敢接。

本来最近心情就很低落,左寒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火。

“我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

他一厢情愿地觉得别人需要他,其实只是负担罢了。

说不定孟厌根本就不想结婚,不想离开莲华路,谁知道呢。

话虽如此,看他一言不发靠在窗边抽烟,姚琛泽心里难受,又因为监听器的事,左寒很抗拒他的靠近。

正逢李副官上来送文件,姚琛泽叮嘱他安排人去宿城一趟,盯着莲华路孟家。

“孟家怎么了。”李济航不解。

“没事,左寒很关注孟家那个小omega,找人去一趟,打探一下孟厌的近况。”

军政处调查钛矿走私的事查得人人自危,李济航联想起来,随口说道:“说起来,孟昭获手里不是有座钛矿么。”

联盟的矿产私有,允许私人开采买卖,只是受到军政处严格监管,开采量和使用量必须按季度报备,交易对象也必须是有资质的军工企业。

姚琛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孟昭获有问题吗?”

李济航摇头,“没有,调查组查过了,手续没有问题,备案号,开采量,使用量,都没有问题。”

姚琛泽皱起眉,追问:“其他矿场呢。”

“还在查,北边有两个矿场管理非常混乱,资料准备不齐,几个负责人都被限制出行了,等文件准备好之后才会酌情恢复人身自由。”

调查组成立到现在不过一天的时间,孟家自证速度还挺快,姚琛泽心里有种预感,莲华路的人暂时不方便接触。

“探听消息的时候小心点,别叫人发现。”他特意叮嘱。

左寒陆陆续续准备了两个月的新婚礼物,暂时也不用送了。

第66章 开心一点,好吗

“又不让出门了?”

“嗯。”

Clayten很喜欢左寒,他觉得他拍的风景很有个人特色,这次带队去草原采风,本打算把左寒叫上,没能成功。

纽扣被无意中发现后,姚琛泽停止了密不透风的监视监听,与此相对的,左寒不再被允许随意出门。

一种变相的监禁,和坐牢相比,狱警态度温和点,待遇好点。

电话里传来了风的呼啸,一点恰到好处的人声喧闹,左寒挂了电话,坐在窗前,不知道朝外看着什么。

最近左寒愈发嗜睡,夜幕沉沉压下,姚琛泽回来时,他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想回一趟老家吗?听说左兆林身体快不行了。”怕左寒听了没食欲又不好好吃吃饭,特意等吃完了晚饭,姚琛泽才告诉他这个消息,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人名了,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左寒夹着烟的手一顿,低头按灭了那抹猩红,语气淡淡,“不想。”

天重新冷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秋天已经渐渐走到了末尾,又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夜里飘起了雪,细碎的声响被双层玻璃隔绝在外,在近乎全然的寂静中,只有姚琛泽平缓的呼吸声。

但左寒就是知道,外面下起了雪。

讨厌的冬天。

“生你有什么用?”

“从小就只会哭哭哭,耽误你妈割猪草,个倒霉赔钱货,还没家里的鸡值钱。”

他爸和刻薄的老太确实是亲母子,带着点方言的咒骂从语气到内容都如出一辙。

鸡吃了食会下鸡蛋,卖掉就能换到钱,钱可以买到新的塑料盆。

而在左兆林嘴里,他是个只会无意义消耗粮食的无用的废物,力气小,能干的活很有限,又懒又费钱。

鸡确实比他有用。

人活着应该有点用,这样的观点从小就在左寒脑子里生了根。

他有什么用呢。

刚从斜府街被放出去的那一年,他找了份在招待所打扫卫生的工作,晚上还会去酒吧兼职做服务员,就希望能多攒点钱出来。

冬天的某一日,跟客人喝完酒到凌晨四点,把店门关上之后,他醉醺醺地裹紧外套走在回群租房的路上,没留神脚下打滑摔在雪地里。

漫天雪花飘在身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能站起来。

不知躺了多久才缓过劲儿,靠着一点本能跌跌撞撞回了刚付过租金的落脚地。

因为胃疼想烧热水喝,结果倒水时手抖没拿稳,滚烫的热水全部浇在了手上。

热水没喝到,他在醉意和疲惫下拖着身子躺到床板上,第二天醒来,没处理的烫伤处全是水泡。

怕耽误工作,他自己把水泡挑破后买了点药抹抹。

大雪漫漫的那天,他一只手包着纱布,只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戴着手套笨拙又卖力地蹲在招待所厕所里刷马桶。

那时他有什么用?他的有用程度确实太有限了。

能活着就已经很难了,那没用就没用吧。

可现在没有任何紧迫的生存感,他睡在了温暖的昂贵的蚕丝被里,雪落不到他身上,草原喧嚣的风也刮不到他脸上。

当基础需求满足之后,左寒又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用的问题。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曾经在周围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认为有用等于会赚钱,在他不需要赚钱之后,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认知上的茫然。

而在Clayten身上,在陈斯奕志同道合的beta对象身上,他意识到了有用不是和会赚钱画等号的,创造一些价值,为了热爱的事业奋斗,都是有用。

可你看,他甚至在姚琛泽的“有用”上是负面的。

年末还是去了一趟钟涵村,左寒站到田埂上,远远看到一个即将被荒草埋没的坍塌的小土坡。

孙小兰死后就被草草葬在了这里,孤孤单单,不知道有没有人祭拜,很明显坟前无人打理。

左寒一直没有来看过,他好像总存在这样奇怪的心理,侥幸,或是逃避,似乎不见面就算各自安好。

“我对不起她。”

“我们本该相依为命,是我抛弃了她。”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难过。

姚琛泽抓着他的手暖在口袋里,提议:“你可以把她的骨灰挖出来,带回去。”

“带去哪里呢。”左寒问。

姚琛泽理所当然,“可以和我妈、和我姐葬在一起。”

“不了。”左寒拒绝,“她不习惯。”

姚琛泽不能理解左寒的想法,只道:“她会习惯的,她们会相处得很好。”

“不了。”左寒还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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