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他碰,便不碰,他停在台阶上,比姚琛泽高上了一点,从这个角度看去,大少爷深邃的眼窝显出了一副难得的可怜样。
“你之前不是发烧烧晕过去了么,医生说那是身体进入了假性发热期,因为我给你吃了太多补品,也是因为,我的信息素等级太高了。”
“打这个针,是防止我靠近你,再让你不舒服。”
姚琛泽自觉没什么,简要解释了两句。
他的唇还没恢复血色,左寒眼睛一酸,“那是我生病,不是你生病,给我打针就好了,你没病打什么针?胳膊上戳这么多针孔?”
“不碍事的。”姚琛泽赶忙补充。
“对你的身体没有损害吗?”左寒质疑。
姚琛泽斩钉截铁否认道:“没有。”
还想再提一提腺体手术的事来着,看样子这下得先把禁药的事掰扯清楚了。
“姚琛泽。”
“诶。”
“我不是傻子。”左寒瞧着是真生气了。
“不傻不傻,谁说你傻。”姚琛泽赶紧凑上前去,又克制着只是拉了拉左寒的手。
左寒躲了开去,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原本以为姚琛泽这几天只牢牢看着他却再也不抱着他睡觉是因为占有欲大过了感情,原来不是。
怎么会是这个原因?
怎么会有两个人相处,所有的症结都源于,他太爱他?
好像两块形状迥异的石头,拼命想贴在一起,贴得越近,磨得越痛。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姚琛泽受伤,尤其还是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事受伤。
“不要再给自己打针了,我不是必须要见到你,你最近很忙,经常连续熬夜,要多休息。”他说。
“什么意思?”姚琛泽狠狠皱起眉。
在鸡毛蒜皮里积攒的不安像不停簌簌下落的尘屑,一层一层全都堵到了心口。
“我说了,没有任何影响。”他固执地去要拽左寒的手,态度强硬。
“走吧,回病房。”
每一次,有了或大或小的矛盾,姚琛泽都会下意识想把事情囫囵盖过去。
盖出一间有左寒居住的房子真不容易啊,他只想用木板和铁钉隔绝掉外界所有潜在的危险,再用一块布将所有的尖锐和污秽都严严实实盖住。
于是他们的家里还是坚固又漂亮。
然而左寒一把掀开了那块布。
“你没当我是傻子吗?”
“打这个针你好受吗?”
“没影响,你的脸为什么到现在都是白的?你的手什么时候这么凉过?”
左寒从未这样逼问过谁,声音渐渐发起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只有一点影响。”姚琛泽松了点口。
他看不得左寒伤心难过,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行,现在又‘只是一点影响’了。”左寒闭了闭眼,忍过那阵翻涌到心口的酸涩。
“宁愿给自己胳膊扎这么多针也要来陪床,来亲我,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问过我喜欢你做这样无意义的牺牲吗?”
话一旦说出口,就像关不住的水闸,姚琛泽张了张口,大概想反驳什么。
大约又是几句应付,左寒没给他机会。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好玩的玩具,没有一点自己的意识?”
“是,你是很喜欢我,但有任何事,任何事,你都不用跟我解释,你做好安排就行了,是吧?”
这些情绪明明都自己消解过了,明明都淡得成了无聊时偶尔会涌上来的一点心烦意乱,此时却突然像被引线点燃了一般,“轰”的炸了出来。
姚琛泽心里一疼,眼眶也红了。
“左寒,没有人会对玩具这样。”他哑着嗓子反驳。
他从未把左寒当过玩具,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他捧着掉到掌心的一朵雪花,常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姚琛泽,也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自己的伴侣。”左寒偏过头,不想再看他潮湿的眼睛。
然而姚琛泽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太喜欢他是错?为他遮风挡雨也是错?从云端追着他掉到泥巴里沾上一身污秽也是错?
“是我的问题。”左寒为他们的矛盾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又小声道:“我是个废物,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依靠,我什么都做不好,还要你牺牲健康来抽空陪我这个废物。”
“我甚至还妄图想帮你点什么,怎么不是我的问题。”
说着他转身就要回病房。
“不是,你胡说什么。”姚琛泽赶忙抬腿去追。
左寒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拖鞋一滑,差点摔到地上,被姚琛泽眼疾手快捞到了怀里。
吵个架都能摔倒,还要对方来扶,左寒越想越气,脸都涨红了。
“我现在不想理你。”手里的那根烟早就被捏得不成形状,他看也没看就丢进了手边的垃圾桶里。
第88章 我不喜欢一个人
左寒回了病房就掀开被子背对着人躺下,一句话都不说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废物?”姚琛泽绕过床尾,伸手去扯盖到左寒脸上的被子。
这评价太卑微了,也离大少爷的认知太远,明明一直珍之重之地当做宝贝,好像连带着他的心意也被侮辱到了。
薄红的眼皮耷拉下来,里头的情绪变得不可琢磨。
“这些东西需要说吗?”左寒觉得很没意思。
姚琛泽顺嘴接了一句,“那就是你自己瞎想。”
左寒点点头,闭上眼睛闷声认同,“行。”
这下是真的伤心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姚琛泽心里着急,想去推推左寒的肩膀。
一下不小心,胳膊肘不知道撞到了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咣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
刚摆上的花瓶掉到了地下,左寒被吓得肩膀一哆嗦,接着感到了出离的愤怒。
“你现在发脾气开始摔东西了?”他满脸不可置信,脸颊连着脖子气得通红。
姚琛泽慌了,赶忙解释,“不是… 我不小心碰到的。”
左寒一声不吭,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刚有动作,手腕就被大力抓住了。
“你刚刚闭着眼睛没看见,我真不是故意的,它没放稳。”姚琛泽百口莫辩,他不会哄人,急出一头汗。
其实以前左寒不难哄,今天是头回发了大脾气,还格外不配合。
一着急,手下就用了不小的劲儿,左寒没忍住痛呼了一声。
姚琛泽赶忙松开手。
细细的手腕上一圈由白渐红的指痕,很明显地盖在两道旧伤疤上。
姚琛泽一下愣住了,心里忽然一阵抽痛,继而有一股没由来的无力感充斥着胸腔。
“我没想着用力的。”他小声辩解,又觉得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左寒垂着眼睛,脚点到地上,要去够自己的拖鞋。
“天都黑了,你别出去了。”姚琛泽半弯下腰,托着他冰凉的脚心,态度强硬地把他重新裹在被子里。
左寒又怕热身体又虚,病房里开了冷空调,晚上睡觉还是要盖被子的。
“你不想看见我,我出去就好了。”姚琛泽声音发紧。
话虽如此,他却没走,蹲下身将碎瓷片细细收拾了起来,怕左寒踩到脚。
又安静了片刻,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继而响起。
姚琛泽真出门去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架没吵出个所以然,伤身体的破针也白打了,左寒横竖睡不着,心口有股气堵着,一个人捂着胃打了一夜的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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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琛泽没回别墅,除了出任务,一向是左寒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的。
他开车去了江陵庄园,慢吞吞爬到山顶,坐在灰白的墓碑前坐了半宿。
“姐,从前我不明白的,喜欢什么就要握在手里。”
“我一向是这样,你也总让着我。”
“我喜欢他,我就想要他时时刻刻在我眼前。”
夏虫聒噪,姚琛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反正也不会有人回应。
他又很小声地补充道:“我喜欢有人陪着,我不喜欢一个人。”
从一个二十多岁的顶级alpha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实在算丢脸。
所幸也不会有人听到。
“可是我喜欢他,我给他带来了什么?”姚琛泽停顿了片刻,自己数着一项项回答起来。
“omega最珍贵的腺体没了。”
“抑郁到一度想放弃生命。”
“连现在生病难受,都是因为我靠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