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缘北路 第32章

锦玲垂着眼睛喝酒,叹了口气:“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沈佑心在状况外,他很在意地问:“学姐怎么了?”

“家里逼婚。”锦玲叹了口气,“忍了我们这些年,今年估计是忍到头了,她妈妈生病,把她喊回去,让她必须和我断了。”

沈佑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妈妈寻死觅活的,语晨也不敢刺激她,休了年假在陪她。”锦玲仰起脸,惨淡地笑了笑,“想想真是可笑,他们家这么一个书香门第,不在乎女儿优秀到能读剑桥,不在乎女儿年少有为,事业有成。只是三十五岁还没有结婚,都能上升到是给父母祖辈蒙羞的地步。”

“她妈是心病,这个样子是没办法想通的。”章随说,“我那天和她说了,如果狠得下心,趁她妈妈还没扣她的身份证和护照,找个机会走掉。”

沈佑心有点在意地看了章随一眼,有点迟疑地问:“什么意思?直接私奔?远走高飞?”

章随点头:“这是我的建议。”

“你还真狠得下心啊。”沈佑心嘀咕一句。

“经济独立的成年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你只要能够为选择负责,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章随说话不徐不疾,姿态从容。

沈佑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叉了一块哈密瓜吃。

“语晨的情况,好好沟通让父母接受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剩下的只能二选一。”

锦玲叹了口气:“我不想让她选,我知道她选择哪一个都会痛苦的。”

三个人各自喝了一会儿酒,锦玲有些醉,她拿着酒杯,轻轻地说:“没想到,最自由快乐的时候,还是读书那几年。”

沈佑心深有感触,他和锦玲碰杯:“真讨厌自己就这么长大了。”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章随和锦玲约好下次赵语晨陪她母亲去医院的时候,让锦玲去和她见一面。

他们看着锦玲上了出租车,章随叫了代驾,跟沈佑心说:“我送你回去。”

沈佑心心里烦闷,酒又喝得过量,听了这话慢半拍地看向章随。

章随伸手想拉他,沈佑心却躲开了,他闷闷不乐地说:“那走吧。”

章随酒量还是这么好,总是一副永远不会失态的样子。

沈佑心在心里默念着,真讨厌,真讨厌。

他们沿着金鸡湖走去停车场,时间太晚,高楼都已经熄灭,整个城市都沉寂下来。

章随走在前面,沈佑心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升起来,他不自觉伸出手,拉住了章随的衣服。

章随停下脚步,侧过脸:“怎么了?”

沈佑心低着头,声音很轻:“如果你是学姐,你真的会这么做吗?”

章随看不到沈佑心的表情,他诚实地回答:“我会的。”

沈佑心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慢慢地说:“你复读的那一年,你妈妈找过我。”

章随这下整个人都转了过来,背后的那块布料紧绷了一下,之后又松下去,脱离了沈佑心的指尖。

“她跟你说了什么?”

沈佑心抿着嘴唇,说:“她说知道我们关系很好,但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落榜。现在不是想着玩的时候,希望我能和你保持距离。”

迟来的委屈吞没了沈佑心,他很难过地说:“那时候我太小了,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可她怎么能这样,你需要的是她的支持和理解,而不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控制。连朋友跟你在一起玩都要管,你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她却看不到。”

“沈佑心。”章随很温柔地叫他的名字,“这没什么,我不需要她,复读的那一年,我需要的是你。”

“重点不是这个。”沈佑心垂着头,“重点是我害怕了,我退缩了,我那个时候想,那要是被她知道我们恋爱的事情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会选择我吗?”

“我知道我是你人生规划里横生出来的枝节,一直都是我任性地提出要求,然后你接受。”沈佑心的心里话被酒精裹挟着,从前不敢说,今天倒是一股脑倒了出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合格的恋人,我做得一点也不好,我只提出我的需要,却忽略你的。”

“沈佑心。”章随语气有些严肃,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

“你在遗憾我们的分开吗?”

沈佑心下意识抬头,他的眼珠是湿润的,他定在那里,话语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佑心,你有没有想过?”章随认真地看着他,抬起手,动作像是想要抚摸他的脸,但最后只是悬在空中。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章随说。

沈佑心感到一阵眩晕,他今天真的喝太多了,恶心的感觉突然涌上来,他慌忙地跑到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章随脚步有些匆忙地跟上来,他皱着眉说:“你喝太多了。”

沈佑心弯着腰,咳得眼泪都冒了出来,眼神变得涣散。

章随蹲下来,单膝跪在他面前,又掏出一小包纸巾,这次他没递给他,章随用一只手轻轻捏住沈佑心的下巴,另一只手很仔细地帮他擦干净了嘴角。

沈佑心费力地看着他,表情变得很难过,他有些留恋地用脸蹭了蹭章随的手心。

“可是我已经没有十八岁那时候的勇气了,章随。”

第35章 毕竟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十八岁。

听起来是如此遥远的事,章随站在那里,看着沈佑心的脸,心脏钝痛了一下。

章随在最不快乐的十八岁遇到了沈佑心,于是那一年的后半段,成了异常明亮的日子。

那时候沈佑心才十六岁,好像全世界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喜欢就要说,想要就去够。

等到了高三下半学期,每个人都变得特别忙,模考的分数像把剑似的悬在头上。自主招生的时候,班里不断有人请假。

章随也参加了,心仪的大学结果不好,拿到降分的学校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那天他拿到通知回教室,沈佑心拉着他去小卖部买烤肠吃,他们慢腾腾往回走,沈佑心安慰他:“随哥你用不着降分也能考上的,这有什么的。”

章随伸手揉他的头发,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的。”

那个时候章随觉得,他的人生充斥着差一点和莫名其妙的失败。

比如高三那年意外骨折,他在高考前选择回到高二,然后是自招的失败,最后居然延续到了高考,他的物理考砸了。

那个时候江苏高考还是以前的模式,总分480分,只看语数外,选科的两门按照百分比给等级,最好是A+,属于全省前5%的人。

大学招生除了看总分,还有等级要求。

章随总分高,可是等级里有一个B。陈秀雯没法接受章随拿着能上top5的分数,最后只能选择一个普通一本。

沈佑心考得很好,但他基本没时间为自己高兴,他急匆匆地跑来找章随,蹲在小区单元门门口打电话。

五分钟后,章随拎着一袋垃圾下来,表情和平日无异。

沈佑心听到章随的脚步声,腾得一下站起来,很担心地走过去,闷头抱住了他。

“章随。”沈佑心听起来比章随还要难过,他小心翼翼地说,“没关系的。”

章随用空着的手轻轻揉了一把沈佑心的头发,柔声说:“我没事。”

沈佑心这才慢慢松开他,然后他拉住章随的手,陪他出去丢垃圾。

“我妈让我重读一年。”章随说。

沈佑心有点惊讶,他愣了几秒才问:“那你怎么想?”

章随转向他,看到他鼻尖上的汗,伸手替沈佑心理了理刘海,他垂着眼睛说:“抱歉,说好一起去北京的,是我失信。”

沈佑心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这有什么的,我也觉得很可惜啊。”

“随哥,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你的。”沈佑心真诚地说。

章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拉了下沈佑心,问他:“要上去坐坐吗?”

“你妈不在家吗?”沈佑心还是有点怕陈秀雯的。

“嗯,她有事回吴江了,明天下午才回来。”章随说。

这是沈佑心第一次去章随家,房子收拾得很整洁,鞋柜上的鞋子像是有强迫症,排列得整整齐齐。

章随领着他走进去:“去我房间吧,我给你倒杯水。”

章随的房间和他这个人很像,颜色很少,每样东西的摆放都很规矩。

沈佑心思考一会儿,选择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桌子上东西很少,右上角空着,有一块细窄的长方形痕迹,看起来这里之前应该一直摆放着什么东西。

沈佑心有些在意地摸了摸,章随恰好走进来,把托盘放下,里面放着两杯水和一盘切好的西瓜。

“这里原来放的是什么啊?”沈佑心问。

章随看了一眼,说:“以前放了一个相框。”

“什么照片?”沈佑心好奇地看着他,笑着说,“不会是你小时候拍的艺术照吧。”

章随拿了块西瓜递给他,淡淡地说:“普通的全家福而已,前几天擦桌子不小心把相框撞地上了,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

沈佑心也不再深究,他仰头看章随,笑着说:“随哥,我在北京等你。”

这天下午的天气格外好,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沈佑心的头发衬得融融得发亮。章随倾身,揉了揉他的头发。

很久以后沈佑心才知道,那张全家福是章随特意拿走的,他的父母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离了婚。

高考第二天,陈秀雯突然晕倒进了急诊,章成华凌晨才赶过来,章随意外听到两个人的争吵,才知道此事。

哥哥的意外离世是导火线,压抑了这么多年后,这个家最终还是分崩离析。

沈佑心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阳光太过耀眼,让他睁不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佑心才从梦里挣脱出来,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

昨天他喝多了酒,章随说要送他。

这两件事一联系,沈佑心吓得赶紧扒拉自己的衣服,昨天的衬衫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他长舒一口气,吓死了,还好没有酒后乱性。

沈佑心坐起来,看清房间里的陈设,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章随的房间里。

章随房间的布局没有太大变化,房间和主人的性格一样,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沈佑心慢腾腾起身,宿醉让他的脑袋有些晕,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他下意识走过去,看清照片的一瞬间只感觉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是他和章随的合照,大二那一年章随来北京找他,他们在什刹海冰场拍的。

两颗脑袋紧紧挨在一起,鼻尖冻得红红的,沈佑心围着章随的围巾,傻不拉几地冲镜头比耶。

沈佑心忍不住摸了摸相框,他记得很清楚,这张照片当时是用章随的手机拍的。

现在状况很清楚了,昨天大概是他醉得太厉害,所以章随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沈佑心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客厅十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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