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傅恒郢显然没觉得有什么,相反在听到郁辛这话以后,又微不可见的笑了声。
“你在哪?”他问道。
“医院。”郁辛这次刻意说得缓慢了些,让自己尽量显的冷静,语气温柔,字句和缓。
“下班了吗?”傅恒郢又问。
郁辛低声应答:“嗯。”
“那你方便等我一会儿吗?我想去医院接你,可以吗?”傅恒郢带着征求意见的口气,将选择权交给郁辛,给予了郁辛最大的尊重。
这样的尊重在郁辛的记忆中是鲜少有的。
小时候,无论什么事情,父母都只会征求弟弟的意见。
小到午饭吃什么菜,大到假期出去玩。
郁辛好像都从来没有做决定的权利,他永远都是被顺带着的那个,被决定的那个,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怎么样都可以,也没有人在意他到底可不可以。
长大以后,郁辛和顾淮结了婚,顾淮也从不会过问郁辛的意见,很多事情都是他单方面决定好,然后再通知郁辛就可以。
在顾淮的意识里,似乎觉得无论如何,郁辛都不会有意见,所以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做决定。
对他而言,征求郁辛意见这种事并不重要。
也是因为此,像傅恒郢这样,如此一件小事都会征求他是否愿意的行为,对于郁辛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尊重。
心中不由一阵暖流划过,郁辛微微垂眸,他说:“好啊。”
其实哪怕什么都好,询问意见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傅恒郢如此,郁辛真的觉得很高兴。
说是让郁辛等等他,但实际上傅恒郢来得很快。
郁辛坐在医院外路边的石墩上,等了不过十分钟左右,一抬头就看见傅恒郢正朝自己大步走来。
傅恒郢大概才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他身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枚银色橙花,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打理在脑后,显得愈发成熟干练。
郁辛没见过这样的傅恒郢,正装将他的身材衬得身高腿长,肩宽腰窄,连走起路来都赏心悦目。
郁辛目不转睛的看着,直至对上傅恒郢那双含笑的眼,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眼。
傅恒郢五官轮廓深邃,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但笑起来眉眼便会变得柔和。
一片阴影遮蔽郁辛,傅恒郢在郁辛身前站定,他说:“抱歉,让你等了好久。”
“没有。”郁辛下意识的便摇头否认,“就一小会而已。”
他说得有些急,而也因此露出窘态。
唾液在说话时不小心呛入了气管,郁辛无法自控的咳起嗽来,喉咙间又疼又刺的感觉让他难受得不行,眼泪也因此而不自控的往外涌。
郁辛俯着身体,一张脸因咳嗽而涨红,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呛咳着,背上覆上了一只手,那只手掌心宽厚,带着无法忽略的温热,轻拍起他的背。
“不要着急,放缓呼吸频率。”傅恒郢耐心指导着他。
郁辛却因为背上傅恒郢的手而脊背僵直,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背,强忍着咳嗽,抬头看向傅恒郢。
郁辛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傅恒郢的角度看来,他的脸颊泛红,眼角带着泪光,合着那本就白皙的皮肤,看着就……
特别好欺负。
傅恒郢收回了放在郁辛背上的手,指腹轻轻捏了捏骨节,似是压抑着什么一般。
可郁辛对此一无所知。
“抱歉。”郁辛声音有些哑。
傅恒郢听此微微蹙眉,随即笑问道:“为什么忽然道歉?”
郁辛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很多时候就是下意识的便说了道歉,其实也未曾深思过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和抱歉似乎早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口头禅,别人也对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傅恒郢是第一个问他为什么要道歉的人。
郁辛垂下眸子,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不该说抱歉,这样让傅恒郢有些不高兴。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郁辛又说出来一句,“对不起,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又意识到不对,堪堪将话收住,有些难堪的看向傅恒郢。
郁辛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糟糕透了,似乎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搞砸。
他正有些难过的想着,就听见傅恒郢开了口。
“没事的,郁辛。”傅恒郢说,“我仅仅只是觉得……”
傅恒郢说着,指腹贴上了郁辛的眼尾,将郁辛刚才因咳嗽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抹去,继而道:“你没做错什么。”
所以,不用道歉。
眼角残留着指腹略有粗糙的触感,郁辛眼睫微颤,抬头看向傅恒郢。
而傅恒郢此刻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
郁辛对上傅恒郢的视线,而后很快收回,习惯性地垂下了眸子,最终实现落在傅恒郢的手上。
那只手方才才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而此时此刻已经收回,就那样静静垂在身侧。
但很快,那只手又有了动作。
只见傅恒郢的掌心朝郁辛舒展开来,一只手都摊开在郁辛面前。
傅恒郢说:“要不要试着牵手。”
这个邀请实在太突然,与那日的求婚有得一拼。
郁辛茫然地看向傅恒郢,表情中带着几分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无措。
他的手动了动,唇角微微抿着,心中觉得有些奇怪,犹豫的问:“可以吗?”
傅恒郢笑了。
“当然。”他说,“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不是吗?”
如果是结婚的关系,牵个手,也是很正常的吧。
郁辛心想着,缓缓抬起中,将手覆上傅恒郢的掌心。
他的动作其实很小心,先是碰了碰傅恒郢的指尖,而后缓缓往前伸去,一点一点的,最终才均数落实。
这个过程从旁人看来大概挺磨蹭的,但傅恒郢却是很耐心,他看着郁辛一点点伸向自己的手,嘴角笑意愈深。
在郁辛掌心落实的瞬间,便紧紧握住了郁辛的手。
郁辛的手是正常男性的大小,但或许是傅恒郢的手太大,所以郁辛整只手都被他的掌心包裹住。
身为Alpha的傅恒郢,无论是哪方面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
郁辛感受着傅恒郢温热的掌心,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和别人牵手是什么时候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郁辛都活在漫长的孤寂中,他的世界仿若进入极夜,看不见一点光。
他也会觉得孤独,但却对此无能为力。
长久生于黑暗间的人,已经习惯了暗无天日的时光,便也就快忘记光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当有一天,光忽然洒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会想要伸手握住。
就似即将于深潭溺毙的人,面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一般,下意识的紧紧揪住。
傅恒郢于郁辛而言,就仿若那天间忽然降临的一束光,是不曾料想,也是意外之喜,更是久旱逢甘霖。
郁辛悄悄看了眼与傅恒郢牵着的手,指尖微微缩紧。
他想,自己想要抓住这束光。
正值晚餐时间点,郁辛和傅恒郢很顺其自然的找了一家饭店吃饭。
才落座就有服务员走了过来,“两位需要吃点什么,最近店里有情侣套餐福利,并且点餐还有精致的小礼物赠送哦。”
情侣套餐几个字落在郁辛的耳中,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傅恒郢。
傅恒郢似是感觉到了,看向郁辛,微微笑了下,“就点这个,可以吗?”
“可……可以。”郁辛低下了头,脸不禁的有些发烫。
他还真是没出息,傅恒郢每次这样对他一笑,他便不好意思再与之对视了。
吃饭期间,傅恒郢一直都很照顾郁辛。
他们俩都是话很少的人,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在一起却并没有出现冷场的状况。
郁辛偶尔说几句,傅恒郢都会给出很舒服的回答,然后让郁辛止不住的将话题继续往下。
一顿饭下来,连郁辛自己都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今晚与傅恒郢说了很多话。
郁辛很喜欢傅恒郢胸前的那枚橙花胸针,银色有光泽感的橙花,在饭店橙黄的灯光下愈发闪耀,散发出独特的光芒。
说话期间,郁辛的视线总会下意识的在那朵橙花上停留。
尽管如此,当那朵橙花真被傅恒郢摘下,交到郁辛的手上时,郁辛还是愣住了。
当时他们才吃完饭,服务员将点餐赠送的小礼物递给傅恒郢。
而傅恒郢在出饭店以后,将小礼物递给了郁辛。
郁辛正盯着手里精致的小袋发愣,就听傅恒郢叫了他一声。
“郁辛。”
“嗯。”郁辛看向傅恒郢。
“还有一件小礼物。”傅恒郢说着,抬手将胸前的那枚胸针摘下,放到郁辛的手心里,“希望你喜欢。”
胸针冰凉的触感与傅恒郢指尖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冰与火的交织,让郁辛一时间分不清楚,令他心动不已的,到底是傅恒郢的指尖,还是这枚胸针。
他没有想过自己视线短暂的停留,都会被傅恒郢注意到,并且留心。
这枚胸针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样子,郁辛自知自己该拒绝才对,可心里一个贪心的念头让他舍不得将这枚胸针还回去。
因为他真的很想要。
指尖微微收紧,将胸针在掌心捏出一个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