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宿面对这种栽赃般的胡说八道,不自禁咬住后槽牙,差点上去捂住他的嘴。
是自责和愧疚浇灭了他的杀意。
他缓了缓,努力将表情摆得无辜,可惜效果不佳,一瞧就摆明了心里揣着伤心事。
“我真的在特意等你……有事和你说,不是开玩笑的那种。”他勉强地开口。
谢屿微微一顿,见林秋宿看着挺难受的,跟着敛起笑意,没再不着调。
昨晚散场的气氛不太对,他思来想去了一整天,有意主动示好。
“那个,我今天在网上学了怎么煮面,打算试着做做,你要不要尝一点?我们可以边吃边讲……”
谢屿这么说完,问:“排骨应该有多的吧?”
林秋宿此刻心里有鬼,哪里还记得昨晚口头上的小小过节,见谢屿这么照顾自己,心虚得背后发凉。
他观察谢屿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回复:“有的,我厨艺还可以,帮你打下手吧?”
谢屿以前觉得柴米油盐实在繁杂琐碎,自己估计这辈子都与这耗时又无趣的事情没关系。
但就在这么一个日常的晚上,他头一遭下厨,竟觉得没哪里不好。
夏天的半夜时分,全世界已然悄无声息,连蝉鸣也暂时消去聒噪,唯有这间屋子还亮着灯。
林秋宿黏在他身旁,和软糯的小尾巴似的,提醒他调整火候。
就在谢屿专注地应对面条时,林秋宿忽地搭话。
“你听说过今天《燎夜》出的八卦了么?”
“我晚上一直没看过手机,最近是赛末,估计游戏里挺热闹。发生什么了?”
林秋宿目光游离,用鞋尖蹭了蹭地板:“唔,有个排名靠前的大神连续输了好几场排位来着。”
谢屿笨手笨脚地往面汤里撒葱花,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哪个倒霉蛋被盗号了啊?那黑客也够缺德的,建议苦主直接报警。”他评价。
派出所在逃候审人€€林秋宿:“……”
谢屿盛出两碗面,把排骨多的那碗递给对方,他们一起端到小餐桌上吃。
面条在空调间里冒出白色热气,蒸腾着林秋宿的脸,面容在白雾里朦朦胧胧的。
他的骨相出落得精致姣好,面容轮廓却很柔和,漂亮与青涩揉在一起,弱化了攻击性和距离感,又好看得不乏冲击力。
当他微微鼓起脸颊,朝碗里稍吹了两口气,那种冲击力又顷刻散尽,成了软乎乎的俏皮活泼。
林秋宿的吃相很文静,慢条斯理地嚼了两口之后,夸了句好吃。
“真的吗?”谢屿将信将疑,执起筷子也尝了一口。
紧接着,他迟疑地低下头,望着成色不佳的面汤,一时间被咸得舌尖发麻。
谢屿半晌说不出话来,见林秋宿满脸真诚,敏锐地问:“你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林秋宿:“。”
“不然你为什么能说出这么违背良心的话?”
谢屿说完,补充:“之前我冲的阿华田不好喝,你都直接问我是不是拿板蓝根冒充饮料。”
林秋宿:“……”
和谢屿不知不觉混熟了,他最近不再有意客套,总是实话实说。
可能他俩保持互相避让的状态会更好,谢屿就不会邀请自己玩电脑,他也不会进书房……
用错账号疯狂被殴打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小屿哥哥,我不太会用电脑。”林秋宿硬着头皮说,“出了点意外,要不你去瞧瞧?”
谢屿放下面碗,说:“电脑弄坏了还能修,你脸色这么白,我当你把这套房给卖了呢。”
林秋宿尾随着他走进书房,只见谢屿操纵鼠标,屏幕亮起便是《燎夜》的页面。
谢屿的账号收到了许多好友的消息,但他没直接点开看,发现一切看似能正常运转,还疑惑地说了句“没毛病啊”。
“这群人跟我一年聊不上两句话,怎么赶在今晚一个个来慰问我?离父亲节还有点时间吧?”谢屿纳闷。
就在他吐槽之际,林秋宿沉默地把手轻轻摁在他肩膀上,谢屿紧接着动作一滞。
整整三秒钟的时间里,两个人没任何交流。
但人与人的默契就是如此奇妙……
所以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谢屿指尖略微颤动,点开自己的历史战绩,看到令人肃然起敬的六连败。
他消化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眼前场面,嗓子里挤出一个人名。
“林秋宿……”
林秋宿立即诚恳认错,解释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与此同时,搭着谢屿肩膀的那只手挪到了胳膊上。
他求饶般晃了晃谢屿的胳膊,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我错了。”他愧疚地说。
“你在我背后嘀咕什么?听不清楚。”谢屿微微侧过脸,漫不经心地说。
林秋宿以为自己该道歉得大声一些,可在他再次开口前,谢屿抢先一步出声。
谢屿解释:“坐近点,旁边不是还有一把椅子吗?罚站干什么?”
林秋宿深吸一口气,虽然不清楚谢屿究竟作何感想,独自在心里忐忑不安,但身体还是听话地照做。
被台灯暖黄色的光笼罩着,他的轮廓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明亮而温柔。
这一方隐秘的空间里,谢屿垂着眼看他,他依旧不敢与人对视。
林秋宿皱皱鼻子,怯生生地再次开口:“都是我不小心。”
谢屿发现他吓得嘴角抿紧,好笑地说:“我觉得我不怎么凶,但你怎么这么害怕呢?”
林秋宿懊恼地解释:“我看了别人的讨论,他们说你是分奴……”
谢屿没否认,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分奴什么意思吗?”
“大概能猜得差不多,很看中分数的意思?好像我怎么赔偿都不太够。”林秋宿回答。
谢屿淡淡地应声,道:“对,就是把战绩看得和老婆一样,当奴隶似的天天挣分,能懂吧?”
林秋宿抖了抖睫毛,说了可以懂,实际不太理解这个心态。
不过,他切实意识到了事情的恶劣性。
“懂就好,你用我账号乱打,等同于擅自搞我老婆。”谢屿瞎扯淡。
他没个正经地问:“说两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丧偶的我么?”
林秋宿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此刻终于敢看谢屿的眼睛,继而他支支吾吾了一声,茫然得不明白如何是好。
谢屿点点屏幕,继续询问:“现在结果已经这样了,你准备怎么补偿?”
他出馊主意:“一咬牙一狠心,给我续弦?”
林秋宿现在处在道德的洼地,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过,被谢屿问成了一个小哑巴。
明知对方在拿自己开玩笑,他的脸颊却迅速浮起了薄薄的红晕。
白皙的皮肤使得这点颜色被映衬得分明,在对方的目光下藏也藏不住。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感觉怎么应对都很糟糕。
谢屿用指节敲了敲桌沿,煽风点火:“明明是你欺负我,现在却是你更伤心,如果被别人看了,反倒要指责我不是好东西了。”
林秋宿被问得重重低下脑袋,那抹红色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朵根。
他是个很有界限感的男生,幼时教养良好、长年寄人篱下的成长过程使然,性格也更细腻敏感。
这使得他做错事之后,愧疚感格外沉重,会特别自责。
他也容易觉得自己是一个负累,一个理应自觉离开的麻烦精。
“真的对不起。”林秋宿轻声地说,“我有什么能帮你做的一定会努力,然后早点搬出去。”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马上走掉。”
谢屿稍一迟疑,没想到林秋宿会表现得这么自卑。
这件事本质是无意酿成的结果,掉分确实遗憾,却不至于苛责计较。
再者说,他之所以被别人说成分奴,其实是因为他往常总拒绝朋友的组局。
大家以为他怕亲友车容易输局,害得战绩不好看,其实里面有点误会。
谢屿在意的并非战绩,而是出于情面和别人组局的话,过程中总会碍手碍脚,影响自己的游戏体验。
他享受的是一次次挑战过程,以及收获新成就的情绪反馈,数据完美与否反而不重要。
外面替他哭天喊地心疼不已,实际上,他根本不可能被这点波动搞破防,甚至谈不上生气,只是感到诧异和好笑。
何况无论愤怒与否,赶一个初来乍到、还没独立的少年离开,对谢屿来说,非常不体面。
跌分不能跌份,他确实脾气称不上多好,但从不做咄咄逼人的事。
他稳着声线,不想让林秋宿觉得自己太好讲话,又怕形象太凶,害对方不能摆脱自责的阴影。
“我的排名又不掺水分,打下来了也能很快打回去,你跑什么?”谢屿道,“这么不想和我一起住了?”
林秋宿喃喃:“我没有呀。”
“那你为什么能毫无留恋地说出要跑路的话?”谢屿问。
林秋宿:“。”
怎么回事,听起来自己怪渣的?!
尽管做好了被谴责的准备,但此刻好像较真的方面不太对!
书房内陷入安静,两人大眼瞪小眼,少年变得比之前愈发慌张。
林秋宿试探:“你不骂我几句呀?”
谢屿惊讶地一愣,装作矜持地打趣:“……干嘛这么积极,你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