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的谢屿低低地打了个喷嚏,把喝完果汁的水杯拿了出来,径直去厨房里洗掉。
林秋宿蹦蹦跳跳尾随在他后面,得意地将自己收到伴手礼的事情,分享给了对方。
谢屿捧场:“梁枫有心了,你可以回赠一些家里的小饼干。”
之前他们烤了一些点心,饼干分成了三罐,还有一罐没拆封过。
林秋宿点点头,觉得谢屿建议得有道理,自己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这里许多家具需要细心地养护,保姆收拾半天,刚清洁完几间空屋,准备换一套工具去露台。
那处被布置了庭院景观,由建筑大师亲自设计,砂石和耗材都是千里迢迢空运过来,一整套费用堪称天价。
园林有专人进行季度维护,而她虽然受过一些专业培训,但只敢小心翼翼地稍加修剪枝叶。
然后她去露台那边一看,见到一角绿油油的画面。
本来被纯白色细沙覆盖的地方,细沙已经被铲到旁边,堆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坡。
几株蔬菜苗霸占了它的领地,迎着太阳茁壮成长,洋溢着大自然的生机勃勃。
枯山水本来充满了高贵冷艳的气息,叠加上这么一角画面,逼格在此刻俨然整个垮掉。
保姆就差两眼一黑,不可置信地回屋内找人。
“您、您的……”保姆神色有些恍惚,“屋外面怎么多出一片小农场?”
谢屿知道林秋宿在露台栽种小番茄苗,也过去看过,没觉得哪里值得诧异。
他说:“对啊,赵家送的,在这儿长得还挺好。”
提到这个,他还挺骄傲:“看来这里风水不错。”
林秋宿附和:“不用施肥都可以拔苗。”
保姆:“…………”
从马尼拉运过来的草坪,比许多人家里的实木地板还贵,当然不错啊!
但这玩意不远万里地被运过来,是用来翻土种菜的吗!!
她见谢屿表情如常,不知道是真的不介意景观被这么折腾,还是不清楚这些东西价值有多么昂贵。
犹豫片刻,她决定提一下。
“我记得露台装修的时候,光材料就花了上百万?可能这些番茄苗看在钱的份上也会拼命长。”
尽管谢屿没什么动静,但林秋宿惊了。
林秋宿倒吸凉气:“那堆沙子和歪脖子树值那么多钱?”
保姆沉重地说:“要是加上设计费,成本还能翻个倍。”
林秋宿:“……”
他迟钝地想,小番茄多少钱来着?
五块钱一斤都算不错的了。
他恍惚地上前走了几步,打算去把东西挖了,将草坪和沙子重新变成原来的状态。
可是谢屿问:“去哪儿?”
林秋宿羞恼地回答:“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农场决定从今天起结束一场铺张浪费的错误!”
谢屿嗤笑:“那堆摆设又没人看,放了那么久,我都没瞧过几次,小番茄种出来了还能吃到几颗。”
林秋宿扭过头看他,他问:“可以给我吃的吧?”
林秋宿麻木地说:“本来觉得它被养死了也没事,现在它必须量产三百斤了。”
保姆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见雇主没意见,当然没再多嘴。
之后她给真皮沙发做保养,余光中忽然出现一抹清雅的颜色。
原先一直放在陈列柜上的古董瓷器,现在居然挪到了沙发与落地窗帘的狭窄夹角处。
因为带着盖子,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自然而然以为里面空无一物。
毕竟没人会真的把古董当做罐头来用。
接着,她想把瓷器放回原处,却出乎意料地发现……
重量居然不对!
保姆打开盖子,发现里面不仅有东西,而且放的是腌萝卜。
味道倒是挺香的,感觉口感应该不错,卖相也很上乘。
可无论它怎么好吃,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如果说刚才保姆是倍感震撼的话,此时她已然陷入了怀疑人生之中。
她不是在做梦吧?!
当她捧着东西半天难以消化信息量的时候,谢屿也挺纳闷。
他母亲念叨过一只古董,去年被他在拍卖会拿下以后,因为母亲不急着要,所以直接带到了这栋房子里。
但之前他没怎么注意,忘了究竟随手搁在哪里了,这些天忽然记起来,一直没有找着。
不过这玩意肯定是放在这儿的,他也就没怎么上心。
毕竟丢失物总有一个明显的规律,在自己拼命去找的时候消失不见,又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
尤其是买到替代品之后,出现的可能性会更大。
于是谢屿疑惑归疑惑,却没付出行动。
或许放在了某个自己忽视的地方,横竖不会人间蒸发,估计哪天就突然冒出来了。
“小老板,我把这只东西放在柜子上可以吗?”保姆又硬着头皮来找他。
这时候林秋宿在打游戏,听到声音没有回头,但拉了一下谢屿的胳膊。
谢屿扫了一眼,看到自己刚想起来的古董,现在被保姆拿了过来。
称作“拿”好像不太准确,用“掂”来描述动作更加妥当,此刻精致的瓷器在保姆手里似乎沉甸甸的。
谢屿当场没有想太多,让保姆去摆好就行。
等到保姆收工离开,他路过长廊的柜台,看到这只古董瓷器,顺手掀了一下盖子。
目光往里面一瞅。
塞了半瓶多的萝卜…………
谢屿:“。”
记起来了,之前林秋宿还跟自己问过,能不能拿客厅的罐头腌萝卜。
敢情是价值一长串零的罐头。
他来到林秋宿身边,拍了拍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膀。
林秋宿抬起头看向他,表情很是茫然无辜,搞得谢屿略微顿了一下。
然后,谢屿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说:“你要不要拍照搜索一下萝卜罐头?”
林秋宿不明所以地过去了,回来时脚步虚浮,脸色也有点苍白,轻轻地靠在谢屿身侧。
很显然,他拍照搜出了一堆新闻,去年这件瓷器作为拍卖会的压轴,被神秘卖家带走。
林秋宿非常不解,难道谢屿家最便宜的东西,是那辆用来在市区里代步的AMGGT63s?
谢屿垂下眼,只听林秋宿暗落落地嘀咕。
“你想吃均价八位数的萝卜吗?我看腌制品放太久也不好,要不要今天拿出来切掉一点?”
不等谢屿回答,林秋宿又放弃遮掩,颇为苦恼地说:“怎么办啊谢屿,我好像又搞砸事情了。”
他心里有点苦闷,忘了遵循以往的那套礼貌客气,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
这事也有谢屿的疏忽,即便有一些意料之外,也肯定不会怪罪别人。
说到底,小林同学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因为太讨人喜欢,被管家投喂了好吃的。
谢屿嗤笑:“哪里搞砸了,这不是在帮赵居竹家的萝卜抬身价?”
林秋宿:“……”
要不要替赵居竹说声谢谢啊?
晚上,两人从厨房里找到一只干净的塑料食品盒,把瓷器解救了出来。
林秋宿一本正经地检查了两圈,幸好没有任何破损,这才放心地交付。
谢屿就好像一个终于接到存活人质的受害者家属,此案没有真正的凶手,所以他没怎么吭声,仔仔细细把瓶身擦了半天。
林秋宿瞄到一眼,说:“它要被你擦成磨砂皮啦。”
谢屿默默停下了擦拭,虽然一片安静,但林秋宿总感觉可以听到……
某人心在滴血的声音。
他观察了一会儿谢屿的神态,谢屿眉目淡淡,一点情绪都没显露。
“在难过呀?”林秋宿说。
谢屿道:“倒是没这么严重。”
话音还没落下,他的尾音被咽了回去。
因为林秋宿牵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发丝柔软凉滑的脑袋上。
€€€€谢屿偶尔会揉林秋宿的脑袋,但次数很少。
并且林秋宿似乎不太喜欢被如此对待,每次都气鼓鼓地试图逃脱,可惜挣扎中难以如愿。
可是当下,林秋宿主动地蹭了蹭谢屿的掌心,语调天真又认真。
“别生气啦,要不然你揉揉我?”
他抬起双手凭空做了个用力搓弄的动作,小声嘟囔:“一般都说这样很解压诶。”
谢屿感觉自己的右手仿佛瞬间生了锈,脑海里好像涌进了许多东西,又好像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