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没有寒暄,沟通完便结束对话。
谢屿关掉和林观清的对话框,花了五分钟敲定集体测试的成员名单。
带队队长是《燎夜》的QA主管,可谓给足大舅哥面子。
谢屿怕主管太忙,提前做出嘱咐,让人好好测Bug,争取让Clear满载而归。
主管闻言拍胸脯保证,肯定在游戏地图里努力钻墙角爬树干,哪里容易出错就去哪里,不给Clear留任何浑水摸鱼的机会。
谈完这些,谢屿收到一条新消息。
[这边全都打点完了,目前可以披露信息,新闻已经发在当地媒体上,我提前确保过小林先生的行程隐私。]
家里的特助一直在操心明城的事情,谢屿曾交代过他,要额外注意邹嘉赐的相关报导。
种种原因之下,邹嘉赐的案子为保证顺利调查,具体情况需要对外保密一段时间。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这些内容也在筛选风险后放了出来,他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少东家。
谢屿看完这条,再点开涉及此事的新闻,亲自细致地检查了一遍。
虽然这件事就这么结束,或许站在现实因素的角度去考虑,是最省时省力的结果。
可一向只挑最优解的谢屿这次做不到。
他重新点开林观清的头像,打字:[你会看明城的新闻么?最近我刷到过一条,记得那里好像你家乡?]
林观清回得很快:[确实,但我从来不看,就像真主角从不回头看爆炸。]
谢屿闭上眼睫,忍了忍这傻逼,才不至于开口嘲讽。
他再看到林观清问:[你刷到的是什么新闻啊,我看了下当地的媒体号,靠,他们在搞特产美食节。]
林观清补充:[不是我瞎吹,就你这种一生都在支持外卖事业的人,看到这些图片确实会刻骨铭心。]
谢屿这次没忍住:[……sb。]
“破什么防啊。”林观清看着电脑,纳闷。
他起身去茶水间想倒咖啡,但最近喝得太猛,光是闻到豆子的味道,胃部就一阵抽痛。
于是他很快认怂了,转而接了一杯热水。
等待滚烫的开水放凉的间隙里,林观清靠在桌前,多刷了几下媒体号的过往推送。
随后,他的目光在一处案情通报上顿住。
[四月三日,邹某某寻衅滋事,多次骚扰和敲诈居民,经调解不知悔改,并参与打架斗殴……]
媒体号下有当地网友的评论,不难看出这位邹某某,就是自己不学无术的堂弟。
而四月三日……
林观清蹙起了眉头,挤满了版本死线和内测档期的脑海里,浮出了与这些日子截然不同的标记。
那是之前林秋宿回明城的节点?
第86章 断联
林观清特意去翻了清明节前后的聊天记录,确认自己记得没错,林秋宿那天已经抵达明城。
尽管林秋宿没提过和叔叔家有联系,新闻里也没任何有关他的字眼,但林观清总觉得放心不下。
他打开和林秋宿的微信对话框,断断续续地输入了几段话,询问对方是否和邹嘉赐有过交集。
然后林观清沉思良久,逐字逐句地删改,语气都变了好几个版本,过了好半天愣是没发出去。
“你在发什么愣?”同事忍不住问。
林观清说:“想嘘寒问暖,又怕自己烦人。”
这位同事是个大大咧咧的英国人,道:“是你的弟弟吗?那想说就说呗,就算你在APP上被拉黑了,你俩的血缘又切断不掉。”
林观清想想也是,于是眼睛一闭一睁,将那段话发了过去。
同事发觉林观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居然能纠结成这副样子,俨然没有往常工作中的沉着冷淡。
他感慨:“原来就算是Clear这样的大佬,回到了家里,也照样会被嫌弃吗?”
“我和我弟的关系没那么遭,只是沟通的时候,会有一点犯难。”林观清失笑。
同事好奇地猜测:“为什么呢?你们相处得不够多?”
“是的,从他八岁开始,我们就没再一起生活了。”林观清说,“他住在亲戚家,而我在读高中,后来考上大学就定居在外地。”
同学蹙了下眉:“那他应该很黏你才对吧?”
“他是黏过我一段时间。”林观清淡淡道。
那阵子林秋宿刚被送到叔叔家,隔三差五就给林观清打电话,催着他来陪自己。
当时林观清在学校,只有整栋宿舍公用的座机,管设备的婆婆都眼熟了他,调侃家里弟弟这么吵,哥哥还怎么读书。
然而,林观清并不觉得林秋宿哪里吵。
放弃了竞赛之后,他的升学压力极大,加上一堆债务等待还清,虽然不至于把人彻底压垮,但已经让他处在疲累和丧气的边缘。
唯一令他感觉值得坚持的事情,就是林秋宿还等着自己去看望。
林观清只剩下这么一个家人了,如果弟弟都不再需要自己,那他有什么动力继续辛苦地走下去呢?
在这方面,比起林秋宿的依赖,好像是他更依赖林秋宿。
可林秋宿很快就没那么需要他了。
当自己依旧频繁离校去叔叔家,想要和林秋宿多相处一会,对方却不再叽叽喳喳地分享近况,也不再讨要自己书包里早已准备好的甜点。
再后来,林秋宿还含蓄地提出,高考复习很累,别再这么隔三差五地请假。
放在现在的林观清身上,他应该能很成熟地消化弟弟的长大和独立。
可当时他也没成年,第一次发觉弟弟似乎与自己渐行渐远,其实萌生了非常强烈的挫败感与不甘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林秋宿的转变,刨根问底吗?死缠烂打吗?
这样好像会显得很烦人吧?
自己也要变成那种惹小孩讨厌的聒噪家长么?
林观清的性格并不外放,本来就不擅长沟通和煽情,试探过几次碰了一鼻子灰后,变得更加束手束脚。
甚至他有所察觉,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自己的关心,林秋宿往往流露出消极和回避的情绪,令自己不敢再靠近更多。
……那是嫌弃么?
林观清至今百思不得其解,说不清楚那闪烁在弟弟眼底的忧郁和苦恼,究竟是什么态度。
转瞬间十年过去,林观清背井离乡,从小城镇来到大都市,再从国内奔赴海外,外貌气质与行事风格都愈发淡漠稳重。
但每次想到林秋宿那时的神色,他依旧下意识地不知所措。
好像刹那间又变回了那个无力又无能、一头雾水只会朝弟弟干笑的兄长。
“说实话,你这样很不好,把八岁的小朋友送去寄住,会让人很没安全感。”同事评价他的做法。
林观清耸了耸肩,没有多解释当时的境况有多艰难,只道:“这个小朋友是很不容易的。”
桌上滚烫的开水被晾了许久,在杯中逐渐不冒热气,继而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冰凉。
林观清没怎么在意,调整数值模型时,随手拿起来喝了几口。
很快胃里一阵明显的抽痛,他弯下腰,结结实实吃到苦头,才懊悔起刚才喝的白水太凉。
“卧槽,Clear你行不行了?”刚从《燎夜》跳槽来的策划慌张,“我给你点碗粥送过来?”
林观清迟钝地想起自己还没吃过饭,缓慢拆开一袋吐司。
他摇头:“以这里的配送速度,等热粥过来,我人也差不多没了。”
“你没事吧?要不等下封包完,我送你去医院?”下属问。
林观清说:“谢谢,不过我定期做体检,身体怎么样,自己很清楚。”
下属舒了一口气:“也是,这就是家里有小孩要养的自觉么?”
“那当然咯。”林观清撕下两片吐司,再说起自己的养小孩进展。
他目前已然到了替人准备结婚聘礼的阶段:“我这次回国要买房,全款买他妈的两套联排别墅。”
下属困惑:“你们总共两个人,为什么分开住两套?”
“万一他不乐意和我住呢?”林观清说,“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打算掺和他和对象谈情说爱。”
“靠,他恋爱了啊?是同学?”下属捧场。
林观清想要点头,却迟疑地顿住,改口说:“让我买房的时候多问问。”
下属说:“你在他那儿下功夫可能没什么用吧?像我以前读大学,就不想被家长管太多,谎话撒了一箩筐。”
林观清抓起桌上的草稿纸,揉成团往那人头上丢。
“能别用你那浪荡思想去猜我弟么?人家单单纯纯好学生,当是你这种老流氓?”他捍卫林秋宿的形象。
随后,他的手机亮了亮。
林秋宿:[我和邹嘉赐八百年没联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林观清回复:[没,随口问问。]
林观清打马虎眼:[之前他爸妈托我介绍工作,被我给拒了,也不清楚他现在在哪儿混呢。]
林秋宿没再搭理他,他知道对方不喜欢聊这种家长里短,于是也收住了话头。
但在切出聊天页面的时候,林观清沉默片刻,又找到了自己的高中朋友。
林观清发送了媒体号上的报导链接:[问你下,你知道这事儿么?]
朋友很快说:[哇靠,林观清?你不是跑伦敦去了么,飘得那么远,还看明城的新闻啊?]
[知道啊,邹嘉赐么这不是,跑一个F大的女生家里敲诈,然后翻车了,前阵子刚被放出来。]
林观清:[F大?]
朋友:[对啊就是你母校!我听别人说,好像邹嘉赐闹事被你弟揍了?你弟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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