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语文课本里的古文的时候,他发自内心地感谢起闻溯,这段时间闻溯让他读《古文观止》和屈原诗歌,让他打下了许多基础。
一天眨眼就过完。江逾白今晚去闻溯家住,所以晚自习结束之后两个人没有留在教室,下课铃一打,便收拾东西离开。
闻溯的住处离学校后门更近,去艺术楼很顺路,上午他说过帮江逾白拿琴,当真去了一趟,还带上了录音机。
两个人并着肩出校门。
而江逾白不仅对去闻溯家的路很熟,更摸清了附近外卖的送餐效率,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骑手。
“说我是时间管理大师也不足为过。”江逾白从骑手小哥那儿接过食品保温袋,晃着脑袋自我夸奖。
保温袋密封得不太好,不用打开就能闻到里面炸串的味道。
闻溯看了几眼,没批评这家伙又吃垃圾食品,因为按照江逾白那喜欢分享的性格,这些玩意儿至少有三分之一会进他的肚子。
他掏卡刷开门禁,轻抬下颌示意江逾白先进去,随口问:“你不回家,和你妈妈说了吗?”
“她不回家也没和我说过。”江逾白一提卫岚就淡了表情,甩着手机挂绳冷哼。
“还是说一下比较好,她知道你开始学习,会很开心的。”闻溯说。
江逾白:“我做事不是为了她开心。”
“她高兴了,就不会断你的生活费了。”闻溯认真又无奈,“没必要自己给自己制造负担。”
江逾白站住脚,掀起眼皮望定闻溯,抿着唇,表情说不出好坏。
“乖。”闻溯抬手按上江逾白脑袋,把他头发揉乱。
江逾白不高兴地拍掉闻溯的手,皱起鼻子,内心百般斗争,到进了门,才打开微信,而点进和卫岚的聊天界面,又是好几分钟后。
他和卫岚说话一向言辞简短,打了个“今天不回家”发过去,便关了微信锁掉手机。
屏幕没有立刻亮起来,卫岚没给回复。江逾白说不上现在自己的心情是无所谓还是失望,他在闻溯家柔软的沙发里打了个滚,撺掇上闻溯,坐到餐桌旁吃炸串。
这时大理石茶几台面上的手机嗡的震了一声,江逾白不得不折返。
是卫岚回了消息:“你做事竟然会向我报备了,发生了什么?”
虽然只是两行文字,但江逾白想象得出卫岚的表情和语气。他用语音转文字回复:“我在同学家里,他给我补课。”
聊天界面上方,卫岚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江逾白瞪着屏幕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大概十来秒,等来一句:“帮你补课肯定辛苦,多请人家吃饭喝水,多说谢谢。”
需要你提醒吗?我又不是智障,你不说我也会。江逾白瘫着脸,就要重复起关微信锁屏幕的流程,新消息跳出来€€€€卫岚转来了一笔钱。
不算多,但也不少,五千。
江逾白一愣,食指从锁屏键上挪开,尔后挪回去,又挪开,最终移到输入框上,打了个“哦”字发送。
“再不来吃就凉了。”餐桌边的闻溯催促了一声。
“哦。”江逾白闷闷应道,一步一步挪回方才那张椅子。
江逾白看了眼闻溯,接收了卫岚的转账,然后戳开和他的聊天窗口,把钱转了一半过去。
闻溯看完微信,“怎么了?”
“飞来横财,有福同享。”江逾白拿起一根牛肉串。
“……解释得具体一点。”
“哦。”江逾白低下头,“我妈给的,补课费。”
第29章 Ch.29
江逾白把一半的炸串都给了闻溯, 吃完在客厅里给大提琴选了个址,放好录音机,开始练琴。
依然从音阶琶音开始,然后用巴赫来找乐曲的手感。
闻溯去健身房, 一个小时后出来, 上楼冲澡。
这会儿江逾白正在练习的是柴可夫斯基。
浪漫曲华丽悠扬,旋律从轻快到昂扬, 江逾白坐在阳台落地窗前, 垂眼看着自己揉弦的手指,长而密的眼睫在脸上投落扇形的阴影, 侧脸白皙沉静, 眼里泛着专注的光。
闻溯倚在二楼栏杆,注视着他直到这一曲完毕, 才走下楼。
沙发上丢着他和江逾白的书包, 一个朝东一个在西, 还从里面掉出了点儿东西,一眼看去杂乱无章。
闻溯将它们一一归置好, 拿出习题、草稿纸和笔,又去餐桌那儿拿了把椅子,坐到江逾白旁侧。
回荡在客厅里的音乐是刚才的录音, 江逾白也抓着笔,一边听一边在曲谱上做记录, 听见闻溯的动静,偏头瞄了他一眼。
闻溯洗了头,头发擦到半干便不管了, 也没怎么梳,用手指随意地向后耙了几下, 露出整个额头。
他身上居家服宽松,顶上两颗纽扣松开着,从发梢滴落的水珠沿着脖颈间劲瘦利落的线条往下,滚过深陷的锁骨,没向更深处。
江逾白的眸光不自觉地追着那颗水珠移动,正要往更下方瞥去,冷不防脑袋被闻溯拿笔敲了一下。
啪!
“看我做什么?正事做完了么?”
自动铅笔在闻溯手指间转出一朵漂亮的花,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掠过几分笑意。
大提琴手江逾白演奏的柴可夫斯基浪漫曲仍在响着,大提琴手本人偷窥既遂被当场抓获,不太自在地别开脸,可紧接着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划过某种念头,又将头扭了回去。
他咔嚓一声按掉自己造出来的背景音,眼神深邃看着闻溯,轻声但坚定:“宝贝,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嗯?”闻溯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从题目上抬起眼。
“我喜欢你的腹肌。”江逾白冲闻溯眨了眨眼,“超喜欢。”
男生的模样非常好,眉骨细长,眼梢如若水墨一抹,清黑的眼里折着灯光,仿佛被水浸润着。闻溯望定他,喉结不着痕迹地一滑,翘起一条腿,悠然地道:“不给摸。”
“我说了要摸吗?我是那种老色批吗?”江逾白骤然间换上一张正直脸,挺直腰板,一本正经。
“呵。”闻溯又转了一下笔,眼神带上戏谑,“如果我说的是给摸呢。”
“我是那种老色批吗?”江逾白重复先前的话,仍然端着张严肃脸,但下一刻,他掷地有声:“我当然是!”
“来,校草同学,乖乖坐好,衣服撩起来给大爷摸摸。”江逾白笑得像电视剧里逛青楼的嫖客,手指头动了动,伸向闻溯。
然后被闻溯用铅笔打掉。
“切,不给摸就不给摸。”江逾白缩回爪子,捏了捏自己腹部那层薄薄的肌肉,小声说着,“我也要去锻炼,不能被你比下去。”
江逾白重新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把刚才的演奏复盘完,风风火火跑进闻溯家的健身房。
但这家伙锻炼从不上器材,至多拿个健身环,突然间加上哑铃等东西,练了不到20分钟就歇菜,腹肌增强计划胎死腹中。
他满身是汗,也去卧室洗了个澡,回到楼下客厅,闻溯依旧坐在落地窗前的位置上,铅笔在草稿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身侧是他的大提琴、谱架和琴弓。
“闻老师。”江逾白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慢吞吞走过去。
“嗯?”闻溯没抬头。
“就喊喊。”江逾白在大提琴后坐下,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擦干手,却提不起太大的练琴的兴致。
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闻溯,不过和上次不同,这一回引诱他的是学习。
闻溯写字的声音带着某种韵律,停下思考时,笔在草稿本上一下一下敲击,自有一种节奏感。
江逾白眼皮子垂下又抬起,在心中大叹一声,暗道自己终究变成了从前不喜欢的那种人,把大提琴和琴弓收拾进琴盒,到沙发上取了两本书过来。
他刻苦钻研数学。
比起英语和语文,数学简直是人生里的一种痛,痛在三角函数的互换里,痛在平面直角坐标系的每一根曲线里,痛在每一个根号每一个小数点里。
橡皮擦出无数渣屑,草稿纸一张一张递减,练习的题目一道一道增多,江逾白的姿势从正坐变成盘腿坐,又从盘坐变到了蹲,蹲了好一阵后,仰起脸看着闻溯:“你为什么不去书房学习?”
这样的话,他洗完澡出来就是去书房找闻溯了,不会发展到在客厅里像个萝卜似的蹲着。
闻溯偏头看向他,却没立刻回答。
其实理由很好找,比如更喜欢这里的灯光,比如在客厅更方便接水,比如懒得上楼,但在这个瞬间,他不想扯这些借口。
他微微抿唇,眨了下眼。
但在这眨眼间,江逾白把脑袋埋回了题海里,不再看他。
江逾白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哎,就这样吧,现在这种环境,我莫名有一种紧张感,莫名地想要勤奋。”
说完还往闻溯腿上一拍,大喊:“go on!”
这是他今天学到的短语。
学习继续。
时间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事物,一个人无论勤奋或懒惰,聪明或愚笨,他的每时每分每秒都在流逝,不会停止。
外面街道上的车渐渐少了,只偶尔才有一辆经过,小区里也没了遛狗和遛弯的人,四下静谧。时间的指针指向夜深。
“我困了。”江逾白慢慢吞吞写完一道题,蹲姿变回了盘坐,直接坐到地板上,脑袋抵在椅子边缘,轻声说。
闻溯按亮手机,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了。他伸手在江逾白凌乱的头发上抓了一把:“上楼去睡。”
“那你呢?”江逾白问。
“做完最后几道题就去。”
“……”江逾白抬起头来无语凝视,半晌嚯然起身,怒斥:“你都年级第一,不,你已经是全市第一了,怎么还这么卷!”
“上回是市里第一,不代表下一回还能考第一。”闻溯平静地说。
“可你卷到我了!”江逾白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瞪大眼睛奋笔疾书。
但江逾白终究没能卷过闻溯。
他昨晚就睡了四五个小时,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眼睛没瞪几分钟便眯了下去,题目里的文字数字全部变成催眠符号,每看一个字,睡意就加深几分。
“去睡觉。”闻溯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江逾白的脸。
江逾白眼眯成缝,倔着不肯走。
闻溯的手往下滑了几寸,托起江逾白下颏,在那软肉上挠了挠:“或者我给你拿两块冰,你嚼着提神?”
江逾白:“……”
江逾白面无表情:“嘤。”
他屈服了,放下书本文具上楼。
二楼传出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闻溯在客厅待到十二点,做完手里的试卷,又将江逾白做的那些题检查了一遍,才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