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舟惊讶:“哥, 原来你还在家啊。”
“嗯。”
段明昱平日里都是风采俊雅,就算是病中也是从容沉稳,可今天他的状态明显不太对, 眉眼间有种压抑的烦乱,是他从未有过的状态。
“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段星舟忙凑过去关心他。
段明昱避开了他端详的视线:“就是有点没睡好,没什么事。”
“肯定是昨晚酒喝多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来。”
“不用了。”段明昱想拉他没拉住,只得由着他了。
程诺就站在旁边,见他忽然闭眼扶了扶额头,身形似乎有些不稳,下意识里就抬手扶了一下。
谁知, 段明昱在被他的手碰上的瞬间被火烫了似的,用力甩开了他。
程诺根本没想到反应这么大,表情都懵了懵。
不就是好心扶了一把吗?又没非礼, 至于吗?
段明昱怔了怔, 低声道:“抱歉, 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程诺耸耸肩,任谁都看出来了,否则他以前可不会这样失礼。
段星舟匆匆地倒了水过来,把段明昱扶到沙发上坐下了。
“哥,你真的没事吗?我们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段明昱摇头:“真没事,我在车上睡一会儿就好了。”他顿了顿,忽然问:“林珠呢?”
“去找她朋友了,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段星舟问:“哥你找她有事?”
“没,就问问。”
段星舟也终于察觉不对劲,用眼神询问程诺,程诺摇了摇头。
当事人都不提,他又去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段明昱喝了点水,缓了缓正要出门,张阿姨手里拿了个巴掌大的小本子走过来,她说刚才清理储物间发现了这个,但是看起来不像是他们的东西,所以拿来问问。
段明昱只扫了一眼便道:“别丢了,重新放回去吧。”
张阿姨点点头正要转身,却被程诺给叫住了:“等等!”
“怎么了,阿诺?”
程诺没理段星舟,有几分惊疑不定地站起身来,从张阿姨手中接过了那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本子。
那是一个小小的密码本,封皮是浅黄色,右下角有用中性笔写的“CN”两个字母,本子旁边还绑着一只笔。
程诺试着拨弄了一下密码锁,啪嗒一下,解开了。
翻开来,第一页就是他手绘的练习图。
这是他大学时候买的一个小本子,方便随时随地拿出来写写画画,他一般都会带在身上。
可后来有一天,他想用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为什么这个本子会出现在段家呢?!
“程诺,你怎么能解开密码?”段明昱目露惊诧。
“因为这个是我的本子啊。”他不喜欢记密码,买这个本子就是随手买的,觉得大小合适而已,里面并没有什么秘密。这个本子的密码他没改动过,按顺序拨开就行了,程诺指着“CN”那两个字母说道:“这是我的名字缩写,里面都是我随手画的图。我倒是想问,我的本子怎么会在你们家呢?”
他可以说是满头雾水了,可是看段星舟一脸不明所以,明显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又看向段明昱。
段明双眸漆黑,神色不明地望了他良久,才终于出声道:“星舟当年出车祸的时候,有个人救了他,这是那个人落下的。”
“……你说什么?!”程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当年……”
“其实还有件外套。”段明昱沉声道:“只是外套沾了很多血,已经处理掉了。这个笔记本装在衣服口袋里面,我怕有什么重要记录,所以让人收着了。”
外套……是了,外套!
一段差不多被尘封的记忆忽然潮水般涌入了程诺的大脑。
那个冬日的夜晚,他去朋友家聚餐,他们想玩儿通宵,可程诺那天心情不好,实在不想闹腾那么久,就中途离开了。
那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他本来正在路边等车,没想到却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烈的车祸,那震耳欲聋的动静惊得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肇事车辆车速快且闯红灯,那辆被猛烈撞翻的小车已经开始冒火,他当时吓坏了,不经思考便冲了过去。可他一时间找不到灭火的方法,于是当机立断用力拉车门将满脸是血的人给救了出来。
他想赶紧打急救电话,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
这个路段车辆比较少,又是深夜,他一时找不到帮忙的人,急得浑身冒汗,跑过去抓住那个满身酒气,试图弃车逃跑的肇事司机,怒吼着逼着他拿出了手机,然后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和消防。
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个路过的好心司机停下车,一齐拿了好几个灭火器来才把火给灭了,那时候车都已经烧毁了大半。
在救护车来之前,程诺就一直守在那个人身旁。
虽然满脸的血模糊了他的五官,可是程诺能看出来这个人年纪不大,要是出什么事的话,对他家里肯定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如此年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一直焦急地试图叫醒他,好在呼喊有用,他竟然真地缓缓地挣开了眼睛。
程诺怕他再次睡着,握着他冰凉的手,不停地跟他说话,让他看着自己,还骗他说救护车已经来了。再后来,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那天晚上实在太冷了,寒风刺骨,程诺怕他撑不住,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他盖上,可他又不清楚盖了会不会加重伤势,最后就只给他盖了手,希望能给他带去一点温暖。
直到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他抬上了担架,程诺才松开了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浑身冷汗,晕头转向地等救护车疾驰离开,发现匆忙之下护士把他的衣服给一同拿走了。不过一件衣服罢了,他也没有追上去。
原本,这件事他会印象很深刻的,可是那天,救护车离开之后,卫阳也从朋友家离开,过来找他了。
看到他身上手上都是血,紧张地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脸都吓白了,听了他的解释,卫阳长松了口气,竟一把将他给抱住了。
那是卫阳第一次对他展露情愫。
他因为脱了外套受了寒,发高烧住院了。卫阳每天都在医院里陪他照顾他,两人之间关系升温,自此,便开始了这段只有暧昧,没有结果的感情……
他偶尔也会想起这个受伤的人,心里祈祷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可是再后来,这天的记忆便大多数被卫阳所覆盖了。
可是刚才听段明昱的意思,当年他救的那个人就是段星舟。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震惊。
当年那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他面前的人,那个用虚弱的眼神看着他的人,那个被他一直紧紧握着手的人……竟然是星舟。
他的灵魂仿佛回到了过去,再次看到了那个场景。
然而地上躺着的不再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且他深深爱着的人。
程诺完全无法抑制地一阵心痛,霎时间就红了眼睛。
一直都知道他是因为出意外而变傻,却没想到,这场意外,曾经就在他眼前发生。
他没办法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他只知道,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打死也不会松开那只手。
“阿诺,阿诺?阿诺,你看着我呀,阿诺。”
段星舟的声音总算是让程诺找回了些神思,他目光定定地落在段星舟的脸上,看了又看,忽然用力地抱住了眼前这个有温度的,毫发无伤的他。
段星舟也紧紧将他按在怀中,低声在他耳旁道:“没事了,阿诺,我现在都好了。”
他是好了,可是程诺如鲠在喉,总觉得对这件事永远都没办法忘怀了。
忍不住回想起暴雨相见的那一天,他傻乎乎的一句“我终于找到你啦”,程诺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肯定是因为变傻前最后的记忆就只有他的脸,因着这个契机就一直梦到他。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是那样高兴地上前来抱住他。
可谁会把一个傻子的话当真呢?
当时不只他,就连段明昱和林叔都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吧。
之前段星舟说过好几次他一直牵着他的手,跟他不停说话,让他看着他之类的话,其实都是那晚的场景,只是程诺从未想过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根本就没联想到那一天,反而觉得他在乱说。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个本子,他估计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段明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段星舟和程诺相拥很久才挪到沙发上坐下了。
程诺翻看着自己的小本子。
时隔三年多,这个本子居然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一向都不相信太玄学的东西,可眼下却忽然觉得,这难道就是宿命?
“星舟,这段时间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这件事呢?”
段星舟这段时间已经恢复很多,说话也比之前有条理,如果再说起当年的事,那他肯定会相信、会想起来的,可他提都没提。
“其实我也是刚才听我哥说的时候,才恍惚想起来一些。”段星舟皱眉,烦恼地摁了摁自己的脑袋:“医生说我脑袋受过重伤,随着恢复,也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不清的状况。”
难怪了,程诺伸手,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段星舟拥着他,眸光流转,甜甜地冲他笑:“不过阿诺你放心好啦,就算我以后都不记得这些,我也会一直记得我喜欢你的。”
程诺冲他极其温柔一笑。这话他是相信的,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段星舟对他的感情有多么炙热浓烈。
程诺跟他含情动人的眼眸对视片刻,涨满胸口的心疼和柔情实在无处发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主动缠住他亲吻起来。
拥吻了片刻,段星舟很快就反被动为主动,将他压在了沙发上。
因为得知了当年的事,程诺心软得一塌糊涂,平常都是段星舟更粘人,这天反而是他想一直抱着段星舟不松手,似乎是想把当年的那种遗憾给补偿回来。
这天从早到晚,两人几乎没分开过一秒钟,两人之间的氛围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腻。
直到到了洗澡的时间,段星舟竟然难得没有缠着他,一个人先去洗了。
程诺洗好擦干头发出来,表情顿时一愣。
屋内光线调得昏黄旖旎,地面竟然还撒了一地的花瓣,段星舟坐在地毯上,面上带笑地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眼底充满了一种亮晶晶的期待。
程诺走过去,好笑地摸了把他的脸:“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原来先洗澡就是为了提前出来搞这些。
段星舟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倒了酒之后递给他,“今天我们少喝一点,别喝醉了。”
虽然早上才说过不会跟他喝酒了,可程诺还是接过饮了一口。
他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地毯上馥郁芬芳的花瓣:“昨天喝酒是庆祝你生日,今天呢?”
“今天当然是€€€€”段星舟轻轻跟他碰了碰酒杯,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字道:“庆祝我都想明白了呀。”
程诺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嗽了起来,脸都有些咳红了。
其实前些天一起洗澡的时候,程诺就依稀察觉到他可能开窍了,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