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能吃到一起去,才能走到一起。余想觉得,绿老师和沈教授可以认识一下,一定很有话聊,至少在美食方面。
昨天绿老师点了清蒸鲈鱼,余想一大清早就裹上厚厚的棉服,前往生鲜市场,誓要买到最新鲜肥美的那一条。
市场上,各色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响成一片。前来采购的多是晨练的大爷大娘,余想这样的小年轻还真不多见。
余想直奔几个熟悉的摊位,轻车熟路地捡菜、付钱,很快就满载而归。
回家路上,恰巧和晨练回来的沈识律打了照面。
灰色运动服,下身是深两个色号的卫裤。他没戴眼镜,雪白的皮肤难得透出一丝血色,让余想觉得,这样的沈教授气质更柔和、更容易接近。
“沈教授!”余想大包小包地提着生鲜蔬菜,腾不出手打招呼,只好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沈识律晃晃脑袋,口中呵出白雾。
沈识律无端联想到办公室里的小金鱼,每天早上来上班时,它都会游过来,朝他吐一圈泡泡。
怪可爱的。
“小鱼。” 沈识律唤他一声,自然地接过他手里一半的东西,一笑,“这么早就去采购吗?”
余想冰凉的手背擦过温热的触感,只有短短一瞬间。
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沈识律的动作莫名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于是余想也没再推让:“嗯嗯,早晨的菜是最新鲜的!”
沈识律若有所思:“是吗……”
余想悄悄观察沈识律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样,不觉笑了笑:“沈教授果然从来不下厨呢。市场上的生鲜蔬菜,都是凌晨连夜运过来的,所以一大早去市场,就能买到最新鲜的菜哦!”
“原来如此。”沈识律握拳掩唇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看来我的生活经验太匮乏了。”
“没关系,”余想也跟着笑了起来,小脸红扑扑的,“你有我就好了呀!”
说罢,顿时笑容凝固。
余想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是:沈教授不用费心,这些细枝末节交给我就好。
但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有我就好”这种说法似乎有点越界。
小鱼的妄想时刻:
沈教授应该是很认真的人,别人对他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他怕是会觉得反感吧?
要是沈教授嫌我多余、要赶我走,我只能去出租屋住了!而且不能在快乐老家直播,热度一落千丈,被公司炒鱿鱼……
余想紧张得胡思乱想,根本不敢看沈识律,这时身边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小鱼,谢谢你。”沈识律嗓音沉沉,笑容温暖,“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啪嗒。
屋檐垂下的积雪,在晨光照射下滴落一颗水珠,剔透的,无瑕的,不知何时汇成了一汪水洼。
新的一天开始了。
回家后,沈识律去冲澡换衣服,余想则钻进厨房做饭。
早餐是玉米蔬菜火腿粥和煎蛋卷,沈识律蛮喜欢,胃口不错。
这对厨师来讲,无疑是莫大的肯定。收拾碗筷的时候,余想心情颇好,忍不住说道:“沈教授,江大的食堂可是出了名的难吃呢。您要是哪天吃腻了食堂的午饭,我可以为您做便当哦~沈教授办公室里应该有微波炉的吧?”
“有是有,不过……”沈识律展开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小鱼,你很熟悉江大的食堂?”
糟糕,暴露了。
“呃……”余想顿时心里一紧,片刻,才不自然地嗫嚅道,“我、我以前在江大上学,所以才比较熟悉。”
“这样啊。”很明显,有关自己的事,余想不想多说。沈识律也不多问,转而淡笑道,“教职工都在三食堂用餐,虽然比不上小鱼做的料理,但味道也还过得去。”
“那就好,那就好……”余想干笑道。
“小鱼,今天辛苦你了。我去工作了?”
“哦好,我送您!”余想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沈识律身后,“沈教授,我今晚做清蒸鲈鱼、地三鲜和皮蛋瘦肉粥,可以吗?”
沈识律笑笑:“可以,听上去很不错,辛苦了小鱼。”
余想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沈识律出门了。
送走了他,余想浑身脱力般仰倒在沙发上,有些颓丧。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对“退学”的事免疫了,在顾樟、黎飞等同学面前,也能释然面对,却不能坦坦荡荡地向沈教授承认这件事。
是因为沈教授是江大的教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余想懊恼地抓着头发:明明是我先挑起的话头,自己却遮遮掩掩的。沈教授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正后悔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张校长。
余想诚惶诚恐地接起来,调整好心情,礼貌恭敬地开口:“张校长您好。”
“余想同学。”听筒里传来一道威严又沧桑的男声,“关于你提交的肄业申请,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当面聊聊,你觉得呢?”
“可、可以的!”余想忙道,“校长,您什么时间方便呢?”
张校长:“你今天有没有空?下午来校长办公室一趟,我们谈谈,可以吗?”
余想答应下来。
好在公司是弹性上班时间,余想把工作处理好,下午向经理申请了早退,掐好时间乘地铁前往学校。
校门前,面对久未踏足的校园,余想感慨良多。
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在学校遇到沈教授什么的。
然而去往行政楼的路上,余想不期然遇到了曾经的舍友。
“顾樟?”余想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樟比余想还要惊讶。他穿着羽绒服和牛仔裤,晃晃手里的文件袋:“来找导员交保研材料啊。”
余想一愣:“保研?”
“是啊,想要保研,现在就该联系老师了呢。”顾樟皱起眉,疑惑,“反倒是你,你不是退学了吗,还来学校干嘛?”
“是张校长找我,应该是敲定一下退学的手续吧。”
顾樟拖长音调“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在学校里见你了呗?”
“应该吧。”
初春的傍晚天气寒冷,黑天也早。学生们不愿意出门,行政楼周围更是见不到什么人。
余想想去校长办公室等着,不想和他在寒风中扯淡,可是顾樟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关系啊,以后在公司还有见面的机会。”
“……”一想到未来在公司,还要和这家伙针锋相对,余想就觉得心累。于是,他一个深呼吸,郑重道,“顾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学这三年,你好像一直和我敌对。现在我马上退学,我不希望我们的竞争关系持续下去了,那样我们两个人都很累。你觉得呢?”
顾樟听罢,短促地笑了一下,带着浓重的轻蔑意味:“想和解?”
余想耐着性子:“嗯。”
“我告诉你,不可能。”顾樟忽然沉下脸,“黎飞一天不能忘记你,我就和你斗到底!”
“小飞?”余想愣住,“关他什么事?”
“呵,果然是这样。”顾樟讥讽一笑,“大学三年,黎飞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却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你这样子,凭什么让他惦记这么久?”
余想听蒙了,皱着眉,追问:“你能不能说清楚?小飞什么心思,惦记什么?”
“从大一开学到现在,你的事有哪件黎飞他不操心的?大一你加了环保社,每次组织活动他都帮你宣传。大二我们去露营,你晚上发烧,他连夜下山去给你买退烧药。上学期你跟着李师兄做科研项目,没空上课,他替你去上。你走之后,他天天对着你养在宿舍的那几条鱼发呆。如果这都不算爱?!”
顾樟竹筒倒豆子说了一大堆,有余想知道的事,也有他不知道的事。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的好兄弟兼舍友,暗恋自己很久。
“你……你怎么知道的?真的不是误会吗?刚开学的时候,小飞不都说了他是直男吗?”余想试探着确认。
余想喜欢同性,他自己很早就知道。刚入学分宿舍那天,也就是余想和舍友一起住的第一晚,余想就在卧谈会上坦白了自己的性向,以免日后被别人揭穿,招致更大的问题。好在三位舍友接受度良好,并且都表示自己是直男,会与余想以合适的尺度相处。
大学三年,余想和舍友们相互扶持、互帮互助,受到舍友们的照顾,都默认是兄弟情同窗情,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自然是喜闻乐见的直掰弯戏码咯。”顾樟嗤笑一声,“余想啊余想,你连这都察觉不出,迟钝到这种地步,真是枉为零号。”
“……”余想脑子已经乱了,抓不住重点,只能被动地对他最后一句话做反驳,“你又懂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零号?”
“你不用管。”顾樟说,“总之,你这个老赖之子,就老实工作赚钱,和黎飞在一块会影响他事业的,别动什么歪心思……”
前面的余想都能忍,但提到父亲,他愤怒了:“不许胡说!我爸不是老赖,他的欠债全都还清了!”
多亏了沈识律帮忙。
“无所谓。总之,你们不合适在一块。”顾樟耸耸肩,“我会在各个方面把你比下去,让黎飞认识到,你也不过如此,不值得他如此挂心。就这样。”
说罢,顾樟扬长而去,留余想在风中凌乱。
第12章 艰难抉择
余想就算再迟钝,现在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的直男舍友黎飞,在大学生活中暗恋上了他,并为自己默默付出到现在。
而顾樟呢,其实是个深柜,不仅看出余想是所谓的零号,而且捕捉到了黎飞对余想的心思。
然而,顾樟暗恋着黎飞,于是把余想当做假想敌,明争暗斗不休。
原来这就是顾樟处处针对自己的理由。
可是三角的中心是黎飞,只有余想、顾樟他们两个争斗,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啊!
简直越想头越大!
不管怎么样,先去见校长吧。
行政楼是一校最机密之所在,走廊里静得针落可闻。
蹑手蹑脚来到办公室门前,余想隐隐听到有人交谈,张校长提到“基因改良”“产卵量”等字眼。
怕是来得不巧,张校长约了人,或是在讲电话。
余想透过窗,悄悄往里张望,顿时呼吸一滞:沙发上,张校长和沈教授正在喝茶呢。
事情往往会朝着人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
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余想心中大叫不好,正欲回避,张校长已经发现了他:“哟,是余想同学到了吧?快,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