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有个小姐妹在生科院,偶尔跟他打个照面,真的帅她一脸血!”
“……”余想好奇心更加旺盛了。
同学们热闹了一阵子,临近讲座开始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避免给沈教授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愧是江大学子,集体意识和素质过人,偌大的会堂里竟鸦雀无声。
余想简直度秒如年。
半晌,演讲者终于露面了,时间卡得一秒都不差。
沈识律今天穿了身暗色条纹套西,搭配墨绿色桑蚕丝领带,和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很配,勾勒出一身书卷气。那种压迫感,令整个会堂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同学们好,很高兴和大家见面。”
沈识律开口,好听的嗓音经话筒响彻整个会堂。
他的视线从同学们的脸上扫过,经过余想的方向,明明并无停留,可余想紧张得要死,心虚地低下头,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拿平板挡了下脸。
好在沈识律的讲说很吸引人,语调虽然平淡,但并非一成不变,很容易让人抓住重点。余想很快就听进去了,纷乱紧张的心绪,也在男人低沉稳重的嗓音里平静下来。
整场讲座下来,同学们全神贯注、不敢怠慢,余想听下来也觉得收获颇丰,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要是能天天听到沈教授讲课就好了。
另外,他觉得顾樟有些夸大其辞。
沈识律讲课时,是比平常时候认真不假,但绝对没有严肃到让人害怕的程度。
顾樟却那样对余想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沈识律出于某种原因对顾樟格外严厉,要么就是顾樟在吓唬他。
余想慌慌脑袋:不理解。
讲座结束,来过眼瘾的同学们心满意足地三两离开,还有一部分同学不急着走,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讲座内容。
余想觉得自己该走了,趁着没引起沈识律的注意赶紧遛掉,但又有点舍不得,留在位置上偷偷观察讲台上的人。
沈识律被一帮学生围着,请教问题。他们的脸上,无一不带着对年长者的倾慕神色,还有一点点的期待和讨好,明晃晃的不加掩饰,连余想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沈识律却并未因此倨傲自满,仍是平日里那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但为给同学们答疑解惑,言谈间多了丝春风化雨般的柔和,在一群年轻人的衬托下,颇有些海纳百川的意味。
余想看在眼里,敬仰之余,莫名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自己爱慕的人,也同时被无数人钦佩着、追逐着,如同自己看上的蛋糕同时被许多人垂涎,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这种别扭的、卑微的、见不得光的情绪,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吗?
可是在任何关系中,占有欲都是一种不健康的感情呀!
余想是在充足的爱和物质里长大的,想要什么都能被满足,因此反而欲念比较低,为人处事鲜少流露出功利性和目的性。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妒忌、憋屈、不满……重重负面情绪接踵而至,令他不知如何消化。
我学坏了。他沮丧地想。
都怪你,沈教授!
余想几分怨怼地望向搅乱他心思的“罪魁祸首”,却恰巧看见,离沈识律最近的一个学生,竟然是顾樟。
他笑着抛出一个问题,沈识律不知答了句什么,余想隔太远听不清,他身边的同学们却接着爆发出笑声,彼此相视而笑,连沈识律嘴角也微微翘着。纵使他一贯给人含蓄稳重的印象,而此刻,余想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的意气风发,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耀眼。
一瞬间,余想内心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沈识律的生活里,所占的比重简直微不足道。沈识律的世界,远比自己接触的要广袤得多。那里有一片领域,是余想从未踏足、也很难有机会踏足的地方,而有些人却被许可自由地探索其中。
比如顾樟。
强烈的嫉妒和难掩的落寞,如同冰火两重天,将余想尚未成熟的小心脏反复拉扯。在这两种情绪的催化下,他根本没办法将视线从讲台上那撮人身上移开。
于是,余想眼睁睁地看着顾樟心满意足地走下讲台,脸上带着每个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都熟悉不过的表情:因为和老师搭上话的沾沾自喜,还未来得及褪去的、面对老师时的谨慎谄媚,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一个让人很反感的笑。
余想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心脏要炸掉了,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不期然和顾樟对上了眼神。
顾樟已走下了听众席,隔着一排排桌椅,准确无误地望向余想,微微低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富挑衅与轻蔑意味的笑。
这个笑容就像一把火,余想大脑懵了一秒钟,紧接着所有情绪瞬间被点燃:这个人,他想做什么?!
余想内心警铃大作,下意识腾地站起身,动作太迅速,座椅回弹到椅背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这动静太突然,同学们反射性地停下交谈,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向余想的方向聚焦。
其中,自然包括沈识律的。
第32章 半喜半忧
江大校园,教学楼背后的小花园里,有个隐蔽的小亭子,人迹罕至。余想形单影只地伫立着,浑身低气压。
方才在报告厅,只因顾樟一个动作,余想就破防失态至此,以致引起了大量注意。他一站起来就后悔了,忙不迭低下身子,匆匆收好东西,从后门仓皇逃出。结果出了会堂,却收到顾樟的消息:
[楼下凉亭一叙]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反正也没心情回家,索性就看看他想搞什么鬼。
春天到了,花坛里的草木都泛起了新绿。余想在报告厅待了两个小时,又是憋闷又是生气,此时一把扯下口罩和眼镜,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想着怎样跟顾樟对线。
片刻,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余想霍地转身:“你到底想做什……沈教授?!”
出乎意料,来人并非顾樟,而是沈识律。
“是我。”沈识律淡淡一笑。
明明西装革履、是余想熟悉的样子,却是在校园这种不同寻常的场景遇见,令余想感到惊讶和新奇。
刚才误以为是顾樟来找他,余想不自觉地语气有点冲,却没想到误伤了沈识律,不免有些心虚:“不好意思沈教授,我刚才认错人了。”
“无妨。”沈识律说,“今天怎么会来上课,是想好了?”
“没有!”余想知道他在问什么,连忙摆摆手,解释道,“今天只是偶然得知您有讲座,一时兴起,就来蹭节课听。没有提前说一声,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沈教授。”
“这是什么话?你既是江大学子,我自然欢迎你来学习,何来麻烦一说?”沈识律低头,点了两下手机屏幕,随即余想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这是我这学期的课表,你如果有兴趣,随时可以来听课。”
余想接收了课表图片,内心颇受触动,抬起头,满眼感激:“谢谢沈教授!”
“不用客气。”沈识律眼带笑意,抬起的手微顿,随即推了下眼镜,“对了小鱼,我待会要去趟实验室,和学生们交代一下工作,现在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去。”
“没关系!”余想压根没想过和沈识律一块回家,听他跟自己解释,还有些惊讶,忙说,“学校离家也不远,我骑共享单车回去就行了。沈教授,您先去忙吧,别耽误了工作。”
“好。”沈识律略一颔首,微带笑意,“回去路上慢点。”
“嗯嗯!”余想乖巧点头,目送沈识律转身离开。
可他才刚刚转身,余想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紧接着涌上强烈的不舍:沈教授马上就要回到那片自己无法踏足的广袤天地了……
或许只有眼下这一刻,他的时间,才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于是,沈识律还没走出两步,余想就猛地叫住了他:“沈教授!”
男人脚步顿住,下意识缓缓回身,目光慵懒,带着些许兴味:“嗯?”
几近日暮的阳光分外浓烈,为他挺拔的身形描上一层金边,在那纤细的镜架上留下最耀眼的注脚,轮廓立体的面庞也愈加深邃,瞬间便夺走了余想的全部注意。
余想定定地注视着他,片刻,才反应过来要说点什么:“那个……沈教授,今晚想吃点什么?”
沈识律眨眨眼睛,低头笑了一下,才说:“板栗鸡,面蒸菜,再炒个蘑菇,怎么样?”
余想接着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没问题呀,我这就回去做!”
沈识律笑笑:“嗯。”
目送他走后,余想抬头望望天,忽然很喜欢此刻的阳光。
折磨了自己许久的负面情绪,只要和沈识律说两句家常话,就烟消云散了。
余想舒了口气:看样子,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得情绪化,欢喜和忧愁都来得猛烈而迅速,真不知是好是坏。
正在思考人生呢,身后的草丛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哦豁,原来你们俩是这种关系。”
“!”余想吓得跳起来,“你有毛病啊!”
顾樟淡定地拨开树枝,从草丛里走出来:“我说沈教授凭什么这么护着你,合着你是他藏着的小娇妻啊。”
“你别胡说!”余想心虚地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去乱说,损害沈识律的名誉,“我们是正经的雇佣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雇佣关系?他雇你做什么呀,三陪吗?”顾樟语气尖锐,“不对,住在一起的话,得五六七八陪了吧?”
“你闭嘴!”余想真的生气了,嘴唇都在发抖,“你是沈教授的学生,肯定了解他的人品,怎么可以这样信口雌黄污蔑他!”
“他他他,三句不离沈教授……”顾樟目光阴鸷,一步步靠近他,“余想,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忽然间,余想灵光一现,想通了顾樟的用意:原来,他根本不是好心帮我,只是想引诱我来学校听沈识律的讲座,观察我、试探我,抓住我的把柄、达成他的目的!
余想顿时怒火中烧,绝不能让他得逞,矢口否认:“你胡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顾樟反问:“那我跟沈教授说两句话,你就急成那样?”
“谁急了!”余想梗着脖子狡辩,“还不都是你,作为沈教授的学生,不好好学习,净想些有的没的!”
“到底是谁胡思乱想啊?”顾樟加重了语气,“余想,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对那个男人掏心掏肺,可他把你当什么呢?实话告诉你,沈教授今天的工作只有这么多,根本不用去什么实验室,他就是爱惜羽毛,不想让人看到和你在一块、落人口实。他根本不顾及你的感受,你却将他奉若神明,不觉得可笑吗?”
“……闭嘴!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们的关系!”余想声音颤抖着,眼睛莫名有些湿了,底气明显弱了下来:顾樟的话,戳到他软肋了。
顾樟却还是一套一套的:“余想,你醒醒吧。三十岁的熟男,是你玩得过的吗?他事业有成、应有尽有,可你现在正是努力打拼的年纪,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只会一无所有……”说着,伸手安抚余想颤抖的肩膀。
“滚开!”
啪的一声,余想愤怒地拍开那只手。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说这些!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副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他崩溃地大叫出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顾樟一个人愣在原地,手背上好像有些潮湿,还没来得及确认,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
€€
事实上,余想并不觉得沈识律有错。
在学校里,老师和学生交往过密本就不太合适。沈识律不管到底有没有工作,他的避嫌,在余想眼里是公私分明的表现,而不代表不在意自己。否则的话,沈识律也不会当着朱教授和他学生的面帮自己说话了。
另外,顾樟告诫的话余想也不是没想过,只因自己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秘密,被旁人如此直白地戳穿,实在是很难堪。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被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更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