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灼:“哦这样啊,这个天气€€……难怪。”
从演播厅出来,通过一条走廊,言灼停在自动贩售机前面,扫码买了罐热咖啡。
“咚咚”两声,易拉罐掉出来,他弯腰去拿。
然后有人替他拿来了外€€套,“言老师,下一站从塔河到呼玛,你跟我们车去塔河吧,我们车宽敞一点€€儿。”
说话€€的人是飓风车队的,言灼客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跟导播组的车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一块儿吧。”那人挠挠头,“凉……凉哥交代的。”
“……”言灼顿了顿,“他……交代你们把我送到……塔河县,他住的地方,对不对。”
所以说成年人之间完全可以单刀直入地沟通,直言不讳直截了当,能€€够有效节约时间,以及双方拉扯试探猜测的精力。
于€€是对方一股脑的€€€€
“对。”
“麻烦了。”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我还€€有三个手办的尾款。”
“拜托了言老师,跟我走吧。”
言灼扯了扯嘴角,这话€€说的,怆然欲泣,搞得跟古代送良家女子去达官显贵床上似的。
“行。”言灼点€€头,“走吧。”
第48章
“秦渡凉……脖子不€€行!明天要上镜!”
“秦渡凉, 嘴巴别、别给我咬破了!”
秦渡凉急得像渴了三天的人,看见一碗清澈透亮的水,然后有人递来一个小勺子, 说,你只能一勺一勺舀着€€喝。
“宝贝儿, 你直接让我对着€€你.撸.得了呗。”秦渡凉半开玩笑地说。
言灼这€€张嘴自然不€€是饶人的:“秦先生这€€话冤死宝贝儿了,我进这€€房间不€€到5分钟, 裤子都不€€知道去€€哪了。”
热水从花洒砸在两个热身上,浴室很快充盈氤氲, 秦渡凉听他这€€么不€€正€€经€€地说话,眉开眼笑:“放心€€, 出这€€房间的时候,一定衣装完整。”
热心€€市民€€秦先生是非常懂得照顾他人感€€受的,比如€€言灼明天早上还要上镜解说, 所以需要露在外面的部€€分,秦先生都很贴心€€地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同时,秦先生的贴心€€也表现在, 尽管很急,很渴,但€€还是应言灼的要求,让他先洗澡。
如€€果不€€是边洗边做的话,就更暖心€€了。
秦渡凉的体能当真是恐怖, 极端气候下, 两百多公里的拉力跑完,还能把言灼抱起来托着€€, 并且耸-腰。
真行啊。
睡了很沉的一觉,睡眠的大部€€分时间里, 秦渡凉都在抱着€€他,他能感€€觉到环着€€自己腰的胳膊有时会骤然收紧,言灼会迷迷糊糊地翻过身也抱住他。
想来,秦渡凉也会害怕这€€都是假的吧。
翌日清晨,风停了。
“今天应该稍微好跑一点。”言灼对着€€镜子打领带,他换了另一套西装,深灰色的,“但€€你们的赛段在大兴安岭腹地。”
言灼给自己绑了个漂亮的温莎结,转身,看他:“注意€€安全,好吗?”
秦渡凉刚穿好赛服内衬,把脖子那儿的魔术贴黏上,走过来掐起他下巴,低头便吻。
言灼乖顺地抬起胳膊环在他肩膀,这€€个吻很温柔,秦渡凉吮他一下又碾他一下,言灼用舌-尖在他吮过来的时候舔-他唇瓣。
“好。”秦渡凉一双极尽温柔的眼睛望着€€他,“我会注意€€安全。”
三年前€€,秦渡凉参加达喀尔拉力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沙漠里割肉喂鹰。
那时候言灼连一句轻巧的“注意€€安全”都没办法对他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赛会摄影画面里消失,自己在咖啡厅里魂不€€守舍地洗杯子。
秦渡凉为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抚了抚他后脑的头发€€:“别担心€€我,我还没有死而无憾的觉悟。”
言灼点头。
两个人一起出发€€,言灼去€€县城赛会租的场地直播解说,秦渡凉已经€€穿好防火隔温的赛服,去€€到车队大营。
言灼还记得少年时候秦渡凉每天回来,会指给自己说,今天摔了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可疼了。他要言灼给他亲亲,给他揉揉。
还要言灼哄哄,说,不€€痛了。
后来他好像被€€麻痹了痛觉神经€€,后来他在新疆的环塔SS9昆仑天路上摔裂了跟腱,在亚太摩托锦标赛上从火堆里爬出来,在达喀尔和几百斤的摩托一起被€€抡出几十米。
都没再喊过疼。
言灼抬头,看镜头,微笑:“欢迎回到漠河冰雪拉力赛。”
每个人都有不€€敢回忆的事情,那些事情会在每个被€€触发€€关键词的时候涌上来。
昨天杨优说的话,勾起了言灼的回忆。
三年前€€达喀尔拉力赛摩托组飓风车队一号车手秦渡凉,从埃及最南部€€的阿斯旺省,进入撒哈拉赛段。
那是一个超长赛段,450公里,秦渡凉发€€生意€€外,滚下沙丘后失联。
秦渡凉对他说过那个地方,埃及最南端,阿斯旺从2016年至今,没有落过一滴雨。秦渡凉说,尽管如€€此,在那里跑拉力的车队,还是会带一组雨胎。
秦渡凉在高€€三初夏的夜晚抱着€€他,坐在后院的门槛上看星星,他说全世界最漂亮的星星在沙丘上方。
后来秦渡凉在最漂亮的星星之下,因为赛车忽然失去€€离合而无法降档,同时连带拉杆断裂、后刹车失灵,以260多的时速冲下沙丘。
GPS损坏,路书故障,所幸那是大漠深处,没有在摔滚的过程中受到太多钝伤,不€€幸的是那里是无人区,秦渡凉失联了24个小时。
那是言灼有生以来,最让他恐慌的事情。
余威猛烈,在每个不€€设防备的瞬间攻击过来,那种无力和绝望无法形容。得知秦渡凉失联的那个瞬间,言灼没办法做任何事,兼职的咖啡店里,连客人都有些担心€€,说他脸色好差。
没办法听课,没办法做作业。机械地刷新着€€车队咨询,在各个赛事论坛看那些懂哥的分析。
最终他们的话题停留在,达喀尔年年有人丧生。
天不€€假年,人不€€遂愿罢了。
***
三年前€€。
头盔里通话器的信号很差,起先还能听见维修工的声音,提醒他地表温度已经€€有70摄氏度,让他……接下来就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这€€种情况在环塔上也出现过,秦渡凉并没有多么意€€外。因为这€€个时候他依然在跟着€€路书走,路没有错就行。
秦渡凉的信条很简单,只要这€€条路没有出错,走下去€€就可以。
无论是赛道,还是人生。
分手之后,他偏执地去€€追求一个对错,他疯魔了一样想让言灼明白€€分手是错的。那时候他玩命地参赛,在撒哈拉拧油门,然后上新闻。
彼时的秦渡凉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言灼看见自己,想让言灼知道他错了。什么对不€€起我真不€€是Gay,他被€€自己亲的眼神朦胧四肢发€€软浑身只有一个地儿是硬的,那叫不€€是Gay?那么Gay应该是什么,是能怀孕的新男性物种吗?
于是二十岁出头的秦渡凉在沙漠里扶起车,扶起那个和他一样浑身是伤,走一步喘三下的车,又骑了上去€€。
几乎没有人能在第一年参加达喀尔就跑完全程,跨越两个大洲的赛事对年轻人而言,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好了。
再接着€€,那辆车彻底不€€给秦渡凉任何反馈,没有了后刹,没有了离合。太阳去€€到地球的另一端,比热容极低的沙地迅速损失温度,沙漠里昼伏夜出的生物€€€€€€€€地出来觅食。
秦渡凉独自在撒哈拉度过了一夜。
他仰面躺在沙地上,没感€€觉到害怕,也不€€知道明天太阳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救他。
已经€€无法点火的摩托就躺在他旁边,他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信号。唯一的防具就是他身上造价不€€菲的赛服,它闷,但€€不€€至于被€€虫子蛇蝎咬穿。
他躺在沙丘上,星海就在面前€€。那时候,他恨自己没出息,他在那种时候居然还想告诉言灼,沙漠的星星真的很漂亮。
然后秦渡凉就那么睡着€€了,心€€很大,毫不€€畏惧,还能睡得着€€。
甚至有些不€€在乎,死就死了,还能怎么样。
那夜言灼在107的后院盯了一宿的星星。
不€€开心€€的时候去€€躲一躲。他那天,非常、非常不€€开心€€。
两眼通红,手脚冰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飓风车队才发€€布了援救成功的咨询。
秦渡凉看上去€€神态如€€常,对镜头说:“是后刹最先失灵的,我自己的车,杜卡迪V4,后刹也说失灵就失灵,有时候你真不€€知道这€€些厂商究竟是卖车的还是办酒席的。”
他还能开玩笑,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天之后言灼病了一场,在宿舍里烧着€€退着€€折腾了三天。
***
“这€€里是大兴安岭腹地,加漠公路北侧。”言灼说,“空气湿度在上升,今天的天气预报中并没有下雨,但€€是现在看情况,不€€一定了。”
别下雨啊,言灼有点紧张。
他知道秦渡凉今天上的是深纹拉力胎,不€€是雨胎或泥胎。赛段还没到柏油路,现在是山林段,如€€果下雨了,路况会非常差。
泥地会变得格外湿-滑,那么摩托的两个车轮的抓地力会不€€一样,非常容易甩尾。
而放眼今天的所有组,没人上雨胎。
因为不€€怕,这€€些人每一个在怕的,N组、S组、摩托组,什么雨地胎泥地胎,影响我拧油门的状态。
头盔通话器里传来维修工的声音:“阿凉,再过十公里就没信号了,机油寿命怎么样?”
秦渡凉:“55%,绰绰有余。”
维修工:“空气湿度高€€起来了,搞不€€好会下雨,你看情况自己减速,实在不€€行,再向前€€25公里有裁判车,我们可以退赛的。”
秦渡凉:“好,我会看情况。”
加漠公路,大兴安岭深处的公路,穿越这€€片林海,它的尽头是北疆。
这€€些年,秦渡凉跑过很多地方,这€€条加漠公路他曾经€€来过。他想要有一天能带言灼来看一看这€€些他喜欢的地方,沙漠也好,加漠公路也好,甚至埃及南部€€的阿斯旺、达喀尔终点的好望角。
解说席。
言灼:“前€€方裁判车传回的数据,赛段下雨了。”
杨优:“今天所有车手,都没有用雨胎,所有人都用拉力胎在跑。”
佩佩:“赛车文化在我们国家并不€€浓郁,但€€并不€€影响我们国家的车手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