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予吩咐完,回身对郁霜说:“我先带你上楼。”
郁霜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我不用去见周夫人吗……”
“不用,没什么好见的。”
从管家拿毯子出去已经过去了快要半小时,餐厅里众人围坐一桌,等着周慕予一个人。
主位空着,周母脸上挂不住,笑着嗔怪周慕予越大越不懂事。其他人不敢应和,纷纷赔笑说不碍事,等一等寿星是应该的。
自从周慕予开始当家,周家上下几乎全仰仗他一个人,晚辈敬他怕他,同辈和长辈忌惮他又不得不巴结他,毕竟来年能分几杯羹,全看周慕予心情好坏。
周慕予在家里排老二,上头一个不争气的大哥,底下两个妹妹,都已经成家生子,再加上若干旁系,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远的近的都爱往他眼前凑。这种时候,别说等他一会儿,就是让满屋子人冒着寒风出去列队欢迎,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茶水添了两回,周慕予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进来,众人便自觉站起迎接,祝贺他生日。
周慕予表面功夫做得很足,一边笑着为自己迟到赔不是,一边问候几位长辈,顺便再关心一下几个小侄子小侄女,一套下来滴水不漏,既不偏袒也不怠慢。
周母面色稍霁,等他落座,说:“文珂今天特意来为你庆生,你倒好,让人家姑娘等这么久。”
周慕予的目光终于落在蒋文珂身上,不咸不淡道:“什么风把蒋小姐吹来了?”
“非得借什么风我才能来找你么?”
面对周慕予,蒋文珂平日里的高傲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既娇嗔又羞涩,一副恋爱中的小女人模样。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对周慕予什么意思,只有周慕予一如既往地睁眼说瞎话:“那倒不是,早知道你来,我一定早点回来。”
这么显而易见的敷衍,蒋文珂却很受用,笑道:“我才不信你。每次约你都费好大的功夫,谁知道你成天日理万机的忙什么。”
“文珂上周回国,二哥不是去接了么?我刷到新闻,狗仔都说你们般配。”周慕予的妹妹说。
蒋文珂笑着摆摆手:“哪有。刚巧遇到,一起吃了个饭,没想到有狗仔偷拍。”
蒋文珂被这句话哄得高兴,更高兴的是周母。
周家人都知道周慕予不喜欢女的,只有周母自欺欺人地认为周慕予到了年纪就会娶个女人。再加上蒋家家世显赫,蒋文珂又对周慕予死心塌地,她早已经在心里认定这个儿媳妇。
周母喜笑颜开,说:“这多好啊,要我说慕予也别总是忙着赚钱,钱哪有赚够的时候?有空多陪文珂出去吃吃饭逛逛街,出国玩玩也好。三十多岁的人了,该为自己考虑了。”
“这可是您说的。”周慕予笑笑,说,“正好我最近有点累,想放个假休息休息。反正现在钱赚够了,周家也站住脚了,不需要我当牛做马为这一大家子讨生活了。或者我退休也成,您看哪天合适,今天还是明天?要么就今天吧,就当我给自己送份大礼,早点卸下这身包袱,我也好早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周慕予语气很淡,既像开玩笑又像认真,其他人面面相觑,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唯一能确定的是周慕予是周家现在唯一的主心骨,要是他这时候撒手不干了,周家上上下下一定要乱套。
周母也没想到周慕予会当着众人说这种话,顿时慌了神:“不是,我不是催你退休的意思,你才三十多岁退什么休啊……”
“是么,我当您是心疼我,想让我早点休息呢。”
话是笑着说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周慕予不高兴了。
蒋文珂也有些傻眼,毕竟她喜欢周慕予的一部分原因是喜欢他杀伐决断的样子,要是周慕予回归家庭,她不一定会想嫁。
“伯母,我没关系的。慕予哥事业要紧,不用专门抽时间陪我。”蒋文珂急忙说。
周家其他人并不都想让蒋文珂进门,毕竟周慕予说过,要是他不要孩子,日后会从周家小辈里挑一个培养做接班人。人都有私心,谁都希望日后继承周慕予事业的是自家孩子。
“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周慕予的大哥笑着打圆场,“你退休了,难不成让我回去做生意么?”
周慕予的大哥是众所周知的甩手掌柜,一辈子只爱钓鱼种花,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众人配合地哈哈大笑,纷纷应和道:“是啊是啊,你可别为难我们。”
“舅舅,你不是带了一个哥哥回来嘛,怎么不出来一起吃饭?”周慕予的小外甥女问。
提起郁霜,周慕予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小朋友怕生,待会儿我上去陪他吃。”说着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都是惯的,让你们见笑了。”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知道周慕予不仅身边有人,而且宠得紧,藏着掖着不给别人看。蒋文珂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干笑道:“慕予哥总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周慕予不在意地笑笑,没有接话。
有这一出,周母也不敢再提让周慕予和蒋文珂培养感情的事,万一惹得周慕予逆反,她脸上更挂不住。
安生吃完一顿饭,周慕予早早离席,说要上楼休息,其他人心照不宣,纷纷叮嘱他保重身体,周慕予应了,唯独没理和他搭话的蒋文珂。
蒋文珂自讨没趣碰了软钉子,脸色不太好看。
周慕予离开餐厅,一转身笑意全无,变脸似的恢复成平时冷峻的样子。
周母这一两年催婚心切,周慕予懒得理,她倒好,竟然把蒋文珂喊到家宴来。
“二叔。”
走到楼梯口,身后有人叫他,周慕予回头,看见自己唯一的亲侄子周书熠。
周书熠是周慕予大哥的儿子,今年十七岁,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周慕予事业的周家小辈。
“什么事?”周慕予问。
“没什么。”周书熠抓了下头发,表情有些烦闷,“不想在里面待着。”
“怎么?”
“……不喜欢蒋文珂。”
周书熠大概是整个周家最和周慕予齐心的人,周慕予不喜欢的人和东西,他也一定不会喜欢。
周慕予看着周书熠长大,几乎视若己出,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他心里想什么。
“不喜欢也给我进去老实待着。”周慕予笑着拍了一下周书熠的后脑勺,“长辈们都还在,别跟个小孩似的。”
周书熠扁扁嘴,明明个头都快赶上周慕予了,在他面前仍然像没长大一样。
“你要去哪,上去陪你的小情人吗?”
说起“小情人”三个字,周书熠的语气有点别扭。
“什么小情人,跟谁学的?”周慕予忍俊不禁,故意问,“最近学业怎么样,没谈恋爱吧?”
“没有!”周书熠气恼地说,“上学够忙了,哪有时间谈恋爱。”
“那就好。行了进去吧,我要回去了。”
“……哦。”
周书熠不情不愿地走了,周慕予笑着摇摇头,转身上楼,发现郁霜趴着栏杆站在楼梯拐角。
“先生。”见是他,郁霜站直了些。
周慕予停下脚步:“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
“一个人太闷了……”
周慕予走上楼梯,郁霜乖乖跟过来,牵住他的袖子。
“吃饭了么?”
“还没有。等您一起。”
“嗯。”
两人回到房间,周慕予吩咐下人准备晚餐,郁霜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小声嘟囔:“吃小灶会不会不太好……”
虽然他在谭家时一向是吃惯了小灶,但郁霜心里明白恃宠而骄是大忌。周家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周慕予也不像谭律明那么宠他,在这里一切都要谨慎小心。
“有什么不好的。”周慕予不以为意,“放心吧,只要我在,这个家里没人敢说你一句不对。”
郁霜稍微放下心来,往周慕予那边挪了挪,问:“刚才那个男孩子是谁呀?”
男孩子?周慕予想了想,应该说的是周书熠。
“是我儿子。”他面不改色地胡说。
“啊?”郁霜愣住,惊讶地张开嘴巴,忘了说话。
“我三十五岁,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奇怪么?”
“不,不奇怪……”
话是这么说,郁霜还是很懵。谭律明比周慕予大两岁都没有小孩,周慕予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那,您夫人呢?”郁霜试着问。
“离婚了。”周慕予说。
“哦……”
郁霜抱着抱枕,鹌鹑似的不敢动也不敢乱说话,回想起刚才在楼上看到的那个少年的模样,好像是和周慕予有几分相似。
这下糟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最叛逆的时候,要是他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在周慕予身边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看着郁霜紧张的样子,周慕予到底没忍住笑了:“骗你的,书熠是我侄子。”
“侄子……”郁霜抬头看向周慕予,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真的。”
刚好佣人送来晚饭,周慕予起身去开门,顺便摸了一把郁霜的头发:“你怎么什么都信?”
郁霜垂下睫毛,脸颊泛起一片恰到好处的红晕,小声说:“您说的话我都相信。”
第9章 “现在又给摸了?”
第二天郁霜起得很早。他不敢睡懒觉,怕给周家人留下话柄。
在周慕予醒来之前,郁霜洗了澡换了衣服,来到阳台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清晨的天空干净晴朗,郁霜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无意中看到昨天那个少年站在楼下,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装,额头绑着根白色发带,像是刚晨跑回来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现在的小孩,个子好高喔……郁霜心里想着,楼下周书熠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看向这边。目光相遇的瞬间,郁霜本能地别开眼,余光看见周书熠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似乎皱了皱眉。
好在周书熠很快就进去了,郁霜心里松了口气,慢慢转回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不多时周慕予醒来,郁霜没有听到,正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身后忽然有人靠近,大手覆在他头顶揉了揉:“起这么早。”
刚转醒的声音低沉慵懒,听得人耳朵痒痒的。郁霜转过身,被周慕予压在栏杆上。
“没睡好么?”
“不是,”郁霜有些慌乱,“睡得很好……”
“那是不敢睡懒觉?”
“才没有……”
郁霜被猜中心思,语气也软了下来。他总是这样一副任由捏扁搓圆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于是周慕予掐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让他和自己视线持平,“怎么胆子这么小?”
栏杆不算高,半悬空的感觉令人不安,郁霜本能地抱住周慕予的脖子,一个劲往他怀里扎,愈发坐实了“胆小”两个字。
“外面有人……”郁霜小声求饶,“我们进去好不好?”
周慕予没有答应,反而又把郁霜抱高了些,他昨晚睡了饱觉,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拿郁霜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