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郁霜只好答应:“好吧……谢谢先生。”
今天难得清闲,郁霜依偎着周慕予,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傍晚的夕阳穿过房前的老树,从落地窗照进房间,郁霜张开手掌接住一缕光班,兴冲冲地拿给周慕予看,被取笑说幼稚,又佯装恼怒埋在他怀里撒娇耍横。
这几天应酬不断,周慕予在外面醉生梦死,早已经感到疲倦和厌烦。回家见到郁霜,身体和心情才终于放松下来。
看着郁霜满心满眼依赖着自己的样子,周慕予甚至生出一丝自责,€€€€他不回家的这些天,郁霜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一定不好受,说不定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还会悄悄地哭。
“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周慕予问。
郁霜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喔……好。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
“嗯……”郁霜仔细想了想,面露难色,“不知道,我都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勾起周慕予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周慕予摸摸他的头发,说:“那我来安排。”
郁霜露出微笑,开心地答应:“嗯!”
今天的周慕予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不仅陪郁霜在沙发上消磨了很长时间,晚上躺在床上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拥着郁霜,抚摸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郁霜悄悄睁开眼睛,抬起头看见周慕予清晰利落的下颌线,额头蹭上去,碰到短短的胡茬。
“先生,你最近是不是很累?”郁霜轻声问。
周慕予睁开眼睛:“嗯?”
郁霜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周慕予的脸:“要保重身体。”
“知道了。”周慕予露出一个淡笑,“我没时间陪你,你不生我的气么?”
郁霜摇摇头:“不会。”
他不需要周慕予陪。周慕予不在家,他有很多自己的事可以做。
相反的,需要人陪的那个人是周慕予才对。
“也不问我每天和谁在一起?”
空气陷入沉默,半晌,郁霜说:“我都知道的。”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地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某个刹那,房间静得只剩呼吸的声音。周慕予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说:“太懂事容易吃亏。”
“也许是不敢不懂事……”
郁霜垂下眼帘,很轻地抱住周慕予的腰,过了很久,说:“我只想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我不贪心。”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周慕予本该感到欣慰,但并没有。
想起他在第一天对郁霜说的话,“不要过问我的私事”,这段时间来郁霜听话照做,不仅不问,甚至知道了也装不懂。
€€€€周慕予早就发现郁霜在装。
最早是一个多月前,周慕予第一次真正和岑晚发生关系,岑晚没有经验,不小心在他背上留下一道抓痕。晚上回到家,郁霜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却在夜里周慕予睡着后悄悄用指腹触摸那道抓痕。他不知道,那时周慕予是醒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郁霜的眼睛很红,他说是喝水呛到,呛出了眼泪。
接着是一周后的某天,周慕予看见郁霜站在衣柜前发呆,怀里抱着自己刚换下的衬衫。
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郁霜低下头,把衬衫拿到鼻尖嗅了嗅,露出既难过又不舒服的表情。
周慕予知道为什么,€€€€他刚穿着那件衬衫和岑晚厮混过。
再然后是不久前,周慕予和郁霜打电话的时候,岑晚刚好在一旁说了一句话。电话那头郁霜的声音戛然而止,周慕予正要问,他却已经恢复正常,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周慕予还是捕捉到了他声音里的那抹失落。
一直到今天,周慕予给他机会让他闹脾气提要求,他依然没有。
他什么都知道。并因此难过。
但他什么都不说。
第14章 “不怎么样,他笨死了。”
周慕予没来由的气闷。
他气闷的表现是更加不知收敛地放纵厮混,即便可以回家也选择在银港或岑晚那里过夜。
其他人看在眼里,都以为郁霜失宠了。
只有郁霜气定神闲地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生气是因为在乎,这样简单的道理竟然会有人不懂。
周慕予不回家的这些天,郁霜隔一天和周书熠上一次课。
周书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除了英语,其他科目也顺带给郁霜讲。只不过大概是聪明人的通病,周书熠经常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简单的题郁霜不会做,有时候气上来了,还会用笔敲郁霜的脑袋。
郁霜之前上的社区学校,生源不好,教学质量也差,很多老师得过且过,并不真的在乎学生有没有学会。周书熠不一样,他不许郁霜有任何“好像会了”之类的表达,一定要完全学懂才行。
郁霜有苦难言,周书熠明明比他小,训起他来却像训小孩儿一样,还给他布置很多作业。
在他们上课的这些天,周慕予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周书熠原本心里纳闷,他二叔就算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结果没过多久,周慕予就把周书熠叫到公司,先一切如常地问了他的学业,又聊了几句家常,最后不露声色地把话题转到郁霜身上,问他们最近上课上得怎么样。
周书熠一下明白怎么回事,故意说:“不怎么样,他笨死了。您找情人就不能找聪明点的么?”
周慕予皱了皱眉:“他哪里笨,是不是你教的内容太难了。”
周书熠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叔侄俩不尴不尬地对坐半晌,周慕予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不愿意教,我找别的老师就是。不过书熠,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和聪明人打交道,也要学会照顾笨蛋。”
“什么,我没听错吧?”周书熠惊讶地瞪大眼睛,语气夸张,“您什么时候照顾过笨蛋?”
周慕予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周书熠很少有机会把他二叔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暗爽,表面故作大度:“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事干,再帮你教几天。”
“……”周慕予烦闷,手背冲外摆摆手,“行了你去吧,我要忙了。”
周书熠应了,临走前不忘再给他二叔添一次堵:“对了,课时费回头记得结一下。”
周慕予抄起桌上的文件作势要扔,周书熠赶紧关上门,脚底抹油地跑了。
隔天上午,周慕予不放心,决定回家看看。
周书熠年轻脾气好,学校里温良恭俭让的道理也没少学,但依然有周家人的通病,比如缺少同理心、不讲情面、对人对己都严苛到近乎冷血。要是他真的拿自己那一套标准去要求郁霜,以郁霜软绵绵的性子,会被他骂哭也不一定。
周慕予这些天对郁霜不管不问,电话只接不打,敷衍几句便挂断。郁霜被冷落了也不闹,只知道在家里等,怪不得周书熠说他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死脑筋的小孩?周慕予愈发气闷,谭律明是怎么教的?
到家之后,周慕予直接上楼去书房,走到门口,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这道题和前天讲过的那道求污染物含量和时间关系的题是一样的思路,你先做,我看你到底学会了没。”
“我会……等一等,我在想。”
……
书房门半掩着,郁霜光脚盘腿坐在地毯上,趴在小桌前埋头奋笔,周书熠坐在另一边,气哼哼地抱着胳膊,目光死死盯着郁霜的草稿纸。
“第二步就错了。”啪的一声,周书熠手里的纸筒毫不犹豫敲在郁霜脑袋上,“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纸筒很薄,虽然声音响,但并不疼。郁霜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与此同时,房门从外面推开。
郁霜抬起头,微微一愣:“先生?”
周慕予推门的手还停在半空,原本不准备进来,不知道怎么就不小心把门推开了。
郁霜的表情从惊讶到惊喜,仿佛这些天的冷落不曾出现过,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周慕予跟前:“您回来了。”
“嗯。在上课么?”
提到上课,郁霜的眉眼又耷拉下去:“是的,在上数学课……”
周慕予看向他身后,周书熠撇撇嘴,对这边卿卿我我的二人面露鄙夷。
“书熠,你过来。”周慕予说。
“啊?哦……”周书熠不情不愿地过来,“什么事,二叔。”
“让你上课,没让你动手。”周慕予皱起眉头,“郁霜算是你的长辈,你多少对他尊重一些。”
“他……”
周书熠想反驳,郁霜插嘴进来:“他没有凶我,都是我太笨了。”
他拉着周慕予的袖子,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先生,您别怪他。而且,我也不是长辈……”
郁霜说着话,周书熠站在一旁耸了耸肩,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在说“看吧,我说是他笨吧。”
“你耐心一点。”周慕予扬手拍了一下周书熠的后脑勺。
“我很有耐心!不信你问他,同一道题我给他讲了多少遍。”
“我……”
……
“行了行了,总之你不能骂人,也不可以再动手。”
“是€€€€”周书熠拖着长音答应,“今天还上课么,你俩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故意加重“有事”两个字,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周慕予今天只是回来看一眼,被发现已经在计划之外。他清了清喉咙,淡淡地说:“你们上你们的,我还有别的事。”
郁霜眼里的光暗淡下去:“哦,知道了……先生再见。”
“嗯,中午别忘记吃饭。”
“好。”
直到周慕予下楼消失在视线里,郁霜才慢慢转过身,拖着脚步回到书房。
“舍不得啊?”周书熠揶揄。
郁霜摇摇头:“没有。”他坐下来,把自己的草稿纸推到周书熠那边,“这道题,我还是不太会,可以再帮我讲一遍吗?”
周书熠扬了下眉毛,拿起草稿纸:“最后一遍,再学不会我可要骂你了。”
郁霜抬起头看过去,张了张口,毫无威慑力地反驳:“先生说不许你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