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驯养 第15章

“什么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陆野的同事押完犯人回来,先是一波三折地感慨了一声,然后故意走到陆野工位旁边,用胳膊肘拐了拐他,挤眉弄眼地冲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哎,你别说,这次多亏齐老师帮忙了€€€€怎么样,咱用不用组织一下,去人家那表达一下感谢什么的?”

大约是陆野那天现巴巴进屋“陪工”的行为太反常,以至于这些同事都不约而同地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最近总是用这事儿来揶揄他,对齐燕白的称呼也渐渐从“你那朋友”变成了“齐老师”,陆野都快听习惯了。

“是要感谢。”陆野对齐燕白起了别的心思,渐渐地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咬死了两人没关系,闻言面不改色地说:“不过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案件比预期结束得更快,也没有产生更多受害者,这其中齐燕白确实或多或少有点功劳。

陆野虽然有心感谢他,但也没有真的直男到去给他定制个红底烫金的大号锦旗,而是思来想去,趁着年底局里招收社会志愿者的机会,给齐燕白申请了个工作名额。

“这真的是感谢?”接到通知的齐燕白把手里的申请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忍不住扑哧一乐,怀疑道:“你真的不是想抓我壮丁,让我再去干活儿?”

“冤枉死了。”陆野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踩着拖鞋懒散地斜靠在齐燕白门口,闻言挑了挑眉,喊冤道:“不是你先前跟我说,觉得这工作挺有意思,问我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吗。”

或许是好学生都对惊险刺激的未知领域有好奇心,齐燕白从上次参与了案件侦破工作后就一直有些念念不忘,平时聊天时也会忍不住提起这件事,话里话外地跟陆野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找他“帮忙”。

可社会人员不能总无故参与案件,所以陆野想了想,干脆帮他申请个名额,既能满足齐燕白的好奇心,以后也能让他帮着画画什么小偷小摸诈骗犯之类的,两头便利。

但他虽然安排好了,却免不了起了点坏心思,忍不住想逗逗齐燕白。

“怎么,现在又不好奇了?”陆野说着稍稍直起身子,伸手作势要去抢齐燕白手里的申请书,故意道:“那不要就算了,没关系,我们不搞强制‘自愿’的。”

齐燕白不经逗,总是被陆野吃得死死的,闻言连忙后撤一步,把申请书背到了身后,笑着服软道:“要要要,多谢你费心。”

“不客气,应该的。”陆野倒也没真的想抢,一击不中也就作罢,懒洋洋地又换了个姿势靠在门上,盯着齐燕白踩着毛绒拖鞋满地找签字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贴心地补充道:“志愿者没有工资,但也没有强制工作要求,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帮忙,没空的时候还是紧你自己的时间来。”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齐燕白终于从茶几下找到了签字笔,然后又折返回玄关,一边弯腰趴在玄关柜上填写个人信息,一边随口道:“我的课表你都知道,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间都可以随时找我。”

齐老师平时看着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实际上熟悉之后陆野才知道,他私下其实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从齐燕白搬过来之后,陆野就很少看他在闲暇时间出门逛街,大多数时间他都更喜欢留在家里,或画画,或做点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事儿打发时间。

“也别总窝在家里。”陆野一边看着齐燕白一行一行地填写资料,一边随口道:“偶尔也出去溜达溜达,换换脑子。”

“没有感兴趣的活动,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齐燕白说:“而且公司团建不是喝酒唱歌就是打真人CS,太累了€€€€这里是这么填吗?”

陆野探头看了看他指的那行字,点了点头,说道:“对,没有就空着。”

齐燕白像是怕陆野反悔似的,说话间就填完了申请表,陆野好笑地看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忍不住道:“慢点,也没人催你,急什么。”

“我没急。”齐燕白当然不肯承认,他三笔两笔签完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把写好的申请书递给陆野,说道:“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就在这看?”陆野挑了挑眉,纳闷道:“今天怎么连门都不让进了,是家里多出了什么小秘密,需要背着我?”

这栋楼一梯两户,电梯也是刷卡停靠,私密性极好,自从齐燕白搬过来之后,为了方面串门,除了休息时间之外,两家的门都是虚掩的,陆野从来都是想进就进,还没有过被堵在门口的时候。

“我家能有什么秘密。”齐燕白说:“你不是一天来好几趟?”

“那谁知道。”陆野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明明说了,齐老师家里藏着个哈利波特的传送门,她要替齐老师保密。”

齐燕白就知道肯定是她说漏了嘴,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骂道:“小叛徒。”

“你们俩那点小秘密。”陆野笑着说:“还想瞒我?”

“没有秘密,我是逗明明玩儿的。”齐燕白大大方方地侧身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那就是我的画室,你要是想看的话,进来看看?”

陆野倒也不是真的想打听齐燕白的隐私,只是跟他随口开个玩笑罢了,闻言摇了摇头,见好就收:“不用了,昨晚熬了个大夜,我准备一会儿就回去补个觉。”

“对了。”陆野话锋一转,紧接着问道:“你周末有空吗?”

“有啊。”齐燕白随口道:“怎么,你又有什么想吃的了?”

“不是。”陆野扑哧一乐,原本的紧张也被齐燕白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他歪着头笑了笑,干脆直说道:“周末市里有个美术展,我姐送了我两张观展票,正好我那天不值班,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野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这个你总归会感兴趣吧。”

齐燕白对美术展倒是够感兴趣,但这个活动跟陆野显然太不搭调了,于是他闻言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画展?”齐燕白指了指陆野,又指了指自己,茫然地问:“你和我?”

“不然呢?”陆野好笑道:“除了我你还想跟谁去。”

他话里话外无意识透露出的亲密感就像一根细密的毛刷,轻轻松松地拨动了齐燕白心里最痒的那个点,于是他眨了眨眼,几乎是瞬间就从这个邀约里嗅到了某些令人期待的味道。

“没别人,想跟你去。”齐燕白抿着唇笑了笑,说道:“不过这也太突然了,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这是想谢我,还是想约我?”

齐老师最开始认识陆野的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端着点“完美老师”的架子,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每回跟他聊天都谨慎谨慎再谨慎,哪怕是示好也显得有点弱势。

但认识时间久了,齐燕白也渐渐在陆野面前露出了一点活泼的本性,不但会背地里吐槽工作繁忙,偶尔还会大晚上地穿着睡衣来敲陆野的门,唉声叹气地请他帮忙看自己的教学报告,连开起玩笑都比最初时候自然多了。

陆野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齐老师反将一军,闻言心念一动,故意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齐燕白语气轻缓地说:“要是想谢我,那就不用了,毕竟帮助人民警察是公民义务,不用这么客气。”

“确实。”陆野笑着附和了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半真半假地试探道:“那我要是想约你呢?”

“那我就答应了。”齐燕白笑着说:“然后收拾收拾,好好跟你去看展会。”

第26章 “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陆野定好的美术展开在市区,为期半个月,这周的周末正好是最后两天。

周日那天下午,陆野准时踩着齐燕白下班的点去培训中心接他。因为培训中心门口围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所以陆野没走得太近,只站在街对面给齐燕白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知道了,你往右边走。”齐燕白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从路口绕过来,我在后门等你。”

陆野来接了陆明明那么多次,还是头一回知道培训中心有后门,他挑了挑眉,收起手机,依言顺着齐燕白指点的方向绕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从两栋小洋房中间横穿而过,走到了培训中心的后边。

齐燕白已经提前等在了那小块空地上,大约是今天要出门看展的原因,他打扮得不算扎眼,但相当精致,厚实的浅米色大衣里搭了一件深色的高领羊绒衫,脖子上也松垮垮地带了一条长且细的金色长链,长度正好比外套的V字深领高一点,点缀在深色的内衬底色上,显得极其亮眼。

他在穿搭上很擅长这种小巧思,这些若有似无的小饰品也很能抬高齐燕白的气质,在点缀的同时却又不抢风头,反而把他衬得相当矜贵。

陆野不常见他盛装打扮的模样,但每次见到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男人总归都是视觉系动物,再正直的人也免不了被美好的东西抓住注意力,陆野的目光在齐燕白身上流连徘徊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来,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今天穿成这样上的课?”陆野挑了挑眉,问道:“同事和学生居然没问你吗?”

“问了。”齐燕白抿着唇,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孩子们都问我是不是要去约会。”

陆野扑哧一乐,故意逗他道:“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齐燕白抬起头,直视着陆野的目光,轻轻眨了眨眼,说道:“我说是。”

他的目光澄澈又坦荡,偏偏说出的话颇为引人遐想,陆野心念一动,总觉得心底像是被小猫抓了一把,有点微微发痒。

齐燕白好像总是这样,陆野想,时不时就会冒出一点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但偏偏却又坦坦荡荡,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回答有多么微妙。

他好像在无意识地靠近陆野,在用一种远超普通朋友的界限跟陆野相处,但也好像这一切只是齐燕白社交界限模糊给人造成的错觉,并不足以上升到“暧昧”的地步。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会对他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感到恼怒。但陆野跟齐燕白相处了这段时间,也算是渐渐了解了他不少€€€€他看得出来,齐老师绝不是个对谁都无底线示好的中央空调,他对自己的用心程度和关心程度都远超于他对其他人的礼貌界限,要说他对自己完全没有意思,陆野是不太相信的。

可问题就在于,这种好感太朦胧了,或许连齐燕白自己都没能发现,所以他虽然会无意识地模糊与陆野交往的界限,但自身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这种青涩或多或少阻碍了他们彼此的判断,于是正在无声发酵的一切都像是被蒙在了一层吹弹可破的窗户纸里,变得可望而不可即。

“你说是就是吧。”陆野扑哧一笑,冲着齐燕白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那咱们现在过去,还能赶上在市区吃个晚饭。”

这场美术展是联合开展,展厅面积涵盖了一整座场馆,并且按照不同的艺术形式分成了三个不同的展区。

陆文玉财大气粗,给陆野送的观展票是场馆外放给高级客户的VIP套票,既可以在限流的情况下免排队参观装置艺术区,也可以在入口处就申请一位引导员,全程负责陪同讲解观展。

不过陆野想了想,倒是婉拒了这个附加服务€€€€毕竟他身边就站着个活专家,大约也不需要什么场馆客服来班门弄斧。

“我反正是对这些一窍不通。”陆野笑着说:“接下来就看齐老师的了,你说去哪就去哪。”

陆野对艺术的了解不多,对那些先锋流派也兴致平平,他约齐燕白来看画展,心里或多或少是存了点投其所好的意思。

“我都可以。”齐燕白单手揣在兜里,饶有兴趣地四下环顾一圈,偏头指了个方向,笑着说:“不然就顺着导览路线走?”

陆野对参观线路是没什么要求的,他可有可无地一点头,随意地迈开步子,跟齐燕白并肩顺着箭头的方向进入了场馆。

因为是面对大众开设的展览,大厅附近的几大展区都布置得相当保守,以复制出的名画为延伸,来帮助大众尽快地进入观展氛围。

齐燕白陪着陆野一路走一路逛,哪怕是在复制出来用以充当“气氛组”的赝品前,他也会耐心地驻足停靠,给陆野讲讲画作背后的故事。

“《莎乐美》,奥伯利€€比亚兹莱为同名戏剧做的插画。”齐燕白在一副黑白的抽象画前停住脚步,替陆野解释道:“画上的女主人公对圣人求而不得,于是因爱生恨,对国王索取了他的首级。”

画上的人物扭曲怪诞,被笔锋扭曲的妙龄少女歪曲而偏执,她垂着眼,近乎痴迷地捧着长发蜿蜒的头颅,正虔诚地低下头去,向着面前的死物献上诚挚的吻。

陆野这种根正苗红的普通警察显然有些欣赏不了这种尖锐而颓丧的艺术形式,他见状皱了皱眉,不由得觉得后槽牙都隐隐发酸。

“何必呢。”陆野神情古怪地说:“爱他就要宰了他?这一点都不讲究可持续性发展。”

“在艺术的领域内,爱本身就是扭曲的、夸张的、怪诞的。”齐燕白看出了陆野的不适,于是适时抬起脚步,陪着他往下一个展品走。但与此同时,由这幅画引申出的话题却仍在继续。

“对于部分艺术家来说,爱情本身就代表着极端。”齐燕白说:“毕竟它几乎可以承载任何情绪€€€€无论是好的、坏的,是阳光明媚的,还是恐怖怪诞的,几乎都可以用‘爱’这个主题来进行表达。”

或许是齐燕白平时跟“爱情”这个概念离得太远了,以至于陆野冷不丁听他提起这个话题,还觉得有点新鲜。

他有心想要多听齐燕白说点相似的感悟,但谁知齐燕白却很快话锋一转,将话题重新抛给了他。

“野哥,你觉得呢?”齐燕白问:“在你心里,爱应该是种什么东西?”

“我?我没什么感悟。”陆野说:“我就是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应该纯粹点,干净点,最好别掺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倒惹人讨厌。”

他说这句话时,眉头无意间皱起了一点,齐燕白一直紧盯着他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他这点变化。

他想起了谁,齐燕白想,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陆野必定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否则他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这个认知让齐燕白心里骤然不满起来,他眉心微拧,迟疑地试探道:“对了,野哥……你谈过恋爱吗?”

齐燕白的试探不算高明,但陆野却从这种生硬的话题转移里察觉到了一点奇妙的态度,他先是讶异地看了一眼齐燕白,紧接着心念一动,忽然笑了起来。

“是有。”陆野干脆地承认道:“满打满算两次吧。”

齐燕白:“……”

陆野年近而立,要说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显然也不现实。但饶是齐燕白已经猜到了他的回答,却还是莫名其妙地从心里生出一股邪火,烧得他心口滚烫。

“第一次就持续了一天半。”陆野下意识想从兜里摸出烟盒,但又想起这是公共的封闭场合,于是临时拐了个动作,把手揣进了兜里。

“其实也没多少感情,那时候岁数小,就像是闹着玩€€€€我们上午确定关系,我晚上就发现他其实还同时踩着好几条船。”陆野说:“所以就又分手了。”

齐燕白:“……”

齐燕白心里那点邪火莫名其妙地被消下去大半,只剩下一点微妙的火星子,还在半空颤巍巍地摇摆着。

“那第二段呢?”齐燕白神情古怪地问。

“第二段时间长点,一周吧。”陆野说:“然后我就发现对方一边谈恋爱,还一边想骗婚,于是就把他揍了一顿,拉黑分手了。”

齐燕白:“……”

“没办法。”陆野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做警察的,有时候不想知道都不行。”

齐燕白心里最后那点小火苗也被一盆水泼了个干净,他无意识地悄然松了口气,不自觉地轻轻勾起了唇角。

“所以我吃一堑长一智,最讨厌别人骗我。”陆野说着停顿一瞬,转过头来看向齐燕白,笑着说:“……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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