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溜溜达达地把齐燕白送到小区楼下,然后伸手帮他掖了下衣领,顺便抽走了他已经吃完的空签子,丢进了电梯旁的垃圾箱里。
“我还得回分局,就不上楼了。”陆野嘱咐道:“你上去吧,回家之后把门锁好。”
“这么着急?”齐燕白微微一愣,纳闷道:“你不上去歇会儿吗?”
“不用了,今晚得值班呢。”陆野说着看了一眼时间,说道:“现在过去正好。”
齐燕白这几天莫名地很粘陆野,闻言似乎是有些舍不得,眼神暗了暗,伸手摸进了陆野的袖口。
陆野把脚链当手链带,那玩意在他手上叮叮当当地坠了两天,也就让人习惯了,平时如果不刻意去看,他几乎忘了身上还有这么个小东西。
但齐燕白似乎很喜欢摸那条链子,时不时地就要把指尖探进陆野的袖口摩挲片刻,既像是单纯喜欢,也像是在检查那条手链还在不在原地。
“那好吧。”齐燕白到底不是任性的人,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轻缓地嘱咐道:“那你上班小心点。”
陆野喜欢这种出门前的嘱咐,即平淡又温馨,好像他无论走到哪,身后都依旧有人在时时刻刻惦记他一样。
“知道了。”陆野笑着说:“晚上如果没事儿,我给你打电话。”
春节值班的这段时间,分局不用接受报警中心的调派,如果有事,下属的派出所会把警情上报,所以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比平时周末还清闲一点。
这个提议勉强弥补了一点热恋期分离的惆怅,齐燕白用指尖勾住陆野的手链,轻轻捻了捻。
下一秒,陆野只觉得手腕一紧,从另一头传来一点不容拒绝的拉力,他顺着这股力道往前一步,正好被齐燕白凑上来吻住。
大年初一的傍晚,整栋楼都安安静静的,大厅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电梯也一直停在B1层,没有动过。
齐燕白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角落里偷出了一个吻的空隙,末了轻轻咬了下陆野的嘴唇,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燕白。”一吻完毕,陆野用拇指抹了一下齐燕白唇角的水渍,然后笑着晃了晃手腕,纳闷地说:“我怎么突然觉得,你送这个东西给我,好像就是用来抓我的?”
齐燕白弯着眼睛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伸手帮陆野整理了一下袖口。
“对了。”齐燕白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之前在姐姐车上,说明天想干什么来着?”
“哦,你说这个€€€€”
齐燕白不提,陆野还差点忘了,但他话刚说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发出一声短促的消息提示音。
队里的消息是特殊提示,于是陆野暂且止住话头,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齐燕白不知道分局那边给他来了什么消息,却只见陆野极短暂地皱了下眉,然后按下锁屏,把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
陆野话锋一转,说道:“没事,我是说,我最近可能得加加班。明天我要是临时有事,晚上就不用等我了。”
齐燕白知道陆野本来想说的肯定不是这句,他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追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行,那我走了。”陆野说:“我不在家,不用留门,记得把房门锁好。”
“知道了。”齐燕白说。
陆野点了点头,替齐燕白按了下电梯,直到看着他上了楼,这才转过身走了。
大年初一,分局一半人都回家过年了,只有几个值班岗的办公室还亮着,陆野三步两步地上了楼梯,还没等进办公室,就在走廊里跟同样被抓壮丁回来的同事撞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陆野开门见山:“市局要调人手?”
“说是这么说的,这不是老李都去市局开会了么。”同事抱着个保温杯,靠在墙边说道:“咱们队一半都被叫回来了,正在办公室等着呢。”
他说着嘬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开水,吐槽道:“我妈还说过年时候要给我介绍两个姑娘见见,结果这可倒好,姑娘没见着,先得去见犯罪分子了。”
陆野自动忽略了同事插科打诨的抱怨,他想起自己刚才收到的那条消息,一边拐进休息室去拿自己换洗的制服,一边问道:“但元宵节那个音乐嘉年华不是早就定好安保人员了么,怎么这么突然,又要调人。”
“好像是市局要开展打击毒品行动。”同事靠在门边,一边嘬开水一边说:“音乐节嘛,人又多,气氛又嗨,保不齐就有什么二道贩子混在里面浑水摸鱼€€€€不过谁知道呢,具体得等老李回来才清楚了。”
市局动不动就有打击贩*和抓嫖抓赌的联合行动,陆野心里有了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李志文还在市局开会,具体的消息还没传回来,陆野他们只能先等着。
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山楂的原因,陆野窝在工位上靠了一会儿,总觉得胃里又酸又疼,难受得要命。
他原本想着喝点热水忍忍就过去了,但时间越长那种感觉就越明显,甚至隐约有点拧巴地犯疼。
“哎,小姚。”陆野喊了一声姚星:“有吃的吗,顶一顶,胃有点疼。”
姚星闻言哎了一声,低下头在办公桌里仓鼠刨地似地翻了一会儿,然后苦着脸冲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好意思啊陆哥,这刚过完年,我的零食年前都拿回家了。”
他们几个都是被临时叫回来加班的,陆野闻言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儿,然后起身从椅背上抽过外套,准备下楼去买两块苏打饼干顶顶。
“我去下超市。”陆野说:“你们要带什么没?”
“帮我带块巧克力吧陆哥,今晚还不知道到几点呢。”姚星说。
“行。”陆野说:“知道了。”
说来也巧,他前脚刚裹好衣服出了门,还没等走到楼梯口,就被追出来的姚星叫住了。
“陆哥,你桌上的电话响了。”姚星趴在门边说道:“好像是齐老师打来的。”
齐燕白怎么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陆野纳闷地想。
现在离齐燕白休息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说晚安有点太早了。而且齐燕白一向很体贴,在他工作时大多都会先发条微信问问他有没有时间聊天,很少直接打电话过来。
陆野心里泛着嘀咕,但还是脚步一转,回了办公室。
桌面上的手机依然在嗡嗡地震,陆野伸手捞起手机,点了下接听。
“喂。”陆野说:“怎么了,燕白。”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你好像没吃晚饭。”齐燕白的声音不急不缓,听起来格外温柔:“所以我给你点了个夜宵€€€€对了,你还在市局吧。”
“在呢。”陆野扑哧一笑,说道:“怎么这么巧,我刚好觉得饿了。”
陆野刚饿得胃疼,齐燕白就点了夜宵上来,简直是瞌睡送枕头,及时得不能再及时。
“是吗,好巧。”齐燕白笑了笑,说道:“我给你点了汤饭,天冷了,别吃凉的东西€€€€还有,那家店正好有多人套餐,我顺手多点了一点,吃不完的话,可以分给你同事。”
电话那头,齐燕白耳朵上扣着一只单耳耳机,面前的画已经画了一半,隐约能看出整幅画作的轮廓。
手机被随意地放在了画架旁边的支架上,免提的杂音里,陆野的声音清楚地从听筒里传来。
“好,知道了。”陆野的声音里掺杂着笑意,听起来极其温柔:“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当然了。”齐燕白打量着面前的画,他伸长了双腿,从颜料盒里挖出一小团白色颜料抹在颜料盘上,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笑着说:“毕竟你都说了,我们是天作之合么。”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陆野就微微一愣。
第51章 “我临时有事,需要请个假。”
“天作之合”陆野确实说过,但那是他跟陆文玉闲聊时随口说的,陆野不记得自己有跟齐燕白提过。
是陆文玉跟他说的?陆野想。
他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异样,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从外推开,李志文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眉头拧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别闲聊了。”李志文言简意赅地说:“二组出来一趟,跟我去会议室。”
李志文的出现打断了陆野发散的思绪,电话那头的齐燕白似乎也听见了这边的杂音,于是适时收线,说了声让陆野先去忙,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有正事儿打岔,陆野也没再纠结一句闲话,他动作迅速地站起身,从桌上捞过自己开会的记事本,脚步匆匆地跟着李志文拐进了外面的会议室。
“市局这次叫咱们开会,是因为有个案子,需要从分局这边调人手协助。”李志文开门见山地说:“市局那边一直在摸一条涉及我市的贩*线路,据最近抓到的犯罪嫌疑人交代,他的上家准备在音乐节嘉年华上跟他趁乱交易€€€€市局想顺水推舟钓条大鱼,所以需要我们从旁协助。”
这种大案子和打击毒品常规活动不同,陆野下意识端坐起来,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许多。
“在嘉年华上交易?”陆野眉头一皱,纳闷道:“是不是太张扬了。”
虽然犯罪分子接头时要么喜欢在荒无人烟的角落,要么喜欢在鱼龙混杂的场所,但大多也是黑酒吧黑迪厅这种地方。嘉年华虽然人流量大又混乱,出事儿方便跑路,但这种地方自带安保,除了保安之外,也有维持秩序的民警在场,随之而来的风险也更大。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活动买票不是实名制吗。”陆野说:“风险这么大,情报真的准确吗?”
“情报应该准确。”李志文没有多说情报来源,只是说道:“而且这次的犯罪分子极其狡猾,市局他们追了上线一个多月了,也没摸到他的行踪,这次嘉年华是抓到他的重要机会,市局那边不想放过。”
“嘉年华是露天场地,而且游客民众什么的也太多了,是不是有点太冒险。”陆野说:“市局那边怎么没尝试让线人换个接头地?”
“犯罪嫌疑人很敏锐,不肯换地方,市局怕打草惊蛇,询问被拒之后,暂时没敢问第二次。”李志文说:“嘉年华是分区制,活动区之间各有各的范围,所以市局的意思是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不能说服犯罪嫌疑人换地方交易,就干脆把接头地的分区清场,全换我们的人进去。”
怪不得要调几个分局的人手,陆野明白了,这可是个大工程。
音乐嘉年华是今年开年市里的第一个大型活动,专门面向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又是摇滚又是露天蹦迪,听说还有很红的地下乐团会来表演,吸引的全是活力四射的小年轻,一想到要在这种地方布控,李志文就觉得脑袋疼。
“具体的情况,咱们局长之后开完会会回来下发任务。”李志文从桌上摸起保温杯喝了口水,说道:“我先回来吩咐一下,因为行动地点在嘉年华,所以这次行动人员以年轻人为主€€€€陆野。”
李志文说着看向陆野,着重点了他的名:“你刚回来没几个月,还是生面孔,局长的意思是,这次由你带队守外围。”
市局的案子自然有市局的警察负责抓捕,分局的人手大多负责布控,只要控制住场子,打打配合就行。
“知道了。”陆野警龄不短,也不用李志文细说,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嘉年华会在元宵节前后连着开三天,掐着时间算,也没给他们剩下多少做预案的时间。
分局的领导直到半夜才开会回来,紧锣密鼓地把二组叫去开了半天会,等到派发完任务时,外面天都快亮了。
陆野他们组熬了个大夜,但也没法休息,还得马不停蹄地去市局跟着一起开会,帮着做点基础的摸排工作,顺便去嘉年华场地踩点。
新年的这个开端委实不算太好,陆野从大年初一开始通宵,接下来的十来天也没闲着,忙得恨不得脚打后脑勺。
嘉年华人流量巨大,要保证群众安全和事态发展不扩大,则需要小心再小心。布控的预案做了一个又一个,废稿也在会议桌上攒了一沓,陆野跟同事开着警车满城跑,烟抽了一盒又一盒,眼瞅着要把自己腌入味了。
他原本还跟齐燕白说好了初三晚上要一起吃个火锅,结果也不得不失约,他早出晚归,电话时常在路上就没电关机,连带着跟齐燕白的联系也像是用上了漂流瓶€€€€能不能及时收到消息,全看缘分。
齐燕白一直知道陆野忙,但忙到失联却还是头一回。
电话里又一次传来熟悉的关机提示,齐燕白皱了皱眉,努力压抑住了心中那种没来由的焦躁感。
今天从早上开始,外面的天色就阴得厉害,中午的时候,外面就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小雨,一直绵延不绝,到现在还没停下。
齐燕白打开窗户伸手出去接了一把,接到了一手刺骨的凉。
陆野去哪了,齐燕白忽然想,他在忙什么呢,能忙到连市局都不怎么回。
这十来天里,陆野跟他通过两次电话,但每次他旁敲侧击问起陆野的情况时,对面都模棱两可,不是转移话题,就是语焉不详地糊弄过去。
齐燕白知道陆野不是那种睡了就跑的冷暴力渣男,但他消失的时间确实太快太巧,他还没享受够那种真正热恋的状态,陆野就像是骤然从岩浆里降温一样,变得琢磨不透起来。
齐燕白讨厌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也讨厌一切不确定的因素,他不喜欢陆野有秘密瞒着他,也讨厌陆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这种讨厌在时间的流逝里逐渐发酵成不安和焦躁,齐燕白拧紧眉头,更紧地攥住了手机。
他超乎绝伦的幻想能力在这时候变成了一种负担,齐燕白控制不住地揣测着陆野的状态,猜测着他的行踪。
理智告诉他这时候不该乱想,陆野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他忙起来就很难顾忌其他,但情感上,齐燕白却依旧很难抵抗那种流沙逝于掌心的不安。
他的思绪正漫无目的地满屋乱飘,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觉得手里的手机嗡地一震,响了起来。
齐燕白整个人骤然回神,几乎是急切地按下了接通键,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淡淡地说了声“喂”。